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嬤嬤提議去看望謝蔚然。“不論駙馬如何胡鬨,禮數儘到了,總是他的錯。”付欣便在上午吃罷早飯後過去了,去時謝夫人神情和煦,煮了秋茶請付欣喝。“殿下是來瞧二郎的?”“是,前些日子,有些擔憂。不知他如今如何了?”“事情算是平息了,人卻有些執拗。老爺說讓他在家裡思過幾日,昨天卻開始頂嘴,這不,罰他去了祠堂抄書。”晌午謝太傅下了朝,回來吃飯,便命人把謝蔚然喊出來,還對付欣和氣的笑了笑,“我教子不力,導致駙馬犯下這樣的過錯,實在是有負陛下的看重。也拖累了殿下。”“您說得哪裡話,駙馬其心誠摯,父親定能體量一二。”便入了席。過不久謝蔚然來了正廳,對著謝太傅謝夫人行了禮,倒乖乖的在付欣身側坐下了,也沒亂說什麼。眾人等著飯,可是突然,一陣香風撲來,進入正廳的卻是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婦人,那人穿著絳紫上衣配水綠羅裳,外穿玉綠的罩衫,頭上戴了步搖發釵,卻沒有戴花冠。看麵相頗為成熟,身段卻是婀娜多姿,目光看人時,極為嫵媚。謝家眾人見那人進來,微愣。謝夫人慢慢道,“周氏,你來做什麼?”謝家的如夫人周氏,用溫軟的聲線道,“我聽說豫章殿下來了,一直仰慕,未曾得見,因此來看望一番。見過豫章殿下。”付欣任由那人行了禮,也不說話,冷眼看著。周氏自顧起身,似才看到謝蔚然般,道,“呦,二公子也在啊,我還當你去彆院了呢。”謝太傅有些氣怒道,“你來乾什麼?”“老爺,我好歹伺候了您大半輩子,如今二公子娶了新媳婦,來瞧一眼也不成?”謝夫人忍著怒火道,“你過來,坐我身邊。”周氏道了謝,卻在走過付欣兩人的桌案,驚愕道,“今天是一家人吃飯嗎?怎麼,二公子沒將他新納的美人帶來?”謝太傅頓時拍了桌子,“你胡說什麼?”“我冤枉啊,老爺!不信您問問,二公子是不是在外麵養了人,早前三公子寫字,想向二公子要一塊墨,都被他駁回去了,還送給了那養在外麵的……”謝太傅看向謝蔚然,“你過來。”謝蔚然此時卻在看著付欣,早在周氏說他養了人時,他便得意的瞧著付欣,見她麵色無波,眼中的譏諷之意又深了一層。等聽到謝太傅讓他過去,他便起身,在謝太傅同謝夫人的桌案前站定,接著,一隻盛著水的茶盞狠狠朝他砸了過去!“不許躲開!”謝蔚然就沒敢躲,接著就被茶水被茶葉糊了半身,頭發都被打濕了。“阿爹,你乾什麼?”“老爺,您這樣處置會不會太嚴重了,我聽說二公子很得陛下的看重呢。”謝太傅將一雙慍怒的眸子投向周氏,卻聽有人說話。“確實有些不妥。”謝太傅見是付欣開口,便起身要行禮。“太傅且慢,我的意思是,駙馬這次的行徑,算是我們夫妻的私事。太傅這樣當眾處罰,確實有些不好。不過,這件事既然攤開了,索性便攤開了說。”付欣喝口茶,才瞥向謝蔚然,“駙馬當真養了外室?”“你什麼意思?”“我與駙馬成婚不過月餘,駙馬卻與人有私,可見是對我不滿,也或者,是對這樁婚事不滿。索性我便稟告我父親,請他賜下和離書,到時候改弦易張,兩方皆大歡喜,如何?”謝蔚然打量著付欣的神色,見她不像在說謊,才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又一隻茶盞朝他飛了過來!謝蔚然見還是謝太傅,頓時後退一步,急道,“阿爹,是她說的話,我又沒亂說。再說了,身為女子,自然要以夫家為重,我養外室怎麼了,我便是納了妾,她也得受著!”付欣微愣。謝家其餘眾人,也都默了默。謝蔚然見眾人不說話,頓時得意道,“我知道你們又該拿皇家公主那套敷衍我,可身為皇室公主,天下女子表率,難道沒讀過《女誡》?”謝夫人手裡一杯茶頓時也飛了出去。謝蔚然還是沒敢躲,半身的衣袍濕噠噠的,淩亂至極。付欣放下茶盞,用和緩的語氣道,“我同姐妹們一起讀書,啟蒙學的是《爾雅》,少時讀《詩經》,後來便各隨心意。至於《女誡》,未解其內容,倒聽說過做書的人是班昭,青年早寡,大概是做《女誡》以聊慰藉。駙馬今日說起《女誡》,不如也學一學那曹壽,好讓我有閒暇時間,去看看《女誡》裡究竟寫的是什麼。”“劉豫章,你敢咒我!”“不是咒,若是駙馬想做曹壽,我出一臂之力,也是可以的。”