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公主在一旁悠悠的飲酒,瞥眼忙著擦嘴的付欣,笑道,“小妹,這事、其實有意思得很,你真不打算試試?”“這個,我最近跟著醫官學養生。況且,我向來不愛出門,這種事情,實在應付不過來。”與人相好,總不能在宮裡吧,被抓包了是小事,要是將野男人不甚帶到了嬪妃的居所,那就真隻能洗乾淨脖子拜見老爹了。“倒也是。這樣,我先給你預備著,等你成婚了,就作為賀禮送去你的府邸,如何?”“先不用吧,阿姐知道,我的喜好向來不在這裡。將來,若真有意於此道,再向阿姐討人,好不好?”吳興公主這才點頭,卻很快興致盎然道,“說起來,你月前跟我提的那個寒門子弟,叫什麼薑鬱的,我瞧著人品尚好。既然,你無心此道,便將他讓給我如何?”付欣不由愣住,先前在長公主府遇到的薑鬱,因他幫了自己,付欣唯恐義和公主等人沒拿住自己的錯,卻怪到薑鬱頭上,因此托張可遊給了他一張帖子,又跟吳興公主提了一句,請她照料薑鬱一二。不想,卻讓兩人產生了牽扯。“我知道,先前你求我照看他,不過是看在他幫了你的份上,因此要照看,保他一條命就是了。可他作為一介寒門,此時來京城,求得必然是前程,若是,我以前程誘他,他心甘情願許了我……”“那是他的抉擇,也祝阿姐旗開得勝。”付欣以茶代酒,同吳興公主乾了一杯,又道,“隻是,他畢竟於我有恩,還請阿姐莫要強迫他,若有什麼損失,同我說一聲,我領著就是。”“這又是什麼話,我們姐妹一場。”話落又飲了一杯酒,麵如胭脂,已是半醉了。於是等晚上赴宴時,公主席位上就隻剩了付欣和義和大眼瞪小眼。鶯歌燕舞,彩衣紛飛,提早訓練好的宮人們在悠揚的古箏聲中跳著一曲《踏青》舞,少女們婀娜的身姿與樂曲融為一體,香風陣陣,恍然若夢。今天的野味做的很鮮嫩,因為不能飲酒的緣故,付欣提早讓人準備了熱茶,熱茶配燒肉,相得益彰。她邊吃邊欣賞樂舞,正看得高興時,忽聽到一聲唉聲歎氣,她回頭,見義和公主提著酒壺,自斟自酌起來,仿佛周遭熱鬨的一切都不存在。“八姐,我敬你。”付欣以茶代酒,笑看向義和公主。義和公主冷哼,“誰稀罕?”卻迷糊的將酒杯遞了過來,又喝了一杯。須臾,她忽然眼睛一亮,抬頭,見眼前人是付欣,頓時嘟囔幾句。“你說什麼?”“我,我說,”義和公主忽然歪歪扭扭的站起來,瞥了付欣一眼,大聲道,“不告訴你。”話落,她緩緩地,朝著皇帝座位走去。付欣兩姐妹坐的地方離皇帝較近,因此義和公主剛喊出來,皇帝便下意識的看過來,皺了皺眉頭。一旁宮人連忙去扶義和。卻被義和公主閃身躲開了!義和公主看著醉醺醺的,走路卻極快,不多時便到了皇帝麵前,她搖晃著站定身體,看著自己的父親,見他頗為嚴肅的盯著自己,頓時笑起來。一瞬間,清醒。“見過阿爹。”“既喝醉了,便回去歇著吧。”“我沒醉!阿爹,我很清醒。”義和公主深吸一口氣,驀然道,“阿爹,我想選衛讚之做我的駙馬,求您成全!”話落便低頭,行了大禮。皇帝下首坐著和他一起出去打獵的衛大將軍,另一邊是太子,太子下首是付欣姐妹,對麵則是欽天監的林監正。之後,付欣這邊是皇親,林監正之後是臣子。義和公主的話說出口,坐在前端的這些人俱都沉默了,後麵的人正要接著開口聊天,見此情景,頓時閉了口。恰逢一曲舞罷,後麵的舞姬再要上來,管事的太監卻不敢開口吩咐。於是,原本歡聲笑語的大堂,忽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中。皇帝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你說什麼?”義和公主如得了天大勇氣一般,字正腔圓道,“我要嫁衛讚之。”皇帝瞥了眼衛大將軍,“你怎麼說?”衛大將軍大概是喝多了,臉紅彤彤的,見狀一揮手道,“好啊,我兒英勇,正配公主。”話落,打了個酒嗝,一頭栽下去了。“送大將軍回去。豫章,義和醉酒,你送她回去。”“我不!我要嫁衛讚之,阿爹不答應,我不走!”皇帝的麵色陡然陰沉起來。太子大概是被嚇得酒醒了,此刻忙站起來,“義和,胡說什麼。阿爹,我送她回去,”說著話,就要起身去拉義和公主的袖子。義和公主猛的閃身,“我不走。”