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很快掀了簾子,錦衣麗人走進門來,眉眼含笑,神色冷峻,盯向林大夫人。是吳興公主。吳興公主進來,悠悠在林大夫人對麵坐下,“您說,我說的可對?”身後義和公主悠悠進來,她倒是笑著的,朝著付欣招招手,“豫章,過來坐。”付欣過去行了禮,在吳興公主另一側坐下。“我還以為你們出去玩兒呢,原來兩位姐姐也怕冷啊。”“怕啊。”吳興公主歎口氣,看著林大夫人道,“想進屋暖和暖和的,不想進了門就聽見人在說話,真是讓人好奇。林夫人,我長這麼大,從來隻見過先皇後和太後娘娘賜下的管教嬤嬤,倒沒見過旁的管教我們的人。不知,您是如何管教廣德的?說出來,讓我開開眼界。”其餘夫人大概想明白了方才那句話的錯處,都齊齊鴉雀無聲,不敢出一言,而剛才那先開口的婦人,已經起身,向著吳興公主告罪。“我喝多了酒,一時失言,還望眾位殿下恕罪。”至於林大夫人,麵色已是慘白,卻不知她在堅持著什麼,隻坐在原地,動也不動。廣德公主一時不忍,忙開口解釋,“阿姐……”“你閉嘴!你願意被旁人管教那是你的事,扯著我們的麵子做什麼?旁人做錯了事,也不知道悔過,倒扯了你來。你是被人抽了骨頭,還是把心貢給林家了?怎麼,做林家人做的很開心?”“我,”吳興公主轉而露出微笑,說出的話卻冷冽至極,“既如此,你把公主府還回去,跟阿爹說一聲,做個完完全全的林家人豈不更好?”在座諸人聽這話,隻覺狠辣至極,細想,卻又覺得有理,唯一不妥的便是說得太過真實,沒了情麵,途讓人尷尬不已。若說是官階低的人家被說也就罷了,偏偏林家,雖比不上跟著皇帝打天下的那些個家族,但大老爺位居中郎,二老爺更是得陛下信任,做了欽天監的領頭人……如此說來,這位吳興殿下,確實膽大妄為。須知她的婆家最高官職也不過四品。再看其餘兩位公主,義和公主自顧喝酒,倒像沒聽見這話,記性好的婦人卻想起義和公主先前進來時看衛夫人的眼神,關係極差,連情麵上的打招呼也不願。倒是一直被陛下喜愛的豫章殿下,為人不僅有禮,且甚聰慧,若是能解了眼前這一樁尷尬事,不僅能全了徐家的壽宴,還能……維護在座諸位婆婆的臉麵。畢竟廂房裡的諸位婆婆大都是有媳婦在一旁伺候的!被眾人寄托眾望的豫章殿下,此時則施施然倒了一盞熱茶,移到吳興殿下麵前。溫熱的茶水散發著嫋嫋清香,吳興殿下喝了一口,露出微笑。豫章殿下頓時滿意的笑笑,看意思,倒像是鼓勵吳興殿下多說兩句。林大夫人大概這時才聽清吳興公主說的話,急忙站起來道,“吳興殿下這是什麼意思,廣德殿下可是陛下的血脈,好端端的公主府,怎麼能還回去?”廣德公主幫著解釋,“是啊,阿姐,不過是孝敬婆婆,你不願意,不做就是了。怎麼好阻撓我。”吳興公主冷笑,“你倒是孝順,可臉麵都快沒了,你那婆家還在惦記你那公主府呢。”林大夫人才覺失言。廣德公主又解釋,“不是這樣的,婆婆隻是……”卻不知該說什麼,於是眼一紅,將一雙盈盈妙目望向付欣,“豫章,我不是這個意思。”便不說話了,看話頭,似要等著付欣幫她解釋。義和公主頓時翻了個白眼兒。付欣茫然的抬了頭,“那阿姐是什麼意思?”“我,”眼眶更紅了,也不看旁人,隻巴巴的看著付欣。“我,我隻是想按照書上的來啊,我們從前,你記不記得我們讀過《女誡》,我想著我是公主,就要學會遵從。我、我是沒有彆的意思的。”謝夫人的手頓時抖了抖。“你倒還推到旁人做的書上了。”吳興公主被氣得直發笑,卻又死活想不起來那《女誡》究竟說了什麼,於是看向付欣,“豫章,你說說,這與那什麼《女誡》有關?”大庭廣眾之下,付欣當然不能去咒林家兒子死,於是笑笑,斟酌道,“我沒讀過《女誡》,倒聽阿姐提起過,做《女誡》的是班昭。班大家從前不僅做了《女誡》,還做了《漢書》,名留青史的也是《漢書》。阿姐要學,怎麼不學些好的,也好叫養你的阿爹,祖母和我們這些姐妹臉上光榮光榮。”“……”“聽到了沒有,還總把自己書讀得好掛在嘴邊。豫章年紀比你小得多,平日找她玩的也不少,可論起詩書,還不是遠勝過你。”話落起身,也不再多說就走了。義和公主跟著起身而去。付欣,“……”倒是謝夫人,看出付欣的窘狀,溫和笑道,“殿下陪了我許久,不妨出去轉轉。還在長身體,多走動走動最好不過。”“是。”付欣出門,沒幾步就見吳興公主和義和公主在廊下衝她招手,見她過去,紛紛笑道,“今天可痛快了。”義和公主在一旁補充,“你今天還不錯,沒幫她。”“……我從前,幫她了?”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搖頭,義和公主卻道,“你是沒幫她,可回回她欺負了我,你總是給衣裳給首飾,我看起來,你們可不是一夥的。