“……”謝蔚然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付欣笑的和煦,“如今,且來說一說那位‘外室’,我與駙馬成婚不久,駙馬便與人苟且。駙馬好歹是父親看中的人,朝中棟梁,不好輕言性命。倒是那外室,若駙馬當真養了外室,和離後,我要她的命!”謝蔚然後退一步,小聲道,“……不是外室。”這話一出,先驚著的是謝太傅,他要說話,但看自家兒子同一旁的公主仍是劍拔弩張的狀態,便閉了嘴。謝蔚然見付欣神情不像在開玩笑,急忙解釋道,“是我老師的女兒,來京裡沒地方住。我隻派人給她送了一塊墨。”“原來如此,既然是客,駙馬何不與我解釋清楚,倒讓我失禮於人前。”付欣對謝夫人笑笑道,“還請太傅,夫人恕罪。”“……”謝夫人動動嘴角,微笑,“用膳吧。”這頓飯,吃的頗安靜。飯罷周氏湊過來行禮,付欣笑的得體,“夫人,府裡還有些東西未曾布置,我先回去了。”謝夫人開口道,“二郎也一道回去吧,既然來的是位女先生,便好生款待,讓人住彆院是怎麼回事。”謝太傅忙擺擺手,“去吧,我看你罰的也差不多了。”等上了馬車,謝蔚然見身側付欣依然是平平靜靜的模樣,冷笑道,“我剛才同你說了,不是外室。可外麵人是怎麼想的,我可不管。”“旁人幫了你的忙,你卻將她賣個徹底,到時候我好遷怒她。這就是你的為人之道?”“你要遷怒彆人?”“我為什麼不能遷怒彆人?”謝蔚然瞪了付欣一眼,咬牙道,“你要乾什麼隻管衝著我來,她是無辜的。你要是真敢動了她,我就……”注視半晌,卻忽然發現,自己還真威脅不了眼前這人。“要如何,才放過她?”“你回去寫張帖子,請她明天進府裡一趟吧。”付欣思襯道,“不要想著先將人放走一類的事情,她走時過城門,我總能知道她是誰。如今,我也不會對她怎麼樣,隻是她進府一趟,將來旁人問起來,我好有個交代。”回去時,付欣細細將今天的事情和藍嬤嬤講了。“殿下,依您說,這人不是外室。可如今駙馬對這人如此上心,將來……”“上心?他不過是自以為品行高潔,清白無暇罷了。況且那人是他老師的女兒,要真有個好歹,他那位恩師肯放過他?”“您莫不是早覺得,駙馬那院子裡不是外室?”“他倒是想養外室,哪裡來的時間?”不到一個月,便把固若金湯的中書府得罪了個遍,整天寫折子查檔案就夠費時間了,晚上還要回公主府,看起來神色也沒有耗費,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養外室,那還真是神人在世。況且,“他養外室又怎麼樣,這樁婚事,我本來就不喜歡。可其實京裡的駙馬也難找,我想去外麵,又怕摸不清情況,也怕阿爹不準。如今這樣,他養他的外室,等我空閒了,找幾個美人養在府裡,輕鬆過日子,豈不正好?”藍嬤嬤一臉擔憂。付欣卻想起來,“對了,把我的衣裳點一點,看哪些不夠的現在就準備做吧。今年過年怕是來不及。”算算日子,徐老太君的壽宴快到了。作為尚書仆射徐有德的母親,徐老太君出身世家,已到了古稀之年。關於這位老夫人,付欣沒聽過什麼傳聞,也沒見過幾麵,但每年她辦壽宴時,太後和皇帝總要封賞一番的。一來徐老太君出身清貴,兒女雙全,還養育了如今的文官之首,尚書仆射徐有德。二來縱觀整個京城,徐老太君是年紀最大的,如今精神頭卻好,稱得上被上天眷顧的人物。因此無論是皇室還是世家大臣,對這位老太君的壽宴都是相當重視。從前在宮裡時,付欣是小輩,又是皇室,倒不必親自拜訪。但如今開了府,又與謝家聯姻,徐老太君的壽宴是必須去的。估摸著,到時候還要和謝蔚然一起出現。付欣命人喊謝蔚然過來。“乾什麼!你不是不許我進你的房間嗎?”謝蔚然聽人說付欣找他有事,倒乖覺得過來了,等到了門口,才想起來付欣那天說的話,頓時拉下了臉。“我現在準了。”謝蔚然轉身便走。付欣忙道,“是夫人吩咐的一件事。”謝蔚然站著不動。“駙馬請進。”他於是露出一個微笑,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坐到付欣對麵,目光灼灼看著那壺剛煮好的茶。“我聽夫人說,徐老太君的壽宴快到了,不知道,駙馬到時要用什麼衣飾,好讓人提前準備。”謝蔚然依然看著那壺茶。“……”付欣歎口氣,認命的取了杯子,倒好茶,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