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急,但是“阮綿會害怕”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才升騰起來的時候,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動了。水池不深,但是卻把阮綿嗆了個滿,她沒辦法睜眼,隻能拚命地伸手去抓,慌亂中似乎抓到了誰的手,旋即腰身被用力一摟,直接帶出了水麵。“咳咳……”阮綿被扶著坐了起來,忍不住劇烈的咳嗽。眾人都被這一幕給嚇壞了,瞬間酒意都清醒了幾分,把阮綿撈上來的何景時臉色陰沉得嚇人,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時又是掩不住的擔心,不住地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阮綿簡直委屈死了,莫名其妙的被所有人堵在水池邊上,還不小心嗆了水,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扯著何景時的衣領,都快哭了,道:“何景時……”何景時以為她還在害怕,連忙捧住他的臉,低低地道:“我在。”“快走呀……”阮綿帶著哭腔,臉都快埋進他脖頸中了。何景時微微一愣。她怎麼看起來不太像害怕的樣子,反而像有點急啊。阮綿向來遲鈍的腦袋,在此時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又急又生氣,還帶著滿腹委屈,道:“我才不怕水,明明知道是借口,你怎麼就聽不懂呀……現在,現在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她越說聲音越小,窘迫得滿臉通紅,幾乎是細如蚊聲。何景時垂眸看著他,忽然就明白了。阮綿穿的是雪紡長裙,不沾水的時候看起來漂漂亮亮的,可是一旦打濕,就全都緊貼在了身體上,若有若無的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線,還有內裡布料的紋路……他幾乎是瞬間就站了起來,抱著阮綿往外麵走,一路將她抱得緊緊的,腳步很急,手臂卻格外穩。阮綿羞於見人,恨不得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他的懷裡,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而何景時的胸膛滾燙,甚至比她的臉還要燙,阮綿感覺到他那獨特的仿佛燒起來的氣息,不敢靠他太近,可卻又無處可藏,仿佛整個人都快湮沒在了裡麵。她隻能緊緊閉著眼睛,緊緊地咬住了唇。不知道過了多久,阮綿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同時黑暗的感覺消失。她膽怯地抬起頭看,發現已經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何景時看她渾身濕透,沒敢放在床上,將她抱在椅子上坐著,半蹲在她的麵前,用極低的聲音問道:“沒事吧?”他的頭發濕漉漉的落在額頭上,還有些細碎的水珠順著發梢流淌下來,然後再順著臉頰滑向鎖骨。阮綿這才發現他身上也沒一處是乾的,但漆黑的眼睛卻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目光中是難掩的擔心和焦慮。也不知道是他這樣的目光自帶安定人心的力量,還是在安靜遠僻的環境能讓人放鬆,阮綿心底最開始那股緊張而窘迫的情緒慢慢的緩和下來, 微微搖頭,小聲道:“我沒事。”何景時上下看了看她,發現她臉上通紅,半點虛弱的跡象都沒有,這才稍微鬆了口氣,站起身來替她接熱水,道:“先去換衣服吧,彆感冒了。”聽到這話,阮綿立馬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何景時察覺到她有些震驚的目光,便扭過頭去看她,阮綿立馬扯過床上的被子遮住了自己。何景時登時笑了出來,道:“現在知道怕了?你叫我趕緊帶你走的時候,怎麼不知道?”阮綿又羞又惱,憋了半天,突然像是泄了氣般的,吞吞吐吐道:“因為我相信你呀……”在那種情況下,隻有他下意識的撲過來救她。那麼多人,也隻有他焦急而關心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不肯放開。“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就是想占你便宜呢?”何景時瞥著她道。“你不會的。”阮綿搖頭。何景時覺得她還真是高看他了。那時候他腦海中的最掛念的事情的確是她的安危和她的情緒,但這並不代表他什麼多餘的念頭都沒有。他帶著絲無奈的將熱水遞給阮綿,輕輕地道:“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找你。”