太子頓時被閃了個趔趄,萬幸張忠快步上前扶住了他。他頓時惱了,“你乾什麼!”“我……”“義和,”皇帝驀然出聲,阻了義和公主的話頭,“方才衛大將軍的話你也聽到了,他既然覺得朕的公主不錯,真心求娶,朕也沒什麼可反對的。隻是你今天實在不像話!張忠,將公主帶下去。”義和公主還要說反對的話,卻被張忠身邊的一個女官捂了嘴,直接拖下去了。付欣直到第二天同吳興公主閒聊時才知道,父親口中的“帶下去”,其實是以軍法論處。而針對公主的“軍法”,不能打,不能罵,那便隻能挨餓。“什麼都不能吃,足足三天?”“一天可以用一小杯水。”“阿姐,是怎麼知道的?”“哪裡是什麼知道,從這個法子被發明出來到現在,受過的,隻有我和義和。我呢,”吳興公主摩挲著手中的杯盞,“我當時不願意嫁給駙馬,阿爹餓了我四天,等我餓的沒了知覺,就直接送上了花轎。”“……”“說起來,你如今的駙馬人選倒成了問題,你不怕嗎?”付欣頓時頭疼,“有些擔心,但若發自內心,其實不怕。就算真的嫁到不好的人家,左右我是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大不了將駙馬趕出去,養幾個麵首,自己快活過日子,豈不很好?”公主出嫁時,有府邸,有封地,還有三十個名額的皇家親衛。如此說來,生為皇帝的女兒,倒真是不錯。特彆是,皇帝老爹本人足夠有權勢,有威望的情況下。吳興公主頓時一陣苦笑,“我那時候,倒沒有你這樣通透。”“那時候也不同如今啊。當初阿爹是國公,誰也不能保證阿姐你嫁過去不受欺負。不管是宮裡還是民間,說起婆家都是唉聲歎氣的,可見這事極難處理。阿姐到如今,已是很好了。”說是不怕,但最近出門,卻總有幾分不便。因為受了傷,付欣這兩天也沒碰弓箭,隻同晴方四處轉悠,順便辨認山林裡的草藥。每到一處,她總感覺有人偷偷看著自己,甚至有一回,還聽到幾個宮人議論“義和公主搶了豫章公主的駙馬”雲雲,她隻得佯裝沒聽見,同晴方去彆的地方。還有一次,路上遇見謝蔚然,正巧被沙子眯了眼睛,付欣拿了帕子要擦,這廝過來後悠悠道,“原來殿下你還會傷心啊。說起來,你的東西被人搶了,你沒點反應嗎?上次都敢殺人。還是這次,欺軟怕硬?”付欣一時驚愕,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了。而令人舒心的是,晴方對這一切隻當不曾聽到,默默地同付欣探討草藥類彆。不覺過了三天,早上付欣起來散步,卻隱約在行宮裡聽到女人的哭聲!她覺得這哭聲有些熟悉,於是走過去,果然,就見張夫人哭哭啼啼的待在一座樓閣的門口,一旁四個侍女端謹的站著,也不相扶。唯一扶著張夫人的一個人,卻是張忠。再仔細看,張忠原來是送張夫人出去,但張夫人不願,張忠又不好推搡,於是兩相膠著在門口。而張夫人的四個侍女,不知進又不能退,隻得站在一旁無措的看著。張夫人一眼就看見了付欣,“豫章殿下!”付欣起身欲走,聞言隻得慢慢挪過去,露出一個和煦的笑臉,“今日真是巧,夫人竟在這裡。”明明來時,負責照顧皇帝的是另外兩名修容。“不是巧,是義和,殿下,”張夫人一扭身,便要跪下。張忠忙將她攙起來。張夫人於是半歪著身子,啼道,“殿下,求你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救救義和,她已經被陛下關了四天了,滴水未進啊!”這話一出口,付欣就是再狠心,當著張忠的麵,也得試一試。再說,“阿姐如今還沒被放出來?”張夫人如得了話頭,追問,“殿下與義和在一個院子裡,竟沒注意到?”“阿姐向來與我不在一處,我還受了傷,起得晚,從來了興樂宮就不常見的。張公公,阿爹在這裡嗎,您能不能通稟一聲?”張忠有些為難,“陛下要老奴送張夫人回去,這件差事沒辦完,怎好辦下一件?”張夫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急聲道,“好,我走,我走!”話落便領著四個侍女匆匆離開,臨了還回頭一眼,“殿下,一定要說啊。”張忠進了小樓,很快便出來一個小太監,請付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