淩晨三點多,北京的夜空忽然電閃雷鳴,頃刻間,狂風暴雨席卷而來。陽台的屋簷上雷雨砰砰砰地砸落下來,道道閃電劃破灰暗的天空,不斷響起雷鳴聲震耳欲聾。薑語歌在一片狂嘯的黑暗中驚醒過來,望見窗外雷雨交加,起身開燈,但手伸到開關鍵反複按了按,燈並沒有打開。聽著外麵喧囂的雷雨聲,室內依舊漆黑,第一次遇到這種停電狀況,她不禁害怕地縮緊了被窩。她逼迫自己趕緊睡著,但轟隆隆的雷聲吵得她心神不寧。害怕黑夜雷鳴的她彆無他法,隻好撥打易祈風的電話,希望能聽見他的聲音得到些安慰和力量。“嘟,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躲在被窩裡的薑語歌給他撥了三個都無人接通的電話後,灰心喪氣地翻動著聯係人列表,在指尖刷到邵霖華的名字時,她忽然呆住。“嘟,嘟,嘟……”在她以為電話又一次無人接通時,手機裡終於傳來那個人低沉耐聽的嗓音。“淩晨三點,你不睡覺的?”聽見邵霖華的聲音,她激動地差點哭出聲來。外麵閃電劃過,雷聲轟鳴,狂風大作,大雨傾盆,此時此刻,聽見他的聲音,竟一瞬間安心得讓她想哭,她猛地抽噎道:“邵霖華,我這裡停電了。”“還下著大雨,很嚇人的。”手機那頭頓時就沒了聲音,過了好幾秒,在薑語歌以為他又要嘲諷她或者嫌棄她心智時,邵霖華忽然語氣溫和,嗓音渾厚得如同香醇美酒般使人沉醉:“彆怕。安心睡一覺,明天醒來就沒事了。”得到安慰後的薑語歌繼續著發泄不安的情緒:“可是雷聲很大,我睡不著。”“那你想怎樣?”“不如……你唱歌給我聽,哄我睡覺吧?”手機那頭又沒了聲音。“邵霖華?”她不死心地喊了喊。“唱什麼?”他淡定地問道。薑語歌靠在枕頭上捧著手機打了個滾,外麵雷聲依舊響亮,可這一刻,她如同吃了蜜糖,甜到全身都酥軟了:“你唱什麼我都聽。”“我唱歌不好聽。”她舉起手機往窗戶邊上湊近,大聲地說:“聽見了嗎,都是雷雨聲,你要是不唱,我真的睡不著。”“走在風中今天陽光突然好溫柔,天的溫柔地的溫柔,像你抱著我,然後發現你的改變孤單的今後,如果冷,該怎麼度過。”邵霖華輕聲地哼唱了幾句,他富有磁性的聲音一開嗓,低沉又婉婉道來,竟有幾分獨特的韻味,聽到薑語歌耳朵都懷孕了。“你怎麼不繼續唱了?”“你還要不要睡覺了?”後來那晚,在邵霖華的淫威之下,薑語歌老實地掛斷電話後鑽進被窩裡迷糊地睡著了,明明窗外雷雨喧嘩,可她腦中隻回想起,天的溫柔地的溫柔像你抱著我……次日清晨,薑語歌去培訓公司上課,被公司高層的人叫進辦公室。她還在想她最近沒犯什麼事啊,結果一進門,倒是坐在辦公室裡西裝端正的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比她還緊張地問:“小薑啊,聽說你昨晚的出租房停電了?”她木訥地應了一聲是。然後辦公室的高層人員立馬就說:“這是我們的失誤,讓你住在條件這麼差的出租房,這樣吧,我給你換到我們公司附近的公寓區,那裡水電供應從來沒問題,你看怎麼樣?”薑語歌自然是十分讚同他的提議,她怎麼可能會拒絕這麼一個天上掉餡餅的事呢。半個月後,培訓結束,她啟程回N市。飛機落地,她推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再次看見N市的藍藍天空,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這時,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她的麵前。搖下車窗,易祈風正笑容溫暖地望著她:“歡迎回來。”“還是你好。”