阮綿從被子裡麵露出半截小腦袋,還有雙大大的澄澈的漆黑眼睛,軟軟的道:“知道了。”何景時一怔,沒由來的輕輕吸了口氣,立馬從房間內走出去,順手幫她帶上了門。背後的光亮徹底消失在門背後的刹那,何景時站在門口,狠狠的閉了閉眼睛,這才長長的將氣呼出來。手癢。控製不住的手癢。想摸她的頭發,想捏她的耳朵,想看小綿羊氣惱得要咬人時那奶凶的樣子,如果真的被她咬一口,他定會喜出望外。可是啊,在他剛剛看著那個軟糯雪白的女孩,對上她那濕漉漉的無辜的眼眸時,腦子裡麵剩下的竟全是齷齪肮臟的念頭,他又怎麼敢在那時候摸她的腦袋。在心底歎了口氣,何景時終於邁開步子,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何景時的表白被破壞,離開阮綿的房間回去後心底其實是壓著火氣的。但是想到阮綿那軟趴趴的可愛模樣,何景時煩躁的情緒又被撫平了不少,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躺在床上。大家今天都喝得有點多,本來是頭痛得不行倒頭就睡的節奏,但是經過這麼一鬨,何景時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他在床上閉了會眼睛,最後還是重新拿起手機,給阮綿發微信:“洗完澡了嗎?睡了嗎?”他們認識這麼久,卻是前幾天才加的微信。阮綿的頭像是某個遊戲中特立獨行的冷漠刺客,跟她的形象嚴重不符合,朋友圈也是孤零零的,什麼都沒有。這膽怯的樣子倒是和她性子很像。何景時把她微信的資料和頭像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都沒有等到阮綿回複,不由得有些擔心,猶豫片刻,還是起身出了門,朝著阮綿那邊走去。本來想著隻在門口敲敲門,如果她睡覺了就不再打擾她,誰知才走出走廊沒有多久,她竟發現阮綿的門開著,有個團隊的師兄正站在門口,也不知道是在等什麼。這個時候大家都因為醉酒回去睡覺了,也沒有注意到這裡發生了什麼,何景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快步走了過去,正好聽到那個師兄趁著酒意,真摯地對阮綿說道:“綿綿,我是真的喜歡你。”何景時的腳步驟然一頓。阮綿剛洗完澡出來,穿著吊帶的睡衣,頭發半乾未乾,跟那位師兄保持著很遠的距離,同樣很真誠地道:“師兄,你快回去吧,這麼晚了彆說這些。”何景時在後麵差點嗤笑出聲來:她這個時候倒是不臉紅了。連拒絕人的話都說得這麼乾脆。那位師兄有些急了,下意識想往裡麵走幾步,阮綿急忙往後麵退了兩步。那師兄看到她這麼防備的樣子,也就隻能停下,在門口乾跺腳,道:“我說的是真的……綿綿你彆覺得我開玩笑。”“我沒覺得你開玩笑……”阮綿嘀咕道。可是她說的也是真的呀。“彆以為是因為我喝了酒,或者是其他人不在我才趁機來找你的。我很早就想跟你說這個了,你能不能彆急著趕我走,你聽我說完好不好?”那師兄急著道。阮綿也是覺得他是喝了酒明天可能不記得這事,大著膽子道:“你怎麼還沒說完呀?”“我沒說完!”師兄每句話都被她噎住,實在是有點磨不下去了,便直接走了進去,靠近他道,“綿綿,你現在不是沒有男朋友嗎?你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嗎?”阮綿被他突然進門的行為嚇得倒退幾步,道:“你,你彆進來呀……”何景時的眉頭瞬間就沉了下來,直接走過去要把那位師兄給拎出來,誰知道師兄不依不饒的又問道:“那你好歹給我個理由吧?難道你有喜歡的人嗎?”他覺得阮綿最可能說的是何景時,如果她親口承認是何景時了,他也就放棄算了。他今晚雖然大著膽子表白,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何景時誰能比得了啊?誰知阮綿一聽這句話,下意識就想到了何景時那雙爛漫的桃花眼,心頭猛地狂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奇怪的情緒,頓時滿臉通紅,就像是在跟誰作對似的,跺著腳急道:“我,我哪兒有喜歡的人啊!彆亂說……”“何景時?”師兄的聲音突然怪異起來。一提到這個名字,阮綿就像是被秘密發現了什麼似的,心裡麵有東西轟然一下炸開了,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跑過來直接將師兄推出去,然後關門,急急地道:“我沒有,不是他……”誰知道那師兄被推出去後,又有個身影從外麵進來,在她關門前直接進了她的屋子。阮綿以為是那個師兄又回來了呢,有些惱了,道:“我都說沒有了,你怎麼還不走呀,你……”話沒說完,那人突然回手按在大門上 ,“嘭”的一聲將門關上,旋即伸手又將燈也關上了。室內頓時一片漆黑,寂靜下來。