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少年的麵龐,劍眉星目,眸光瑩然極富神采,透白的肌膚,五官如同被畫師細細描畫過,濃墨重彩間,隻覺瀲灩萬分。少年穿著鬆綠的深衣,上麵繡了同色的流雲紋,配一塊瑩潤的青玉佩,身長玉立,身姿筆直。他有著一雙精雅的鳳眸,驚鴻一瞥,隻覺華豔萬分。付欣由不得一陣恍惚,接著她聽到張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是豫章公主。”堂下的五個少年於是齊聲道,“見過陛下,見過豫章公主。”那個麵孔最為驚豔的少年位於左側第二位,他行禮後抬頭,很快覺察到了付欣的目光,於是微微蹙眉,露出譏諷的神色。付欣看得清清楚楚,隻得暗自冷笑,低頭為皇帝添茶。“姓甚名誰,求學何處,一一報上來吧。朕如今頗有空閒,不必太拘禮。都坐下,慢慢說。”幾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在張德的指引下一一坐下,便按著先前站著的次序一一開始敘說。“臣徐服敏,求學於謝太傅和品章先生處,最近研習《戰國策》。期望為陛下儘忠,報效國家。”“臣傅修,自幼習武,通讀兵略,師從傅大將軍。期望為陛下儘忠,報效國家。”“臣張栩,自幼習文練武,曾跟隨太子殿下師從謝太傅。期望為陛下儘忠,報效國家。”“臣謝蔚然,師從梅平先生,幼學兵法武功,願跟隨陛下上戰殺敵,保家衛國。”謝蔚然生的俊美,音色卻格外響亮,且他說話時的神情也比之前的三個少年誠摯許多,話音出口,字句雖少,便有餘音繞梁,振聾發聵的效果。他說完後,付欣清楚地看見,自己的阿爹,皇帝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杯盞,開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少年。最後一個還未開口的少年此時已經站起來,溫聲道,“臣林論治,師從謝太傅,願為陛下儘忠。”皇帝望著他笑了笑,又將目光轉向謝蔚然,“謝蔚然,謝太傅家的二郎?”謝蔚然麵上現出沮喪之色,卻很快道,“正是。”“謝家向來是文臣,我也不曾聽說過有個什麼精通兵法的梅平先生,你且說說,你如何上陣殺敵?”“謝家是文臣,但我七歲時,阿爹就將我送到了外地求學。學習途中,梅平先生教我諸類兵法武功,又拜了當地的武將學習武藝,雖從未上過戰場,但謝蔚然有一腔熱血,期望陛下考校一番後,允我上戰殺敵!”“上戰殺敵,可有期許?”“做武將的,自然期許能夠封狼居胥,馬革裹屍!”皇帝不由得笑起來,半晌道,“讚之在不在?”“在校場,奴婢去請?”皇帝點了頭,笑看向謝蔚然,“如今京中的少年將領,最有空的便是衛讚之了,可敢一戰?”“陸戰尚可,馬站,我沒有盔甲。”皇帝笑道,“也不拘用什麼兵器馬匹,就地打一架就行了。謝家兒郎,說是精通兵法我信,可要同人打架,實在是奇聞呐。”未幾張德便領著一個英華俊茂的少年進了殿內,少年穿著羽林衛的服飾,濃眉秀目,高大的身形,進殿內露出一個粲然的微笑,用清朗的音色道,“衛讚之拜見陛下。”“讚之,我替你尋了個對手,走,去殿外,好好打一場。”衛讚之很快同謝蔚然戰在了一處。兩人未帶兵器,隻憑著拳腳你來我往不可開交,未幾,皇帝提了兩把鐵槍一左一右的扔給兩人,兩人接過兵器,再次膠著在一處。付欣同皇帝站在一側觀看,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鐵槍揮舞的線條和兵器交錯聲,至於兩人的兵器是如何出的,又是如何躲閃的,卻是一分一毫也看不清明。不久,就聽“當啷”一聲,兩人各退一步,細看時,就見兩人衣衫紛亂,尤其是衛讚之,袖口破了個大岔口,一抬手,便露出身下穿著的素色中衣。“好!都是我國的好兒郎!能征善戰!”一番比試後,再看時間,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皇帝命人布了宴席,席間果然有那道陳皮燉雞,他請了衛讚之和謝蔚然坐在一席,又為付欣單開了一席,這才笑嗬嗬的坐在首位,看著謝蔚然道,“吃吧,吃了飯,我要考校你兵法。”“是。”衛讚之在一旁笑道,“陛下可要仔細的考。我看謝二郎年紀比我小,武藝卻比我高明,不知兵法怎麼樣,要是有紕漏,陛下一定要告訴我。”“你這小子!自己不行不上進,倒整天挑彆人的錯處。”“臣也不想啊,可天外有天,這麼著,等今天下了值,我就找謝二郎去,討教幾分。”“好!好好討教,若有長進,你們兩位我都有封賞。”衛讚之忙起身行禮,“謝過陛下。”