薑語歌一邊把行李放進後車廂,一邊跟特意下車幫她扛行李的易祈風說,“去的時候是你來送我,回的時候也是你來接我,你對我這麼好,我真不知道怎麼報答你。”“那你就以身相許吧。”“所以我給你帶了份禮物。”倆人放好行李箱後同時開口,兩句不同的話一起回蕩在倆人的耳邊。局麵突然僵持,彼此從對方神色怪異的眼神中,讀出他們都心照不宣逃避的心事。“是什麼禮物?”易祈風驟然一笑,刻意避開他剛才說過的話。薑語歌很快調整好狀態,微微一笑:“這可是個驚喜,不能提前透露給你呢。”“好。”易祈風不慌不忙地應她,走回駕駛位上準備倒車。她站在機場街道上,看著易祈風平靜地倒車,她似乎在想什麼,又像是什麼也不想。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像在靜靜地望著一條溪流,然後思考著這條溪流,將會流向何方。易祈風將她送到家樓下,她解開安全帶時跟他說謝謝,剛要推開車門,他忽然轉身握住她的手腕,神色不安地問:“這周末可以陪我去孤兒院看小朋友嗎?”薑語歌默默地看了看他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又見他笑容勉強的眼中有怕被拒絕的無措,心裡一緊,她急忙開口道:“當然啊,我當然願意陪你去孤兒院呀,再說孤兒院裡的曾阿姨我也有段時間沒見了,上次去的時候我好像沒準備禮物,那這次你帶我去幫他們買些禮物,總不能老是讓我空手而去……”聽著她嘮嘮叨叨的話語,易祈風原本懸著的一顆心漸漸鬆下來,他有些牽強地笑著,帶笑的眼睛如一隻迷失在森林的小鹿般澄澈,明亮,但眼底也藏有如小鹿般的無措和慌張。他看著她笑嘻嘻地說話,一時間,他情不自禁地將握住她的手拉過來。被他握住手臂的薑語歌順勢跌入他的懷中,片刻間,溫熱的體溫,激烈的心跳,都使她失去了方向感。“你願意陪我就好。”聽見他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溫柔得如同一陣春風,“給你考慮的時間也夠久了,不知道你還打算讓我等多久?”“這個……”靠在他胸口上的薑語歌緊張到動都不敢動,其實他沒有將自己環抱起來,可是她偏偏就是不敢推開他或者從他懷中離開。這時,易祈風將手放在她的頭頂上溫柔地揉搓了會,像在撫摸一隻自己心愛的寵物,這個動作讓她一時之間想到了邵霖華,也常常莫名其妙地摸她的頭,隻是倆個人的動作一個稍顯溫柔,一個更顯霸道。在車裡狹小的二人世界中,空氣彌漫著的都是如同花香般旖旎的曖昧,可她在這時候居然還能聯想到和他們無關的第三個人。第二天,她和阿星聚在N市中心的星巴克。星巴克環境舒適,服務員將她點的一杯摩卡咖啡端上桌。阿星踩著高跟鞋推門而入,她在薑語歌對麵坐下。薑語歌抬眼一看,差點認不出是她。阿星將原本披肩的長發剪成齊耳的內卷短發,原本平庸的黑長直被染成淡栗色,一向素顏和淡妝的她今天竟塗上烈焰般的紅唇,整個人氣場和形象仿佛脫胎換骨。人總在受傷之後選擇改變。她目瞪口呆地問:“阿星,你怎麼了?”“我辭職了,不在星華公司工作了。”阿星眼神落寞,如窗外隨風紛飛的落葉,枯萎到無色。“是因為穆年?”她的神情也隨著阿星的情緒變得黯淡,語氣惋惜,“你在星華公司做了這麼久,現在辭職,一定心裡很不好受吧?”阿星無言地吸了口咖啡奶茶,低頭將手指輕輕將短短的發撩到耳邊,側臉無意間流露出一陣哀傷:“還好,反正人事的工作,去哪做都一樣。”“不說我了,看看你,在北京待了一個月,人都清瘦了不少。”阿星抬頭衝她溫和一笑,笑容比之前更顯成熟漂亮。