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本朝還愛著楊柏川,一如既往的、始終如初的。劉庭崴很想叫住遊本朝,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最後還是隻是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兩個人的事情彆人不好過多插手,隻是到底他算是一路看著他們走過來的,多少有些不忍心。他隨手叫了輛車,對前方的遊本朝說道:“你送他回去,我先把保姆給弄回去。”黑皮也喝的不少,隻是他酒量不錯,意識還算清醒,先一個人走了。遊本朝聞言回頭,沒說話,但點了點頭,偏頭看著自己肩上的楊柏川。劉庭崴看他那樣子就知道這個人果然是還喜歡著楊柏川的,於是他隻能歎口氣,道:“你如果還喜歡,有的時候就彆太在意過去了。”遊本朝從來沒有說過他和楊柏川究竟是怎麼分開的,劉庭崴夠了解他們兩個,所以不會亂揣測,他知道這兩個分開可能是因為性格,雙方都有原因,隻是當年的確是楊柏川先選擇了離開,他也見過失魂落魄的遊本朝,也難以對遊本朝說出再多勸說的話。但他還記得當初楊柏川跟他說“想好了”的時候的堅定眼神。鬨成這樣對誰都不算愉快。他本意是想勸解,遊本朝卻笑了一聲道:“我和他隻存在於過去,不在乎是不可能的。……我隻是有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愛著他,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恨他的。”劉庭崴看著遊本朝說著說著自己都茫然了起來,就知道他其實是自己心裡也不確定到底對楊柏川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他也不知道再怎麼開口勸,最後還是歎口氣,說了那句經典的話,“你好自為之吧。”遊本朝冷冷淡淡地恩了一聲,沒有再接他的話。劉庭崴就這樣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搭著楊柏川往前走去,好像前麵是他們擁有的未來一樣。他終於低下頭,將保姆塞進了車裡,不再去想這兩個人的事情了。另一邊的遊本朝剛剛半背半抱著楊柏川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楊柏川的手好像不動聲色地挪了個位置,他起先沒在意,以為是楊柏川覺得不舒服調整了一下位置,動作頓了頓,調換了一個儘可能讓楊柏川舒服一點的動作。他剛邁出腳準備接著走的時候,突然聽見懷裡的人說:“你恨我嗎?”他們從酒吧出來的時候楊柏川顯得醉的不輕,不知道是不是現在被風吹了清醒了一點兒了,剛剛這句話吐字十分清楚,實在叫上人不覺得他是喝多了。遊本朝顯然也覺得這人不像是喝醉了,身形僵硬了一會兒,然而還沒等他回複,就聽見楊柏川接著說:“我也挺恨你的。”“遊本朝,是你把我拉上這條路的,我沒有對不起你過。你不能因為你隻是沒抓住我就恨我。”楊柏川說完這句話之後也不管會給遊本朝帶來怎樣的衝擊,一歪頭又睡了。這時遊本朝才可以確定楊柏川的確是喝醉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楊柏川就喝醉過一次,這人喝醉以後不吵不鬨,就是愛睡覺。他當年還趁著楊柏川喝醉後睡著的時候給他拍過醜照,照片裡的人側著臉睡,半邊臉藏在了黑暗裡,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和現在一模一樣。於是遊本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過了很久才低聲說道:“不恨你,怎麼可能恨你。”說沒有怨也許是假的,但是他對著這張臉真的說不出自己的恨意。他看著楊柏川恬靜的睡顏,猶豫的想碰一碰,然而他的手才剛剛碰到楊柏川的臉,就看見這個人眼睫一顫,像是要醒過來一樣。他收回了手。他們這些年都換了新住址,遊本朝不知道楊柏川現在住在哪裡,歎了口氣之後叫出租車往自己的房子處開。這就導致了第二天一早楊柏川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先是對著雪白的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然後才暈乎乎地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疼得不行的頭。“這是哪兒啊……?”他坐起身之後就發現這房間的裝潢實在是冷冷清清,沒有一點兒人氣。