阮綿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對,忍不住抬頭去看,腦海裡卻突然“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隻見何景時站在她的麵前,正低垂著眼簾看他,那雙眸子就算在夜色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神色更是帶著一股涼意,定定的看著她。何景時此時感覺整個肺腑都是壓不住的怒氣。阮綿第一遍說不是的時候他還能猜測這隻是拒絕的托詞,可是當那師兄開始叫自己的名字,仍然被她堅定的否認後,何景時就感覺自己的理智開始失控了。他拚命地控製著自己,讓自己離阮綿遠一點,不要在這個時候跟她說話,不要傷害她,可是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進來把門關上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到自己低沉沙啞的問話:“不喜歡?”阮綿驚覺何景時已經聽到了自己剛才的話,下意識想要辯解,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怎麼辯解?到底喜歡不喜歡,連她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她又該怎麼辯解?“不是我?”沒等到回答,何景時繼續問,目光逼緊了她。聲音涼涼的,可卻壓著股即將噴薄而出的戾氣。阮綿越沒辦法回答,這股戾氣便越重。阮綿察覺到他的異樣,總覺得他現在有些可怕,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看到她害怕地後退,何景時驟然覺得心被利刃狠狠紮下,氣得極了的情況下差點笑出來。他再也壓製不住那股戾氣,直接走了上去,阮綿急得連連倒退,腳底下卻忍不住一絆,頓時就要朝背後牆壁上砸去!阮綿感覺到身子不受控製,下意識就驚叫出來,想到後背砸牆的後果,害怕得緊閉上了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何景時在她的背部即將觸碰到牆壁的時候,伸出另外一隻手護在了她的背後,阮綿直接撞在他的手心,他的手背也同時狠狠地砸在了牆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阮綿聽著都覺得疼,可何景時的神色卻半點都沒有變化。她擔心極了,頓時淚眼漣漣,也忘記剛才他到底多凶了,握著他的手臂試圖把他的手抽出來,焦急的,帶著哭腔的道:“何景時!你乾嗎呀!你疼不疼呀到底……”疼啊,怎麼不疼啊。可是再疼,有她說“不喜歡”疼嗎?何景時的手牢牢貼著牆麵不肯動,另外一隻手則是直接按住了阮綿的肩膀,將她完全限製在牆麵和自己懷中這個小小的空隙裡,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積起的淚水,原本漆黑漂亮的瞳孔就這樣被浸泡在了水中,就像是被淹沒了般,顯得淒楚而絕望。他心頭再次被刺了刺,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沒有了剛才的脾氣。所有的怒氣在看到她哭的時候,瞬間煙消雲散。他喜歡她,太舍不得她受委屈了,就算在理智超脫控製的情況下,也下意識地替她擋住背後的傷害,在壓著如此多怒火的情況下,竟也能瞬間安靜下來。終於,何景時服了軟,泄了氣般的,無奈地歎了口氣,低聲道:“阮綿。”阮綿下意識抓緊了他的手臂。“他剛才問的不算數。”何景時決定再給自己一個機會,認真地道,“我再問你一次吧,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有,那個人是我嗎?”“何景時……”阮綿瞬間淚崩,“我現在……”何景時不說話了。半晌,他忽然輕笑出來,手從阮綿的背後緩緩抽出,然後扶著她的胳膊,讓她從牆邊坐到床上,自己則是半蹲在她的麵前,微微仰頭看她,帶著笑哄道:“對不起,是我不對,你彆哭啦,好不好?”這話說出口,阮綿哭得更凶了。她真的不是想拒絕何景時,可是她自己真的還沒有理清楚,她不敢隨便給他承諾。“怎麼還哭呀……”何景時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發覺她渾身都在微微發顫,便站起身來,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道,“你不想回答就彆回答了吧。”頓了頓,換了個話題道:“以後晚上彆開門,很危險知道嗎?”也不知道阮綿聽進去了沒有,好久,才聽著她沙啞著喉嚨,抽噎著道:“何景時,我會想清楚然後告訴你的……”“沒關係。”何景時的聲音輕的不可思議。阮綿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顫聲道:“你,你不怪我嗎?”何景時沒說話,輕笑著捏了捏她的耳朵。比起這個答案,他更在乎的還是她本身啊。何景時真是最怕她哭了。眼淚啪嗒啪嗒,每一下都砸得心口劇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