“你還不是,一個月沒見,你就像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阿星將目光放至櫥窗外,透明的無色櫥窗可以使她望見市中心街道的繁華景象,她看向遠處的車水馬龍,眼神淡如琥珀,神色平靜到好像與這個世界的喧囂無關:“語歌,這一個月我發生了很多事。曾經我以為我過得已經很好,所以我總不去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小時候被家人拋棄過,使我不敢追求愛情,隻敢默默地在背後看著他。”“但如今我不想再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人了。”阿星無奈地歎氣,“之前我的親生母親找到了我,說要帶我離開N市。”“我曾經非常憎恨我的生母,為什麼要拋棄我,如今她過得無比幸福,才想到要把我接回去。”“而從小到大接濟我,照顧我的那家人,收了我生母付的錢,也勸我原諒那個女人。”知道她坎坷曲折的身世後,薑語歌久久地沉默了。阿星在她麵前總是一副樂觀向上的模樣,雖然她知道以前的薑語歌和阿星是在孤兒院認識,但她並不知道阿星樂觀開朗的背後有這麼多沉重的心事。她的心事,從不對任何人訴說。如今她要離開,薑語歌除了祝福和尊重她的選擇,還能怎麼樣呢?隻是在她臨走前,薑語歌還是問出了那個心底的疑問:“阿星,你是不是因為穆年才想要離開的?”“可穆年知道你那麼喜歡他嗎……你們還能做朋友嗎……”薑語歌如炮語連珠似地丟出一堆問題,弄得阿星一時間難以接招,她眼底的那抹憂傷像烏雲,躲在她亮晶晶的眼睛裡:“不是呀,我離開更多是因為生母要帶我離開N市。”她苦笑了笑:“他不知道啊,我又沒表白過。”“再說了語歌,做不做朋友,還有意義嗎?”阿星衝她笑著,笑容似乎回到從前般樂觀,可她清楚,有些東西,已經消失了。比如阿星曾經小心翼翼珍視的暗戀,比如她曾經對易祈風單純的仰慕,比如邵霖華曾經對她的某些刻意刁難……還有很多在不經意間消失的瞬間。比如某天的許琪琪無形中已經默認了自己就是薑語歌,比如某天的阿星突然成長領悟到自己的人生應有更多活法。人在不斷前行的瞬間,會不知不覺丟掉某些負重,同時也在前行的瞬間中,遇見更多的人和事,重新擁有更多美好的負擔。在星巴克的門前,她和阿星告彆性地擁抱,阿星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神色灑脫地笑:“語歌,我會回來看你的,希望到時我回來,能看見你身邊有個歸宿了哦。”“說什麼呢,你要早點回來。以後沒有你陪我,我都不知道還能找誰。”她委屈地看著阿星,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懷抱。阿星站在寒風中纖細得如同一棵會輕易被風吹走的細柳,她笑容苦澀,與冬日中蕭瑟離彆之景相映,她目送著薑語歌離開,心想有一件事,她沒有誠實地告訴薑語歌。直到薑語歌回到公司上班,穆年一臉焦急地衝到她麵前:“薑語歌,你知道唐星去哪了嗎?”她還一臉不明情況的樣子:“你怎麼知道她要離開N市了?”一向對任何事都瀟瀟灑灑的穆年,笑容陽光的臉上難得有愁雲密布,他眼神黯淡,像受傷的小孩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他神情不安地閃躲,唯唯諾諾地說:“唐星說她喜歡我很久了……”“因為喜歡我,所以不能大大方方地祝福我和彆人在一起……”薑語歌從未見過他這麼失魂落寞的樣子,仿佛整個人沉到了穀底。薑語歌心想,阿星沒有誠實地告訴自己,她已經和穆年表白了。她的心事終於讓那個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