這樣的熟悉品味實在是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來一個人,——他昨晚實在是不小心就喝多了,大概是大家對他心裡還是有些生氣,特彆是黑皮,發了瘋似的灌他酒。他酒量雖然不算差,但也絕對說不上好,一來二去的就這樣醉了。他也沒有了之後的意識,但是再怎麼遲鈍也知道現在大概是被某位好心人士帶回了家。那位好心人士的名字也已經呼之欲出。楊柏川坐起身,歎了口氣,心道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床頭櫃上放了張紙條,上麵寫著:“我先去上班了。旁邊有新衣服,是你的尺寸。醒來之後可以穿上先走,如果覺得餓,桌上有粥。”寫紙條的人字挺好看,流暢,筆鋒也恰到好處,看見這個熟悉的字跡,楊柏川那裡還不知道帶他回來的人是誰?他將旁邊的新衣服拿著往浴室走,滿意的看見浴室裡的洗漱用品都是單人份的,不知為何鬆了口氣,雖然他的確明白這個房子的裝潢看著就不像是會有人一起來住的。他將身上的濁氣都衝刷乾淨,心裡感謝了一下還好遊本朝昨晚並沒有給自己換衣服什麼的,不然他的確會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個人了。他有時覺得,雖然他們兩個分開了很久很久,可是那些歲月裡他們都是停滯的,怠於去改變的。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還是原來的樣子。楊柏川笑了一下,伸手把那張小紙條疊好,隨手放進了口袋裡,打開房間門走了出去。大概是因為一個人住,遊本朝這個房子是很普通的三居室,裝潢也非常像是樣板房,看起來沒什麼人氣。楊柏川後知後覺地打量了一下另外兩間房,發現可能自己昨晚睡的地方是遊本朝的房間。他頓了頓,動作自然的走到廚房,果不其然看見了餐桌上放著一碗粥。遊本朝的廚藝向來不太行,他們尚且還在一起的餓時候遊本朝就學了很久,學到後來也隻學會了怎麼燉湯,怎麼熬粥。現在看來,多半這幾年學會的還是這幾樣。反倒是他自己,當年說什麼也不肯進廚房,結果在國外這幾年還是被逼得會了一些生活基本菜。喝完粥之後他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了,他的頭還是因為宿醉隱隱作痛,隻是身上卻非常清爽,導致他的心情也不錯。出門之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遊本朝發了消息:“謝謝。”遊本朝沒有回他,大概是因為在上班。但這不妨礙楊柏川的好心情。他順便還回複了一下劉庭崴,這個人看起來大概是擔心他兩打起來,整整打了十來個電話,楊柏川有些無語,索性回了個電話回去:“你乾什麼?”劉庭崴對這個沒良心的人簡直無語了,聽見他聲音似乎是沒事兒的樣子,心裡也鬆了口氣,翻了個兒白眼道:“沒良心的,我不還是擔心呢?”“劉庭崴,你知道你現在的語氣像誰嗎?”“誰?”“我媽。”楊柏川沒好氣的回他一句,轉而道,“昨晚真沒發生什麼事兒,我都說了我和他和平分手,注意,是和平。”他加重了和平這兩個字,好像這樣就能讓劉庭崴更加相信似的,隨後他也沒管劉庭崴了,有些狼狽的說了一句“掛了”之後就把電話掛了。他掛完之後便打了個車往家裡走,還好他今天值的晚班,所以不必擔心醫院找他麻煩。雖然他隻是離開了這個房子一晚上,但經曆了遊本朝的房間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房子看著還蠻順眼的。這一點是他和遊本朝的不同點,當年他們大學的時候出去住過一段時間,兩個人一起租了個單間房,剛去那裡的時候哪裡都不習慣,學校周邊的房子並沒有很好的,他們的校區比較老,周圍的房子也多數都是老房子。楊柏川顯得比較挑剔,倒是遊本朝表現出了十成十的無所謂。還是楊柏川拉著他慢慢地開始布置房間——那個房子後來被他們布置得很好,大部分是楊柏川的功勞,他從各種地方淘來的地毯、燈、餐具,還有很多很多東西,後來分手之後他一件也沒拿,現在想來還是有些遺憾的。隻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遊本朝居然是真的依舊對自己的生活環境渾然不在意。楊柏川想到這裡,不自覺地又想到他們分開的三年,他其實很想知道這三年遊本朝做了什麼,但是這幾次的接觸讓他意識到,遊本朝也許真的什麼都沒做。他們兩個真的和對方一樣,在沒有對方的時間裡,固執的把守著那一段過去,然後就這樣——就這樣的久彆重逢。後麵的故事會如何,楊柏川不知道,遊本朝也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