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泡沫(3)(1 / 1)

雖然唐杳杳的受傷導致整個舞蹈缺失了最為亮眼的環節,但禍兮福所倚,或許是這個意外激勵了其他同學,大家排練時更加用心,一些怠惰誤工的同學也開始勤加練習,舞蹈推進得十分順利。而樂得自在的林穹,在大家集體去練習室排練時,獨自一人留在班上。沒有了齊聚一堂的人聲嘈雜,整齊劃一的翻書寫字聲,溫度和氣氛都比平日降低了些許。放在從前,林穹是很享受一個人的寂靜的,隻是現在,一顆心怎麼都沉不下來。不是因為少了周圍的熱鬨,而是,身旁的座位,空落落的,怪不習慣。心緒煩亂,沒法安心寫題,林穹停下筆,偏過頭,乾淨的桌幾上斜斜打上了一縷光暈,微風拂過窗欞,白簾輕靈地起伏,記憶中那張帶點嬰兒肥的側臉漸漸浮現,光點在長而卷曲的睫毛上跳躍,垂落的發絲在風中輕揚,掃過臉頰,起起落落,一點一點撩撥著林穹的心弦。慢慢的,與另一張臉重疊。“穹,你見過七色堇嗎?”林穹心下一驚,雙瞳驀然睜大,猛的清醒過來。他搖搖頭,想拂去腦中的雜念,那道虛空中的聲音,卻揮之不去:“據說,七色堇生長在中非的邊緣地帶,有緣的人才能見到。七色堇的花語,是思念,不過,我想,荼靡才比較適合我。”荼靡……嗎……末路之花,在最美的年華,凋零,隕落。原來,那個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預見了無望的未來。麵前的字已一個都看不進去,回憶的鼓點敲出不安的音符,林穹閉上眼,攥緊手中的筆,眉頭糾纏在一起,胸口似插了一把刀般絞痛。那道空靈纖細的聲音,隱在了風裡。“穹,你會,忘記我嗎?”元旦晚會這天,不算大的禮堂座無虛席。林穹為了在一個好的角度給唐杳杳拍攝,特意以去洗手間為由錯過了集體進場的時間,再到禮堂時本班的座位周圍已無空位,他便主動向陳老師請願,坐到最後一排正中間的位置。有一個好學生的名號,相當於拿到了諸多的特權卡,陳老師自是不會擔憂林穹脫離了大部隊而惹是生非,未多考慮便點頭應允。林穹坐定,拿出手機正欲打開,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了他的臉。他頓了頓,隨即端正手機,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這才如約點開與唐杳杳的視頻聊天。一陣晃動後,整塊屏幕赫然被唐杳杳的臉霸占,她穿著無菌服,最上麵的那顆紐扣被解開,鎖骨分明,發絲隨意地搭在兩肩,隔著屏幕細看,她的皮膚如牛奶般白皙細膩,小鹿般的眼眸光華流轉。有些人,初見時並不甚驚豔,但總會在某些時刻,讓你眼前一亮。唐杳杳調試了一下手機架,看著舒服手機中的人,綻開一道有些狡黠的笑容:“林穹,你還真的守約了,看來,你還是有點職業道德的。這幾天待在醫院可把我給悶壞了,快給我看看現場。”“你這幾天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遊戲了,還會悶壞?彆過勞就算不錯了。”林穹一邊吐槽,一邊將攝像頭調成後置,掃了一圈禮堂。唐杳杳在那頭不亦樂乎地發號施令:“有沒有節目單?有的話給我看看。我們班第幾個出場?”林穹輕輕歎了口氣:“沒有節目單,我們班是第三個。”唐杳杳沒吭聲,林穹的手機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低頭看了眼屏幕,發現病床上空無一人,頓時喊了起來:“唐杳杳,你人呢?”唐杳杳的聲音在鏡頭外微弱而遙遠:“來了來了!”病床上忽然擺上了一個迷你四腿桌,緊接著是巧克力、酸奶和爆米花,一個圓溜溜的腦袋從桌下探了出來。唐杳杳三兩下爬上床,將小桌子卡在兩腿邊,挨個撕開了麵前的零食。林穹舉著手機的手抖了抖,兩人的處境天差地彆,他又是不平又是眼饞。禮堂內的燈光忽然有一瞬間熄滅,隨後舞台上的幾盞鎂光燈亮起,投射下斑斕的斜光,主持人高八度的聲音從音響中傳出,完全覆蓋了唐杳杳的咀嚼聲。明希中學的校風,說得好聽是嚴謹治學,說得難聽了就是苛刻古板,即便是元旦晚會,也不會有勁歌熱舞之類的表演,因此主持人剛報出十班的節目名,就引來了一片呼聲。排練時的舞台沒有燈光和音效的加持,輪到正式演出,效果截然不同,即便是知曉全部細節的唐杳杳,此時也被深深震撼。大家投入的心血遠比她想象的要多,沒有一個生硬的動作,每一處銜接都流暢而扣人心弦。