如今你知道了她的為人,可不要再這樣了!”付欣倒嚇出一身冷汗,義和公主這話說得,好像當初指示人灌倒自己的不是她似的。她又想起來,“她,欺負你?”“對啊,每回給祖母請安的時候,尤其阿爹在,她便總要顯擺她會詩文。倒顯得我什麼都不懂似的。難道你沒有過?”話落懊惱的搖搖頭,“你的確沒有過。”付欣隻覺好笑,“我覺得,作為一國公主,我們會不會詩文沒什麼要緊的吧。誠然,多讀些書,是錦上添花。可阿爹看中的是我們,又不是我們會讀書。你想想,平常就算你書讀的少,可宮裡有事哪次落下你了?”“對哦。”吳興公主微妙的笑笑,倒不參與討論了。幾個人便商議著找個暖閣喝酒。付欣先想起來。“我以茶代酒行不行?我最近得了個食療方子,正在養身體。”“行吧,你幫我們倒酒。三姐,今天我們,不醉不歸!”天氣到底有些冷,幾個人在院外找了暖閣,又命人挑了個火盆,拿了酒過來。付欣找人拿了核桃,毛栗子,在火盆邊上烤著,又留了個熱酒的位置,才悠悠開始煮茶。吳興公主和義和公主的酒量都有些大,不多時,便喝了一大壺。兩人開始絮絮的說起話來。“哼,彆以為我離得遠就沒聽到,那個老貨,又和人編排我了吧。也不想想,我是公主,我親哥哥是太子,將來,哼!得罪我,我讓她兒子吃不了兜著走。”酒杯拿的穩穩地,話也說得毫不含糊。付欣喝口茶,“你既然喝酒,就好好喝,再亂說話,我就走了,讓丫鬟給你們煮酒。”“我,我知道了嘛。我不喜歡丫鬟們煮的酒,不好喝。三姐,再來一壺。”“嗯。”吳興公主大概是上了頭,臉紅紅的,眼睛亮亮的,看人時目光流轉,嫵媚至極。付欣剝了個核桃,吃起來熱乎乎的,又香又脆。吳興公主又喝一盞酒,卻想起來,“我聽說,你在府裡鬨起來了?”“嗯,那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句不說,哼,他們這些大臣子弟,看著人模狗樣的,可為了榮華富貴,還不是什麼都肯做。”“……”付欣起身便走。“我不說!不說了行嘛!”義和公主要拽付欣的衣角,偏偏錯過了,於是仰著臉道,“豫章,我現在才知道,你從前是對的,真、對!我為了一個人跟你置氣,真是沒必要,沒必要啊。”話落,仰頭便栽了下去。付欣這才意識到,義和公主已經醉了。吳興公主坐的卻安穩,伸手指頭戳了戳義和公主的額頭,“真是小酒量,我要再來一杯。”等付欣吃完兩盤核桃,一盤毛栗子,盤算著宴會還不開始的時候,就見吳興公主又拿了一壺酒,倒越喝約精神。小丫頭很快請三人入席。付欣便命人扶著義和公主往出走。扶起來的時候人還是昏沉沉的,步子也不輕快,於是派人去叫暖轎。等轎子過來空隙,付欣覺得亭子裡有些悶熱,於是掀了簾子站在門口,打算透透氣。吳興公主便也出來了。昏昏沉沉的義和公主頓時有樣學樣,也不管自己還昏著,隻抓了丫鬟的肩膀,命她扶著自己站外麵去。付欣正要勸她回去候著,不想義和公主忽然抬起手,大喊一聲,“來了。”回頭,義和公主指著的岔路口,竟然真的有人來了。待走近一看,領頭的是衛讚之謝蔚然這對連襟,身側跟的是林論治,另一個跟他長得像的,大概是廣德公主的駙馬,還有個眉目硬朗的少年,看樣子,似乎在建章宮裡見過,卻也不確定。這幾人端正行了禮。吳興公主命幾人起來,她身上散著濃烈的酒氣,人卻格外清醒,含笑道,“倒巧了,我和兩個妹妹在外麵逛,正好遇上三個妹夫。唔,不如各帶各的,省的丫鬟為難。”“又不在一個席麵。阿姐,我聽說四姐也要來的,我許久沒見她了,我們去吧。”吳興公主笑笑,到底同意了。正此時,義和公主卻忽然睜開眼,伸手,就朝著前方抓去,還嘟囔著,“讓你欺負我。”義和公主正好對著衛讚之的方向。衛讚之麵色鐵青,卻很快回了神,笑道,“殿下既然醉了,還是歇息吧。徐老太君為人寬和,想來不會怪罪。”“哦,你過來?”也不知清醒不清醒,義和公主朝衛讚之招手,竟然也歪歪扭扭的。付欣不知怎的覺得不妙。衛讚之依是微笑,慢慢的,上前一步。義和公主頓時一個猛子站起,伸手,一巴掌便朝著衛讚之臉上而去!眾人這才發現,義和公主,竟是要當麵打衛讚之。衛讚之大概也意識到了,又想起什麼,因此沒躲,還站在原地,隻一隻手蓄勢待發的微微一握。付欣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不想,義和公主正要向前的時候腳下卻一個趔趄,接著那巴掌不知怎的,便連帶著尖利的指甲一起轉了方向,朝著付欣臉上劃過來。日光下,鋒利的指甲,閃著隱隱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