飯罷皇帝給了付欣一個木盒,叮囑道,“我這兩天怕有些忙,你回去陪陪太後,說我得空了去看她。”“是。”付欣領著蘭青出宮,剛要往回走,就見麵前一片陰影,接著,一個高大的身軀站在自己麵前。“殿下,我有話同你說,可否行個方便?”芝蘭玉樹,溫文爾雅,乃是衛讚之。付欣看向蘭青,“我前天曬的青梅要收了,你跑回去,跟嬤嬤說一聲。”“是。”衛讚之等蘭青離開後,拱手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阿爹打算向陛下為我求娶殿下,萬望殿下到時行個方便。”付欣收了笑容,打量著麵前略高自己一頭的少年,“好啊,隻是有一事要告訴衛統領,如今宮中,想要給統領行方便的不止一人,就怕到時候,我插不上手。”“哎,我思慕殿下,如今殿下的駙馬卻又多了五個人選,同樣糾結至極啊,隻是既然提出來了,就留個念想,萬一事成,還望殿下手下留情。”付欣望著衛讚之一本正經的麵孔,到底露出幾分笑意,低頭還禮道,“彼此彼此,先走一步。”從建章宮中出來,不過半個時辰,太後宮中便來了人。付欣跟著傳喚太監,領了藍嬤嬤同去。到達時,就看見金碧輝煌的長樂宮內,太後錦衣華服的坐在上首,正由侍女伺候著喝湯。端莊明豔的太子妃坐在一旁,正言笑晏晏的說著什麼。“豫章來了啊,快過來,讓祖母瞧瞧。”“見過太後娘娘。”“嗯,乖,過來。”太後抓了付欣的一隻手,命她坐在身側,打量半晌,方笑道,“豫章又長大了一分啊。”“這麼快!”“可不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長得快的時候。”太後學著付欣驚歎時的神情,很快笑嗬嗬道,“哎呀,眼看著水靈靈的小姑娘,這就快要嫁人了。”“不是還有兩個姐姐吧,怎麼這麼快就輪到我啦?”“我記得,年前的時候,廣德的婚事剛剛定下,這幾天不就要嫁人了?如今得了空,定下你和義和的婚事,過了半年再歡歡喜喜的嫁出去。等再回來,就是個美貌可人的小娘子了。”付欣隻得麵紅耳赤的低下頭。太子妃笑道,“祖母,豫章如今還是個小姑娘呢。”“小姑娘怎麼了,我從來就覺得,我們豫章要比旁的姑娘聰慧明理,有些事,對著彆的丫頭要說十幾分,對著豫章說個四五分她就明白了。譬如這婚事,豫章雖然嬌羞,可祖母說得話,都是記著的,是不是啊?”“是。”太後頓時麵帶歡喜,拿了盤綠玉糕請付欣吃。付欣先喝了半杯茶,才開口道,“祖母,我方才去看望阿爹了,當時,阿爹命五人進殿拜見,卻命我在一旁觀看。會不會,要從這幾人裡選駙馬啊?”“哦,裡麵都有誰啊?”“記不大清,他們說話都差不多。唯獨謝太傅家的二公子,都知道謝家是文臣,他卻說要上戰殺敵,當時還與衛統領比試了一番。”衛讚之的親姐,太子妃頓時道,“誰贏了?”“兩人都有受傷,算是平局吧。不過那也很厲害了,阿爹當時高興的不得了,一直誇謝二郎勇猛呢。”“那這幾個人裡,豫章中意誰啊?”付欣看向笑眯眯的太後,躊躇一番道,“嗯,我聽阿爹的。”“祖母的就不聽了?”“聽!當然聽,豫章年幼,對什麼婚嫁駙馬也是第一次知曉,若是沒有祖母和阿爹把關,將來吃了虧,該找誰哭去?”“滑頭!”夜裡起了雨,付欣在自己的寢宮中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油燈開始一筆一劃的抄錄新得的書冊。不久聽到腳步聲,她端然不動,很快察覺到肩上一沉,略厚的織錦披肩已經放到了自己肩上。“嬤嬤還不睡?”“都睡了,我睡不著。”藍嬤嬤斟了一杯茶遞給付欣,在她身旁躊躇道,“殿下的婚事,陛下有沒有說什麼?”“阿爹說的話,我今天已經告訴了祖母。祖母不滿意?”藍嬤嬤神色微驚,很快磕頭行禮道,“殿下,您知道了?老奴……”“嬤嬤起來吧,我沒有怪罪您的意思。”付欣一隻眼睛盯著書卷,漠然道,“我一個既無母親,又無舅家的公主,如今能得太後娘娘的青眼,被她信賴的人日夜看顧,自然是榮幸之至。畢竟,若真到了無人關注的地步,我這個公主怕也是任人宰割。”藍嬤嬤回了神,勉強笑道,“我以為……我若說,從無害殿下的心思,殿下可信?”“信!”“我有件事想要同您說一說,您一直孝敬太後,可太後最心疼的卻是太子。如今,義和殿下心儀於衛統領,太子殿下恐怕也讚成,否則昨天的事……”“我知道了,嬤嬤今日所言,豫章感激不儘。日後還望嬤嬤能在太後麵前替豫章美言一二。”藍嬤嬤一時呆愣不解。付欣笑道,“您知道的,我如今孑然一身,沒什麼可隱瞞的。隻希望祖母看在我一向乖巧的份上,給我個好前程。如此,我與嬤嬤便都有個好前程。”“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