她呆呆地盯著屏幕,一手抓著爆米花,甚至忘記了剛塞進嘴的巧克力,一邊的腮幫子鼓鼓囊囊。林穹觀賞表演的空當,向手機屏幕瞟了一眼,便看到唐杳杳這副忘我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晚會進行到一半,林穹已輪換了數次舉手機的手,兩條胳膊都有些發麻,正想跟唐杳杳說能否休息一會,就聽見那廂的動靜。屏幕上,唐杳杳沒再看節目,而是盯著另一個方向一臉詫異。隨後,她開口說了句什麼,禮堂內過於嘈雜,林穹將聲音調至最大,才勉強聽清。他聽見的第一個詞,便讓他心中一涼。“蘇羨。”視頻對話框的左側邊緣,病床旁桌櫃的一角,被一雙手放上了一捧鮮花和一個果籃,唐杳杳的視線隨之移動,表情逐漸由驚訝變為驚喜。林穹的心又冷了一寸。他期待著唐杳杳會記得他的提醒,對蘇羨敬而遠之,與他禮貌客套幾句便打發他走,但他的期望注定要落空。唐杳杳和蘇羨交談了幾句,便轉向林穹,解釋說有人來看望她,給林穹發了張好人卡,匆匆關了視頻。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視頻通話結束”六個字,林穹感到了如墜冰窟的寒冷,他不敢承認,這寒冷中竟夾雜著另一種情緒——嫉妒。唐杳杳的手機退出視頻頁麵後,蘇羨眼尖地瞟到聊天框上方的備注“林穹”,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閃爍,輕咳一聲,說道:“杳杳,我今天下午在後台碰到韓夭夭,才知道你受了傷,晚會都沒參加就編了個理由來看你了。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夠仗義,不過,你臨陣脫逃,不會影響你們班的演出吧?”“我們班的節目是一出童話劇,我的角色就是套上樹皮演一棵樹,就算舞台上的樹從三棵變成了兩棵,也無傷大雅。”唐杳杳“噗嗤”一笑:“讓你演樹會不會太屈才了?”林穹似是謙虛又似是毫不自謙:“不會不會,雖然我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但演技這方麵完全不行。”他從果籃中拿出一個蘋果,走到洗手台衝洗片刻,又坐到唐杳杳身旁的椅子上,取出小刀開始削皮,邊削邊說:“我今天不光是來探病的,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唐杳杳本想阻止他為自己削蘋果,可眼看著一圈圈寬度均勻的蘋果皮,圍繞在那雙綴著水珠的手上,彎彎繞繞削到一半也不見斷,她暗自佩服,忽然很想看看蘇羨能否削下完整的蘋果皮。“新一季的職業聯賽馬上要開始了,現在是海選階段,除了去年晉級的前五強為確定名額,以及一些專業隊伍,還會從全服排名靠前的公會中選出十名最為優秀的選手,組成兩支隊伍參加選拔。海選時間是本周六,共有十個公會,每個公會選派三名隊員,我們公會已經入圍了,你如果有意向參加,我就把你的名字報上去。”蘇羨說。蘇羨將這寶貴的三個名額之一給了唐杳杳,並非是假公濟私,他作為戰隊的隊長,對每一名隊員的實力都很清楚,除了他,公會中無人能與她匹敵。唐杳杳則半是欣喜半是憂慮,有一個表現的機會固然很好,若足夠出彩,有幸被某個名牌教練或是職業戰隊看上更是錦上添花。但她尚未跟母親攤牌,如果未從海選中脫穎而出,倒還不會敗露,但若被選上了,母親一定會知曉,她尚不清楚母親的態度,也無法預測,以她的年紀和身份參加職業聯賽,是有諸多不便的。她咬著唇,沉默思忖,一時間,房內隻聽得到刀刮過蘋果皮好聽的“唦唦”聲。蘋果已削到底,蘇羨取下這串有如藝術品的蘋果皮,隨手扔進垃圾桶,抬頭正視唐杳杳,道:“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你有三天的時間考慮。”他頓了頓,又說:“我很期待和你一起去海選現場。”唐杳杳點點頭,看著躺在垃圾桶裡堪稱完美的蘋果皮,讚道:“蘇羨,你一個男生,蘋果居然削得這麼好,給不給我們女生留活路了?”蘇羨溫柔一笑:“你如果喜歡,以後天天給你削。”“你可真會開玩笑。”反射弧長過赤道的唐杳杳,隻當他在說笑。直到送走了蘇羨,這句話再次跳入腦海,她細細一琢磨,才發覺不對。“怎麼聽著這麼曖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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