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溶溶,桃李爭芳。由奇石堆積而成的宮殿庭院內,正在舉辦一場宴會,笙歌曼舞,香影如雲,倏爾,卻有女子的哀嚎聲傳來。“殿下,求你還妾一個公道。”“怎麼了?”主位上的婦人穿著綾羅衫,戴花冠,明眸皓齒,姿態端莊。她看麵相約莫三十歲的年紀,說話不久,便有侍女匆匆而來。“夫人,王姬攔住了豫章公主,說是,殿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哦?”太子生母,張夫人露出一個笑臉,方轉頭看了看身邊頗為焦慮的看著自己的青年女子,拍了拍她的手掌,“你還記得前幾天流產的王姬嗎?唔,似乎是豫章公主害了她。”青年女子不由得解釋,“夫人……”一旁的嬌俏女子卻輕笑一聲攔住了青年女子的話,“夫人,那您可要為王姬做主啊,而且,這個孩子沒了,太子殿下也是萬分傷心呢。”說話的嬌俏女子是太子侍妾徐良娣,她人雖嬌小,語調卻高,因此話音剛落,剛剛還在飲酒說話的幾位公主便紛紛放下了酒杯,朝著張夫人的方向看來。張夫人麵容依然和煦,她揮手退下了正躊躇著起舞的舞姬,和煦的道,“請殿下過來吧。”未幾,一個身著天水碧配月白色宮裝的少女便在侍女們的簇擁下走上前來,她生有一雙昳麗的桃花眼,五官精巧且稚嫩,膚色潤透白皙。少女對著張夫人略低了頭,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方才路上有些耽誤,望夫人,嫂嫂和眾位姐姐們恕罪。”“耽誤,豫章,你可真會輕描淡寫啊。”席間一個少女很快冷笑起來,邊歪頭看了看張夫人,“阿娘,這可是太子哥哥的孩子,一定不能輕饒。”“我知道。豫章,你害了王姬腹中的孩子,可認罪?”話音剛落,便有人跌跌撞撞的衝了過來,接著一頭栽在豫章公主腳下。“殿下,求你,求你還我孩子!”豫章公主付欣仍是笑著,後退一步,不想那女子一個掙紮跟著上來,險些抓住了她的裙子。她於是轉了頭對著自己的侍女微笑,“還不將她拉住,眼看著一個侍妾當著夫人的麵無禮,你們都是死人不成?”“豫章!我在問你話。”“豫章聽到了,隻是我與夫人說話,這侍妾卻如此言行,我覺得有些不妥。夫人既然不在意,便罷了。方才夫人說,我害了王姬腹中的孩子。”付欣低頭,去看那淚眼漣漣的侍妾,“當著夫人和眾位姐姐的麵,我隻問你,我住在宮中西側,你住在太子府,我是如何害了你腹中的孩子,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當時有誰看到了?”“是,”那小妾瑟縮了一下,繼而淚眼盈盈,堅定的道,“是半月前,那時我害喜不舒服,太子妃便送了我青梅茶,說是殿下親手製的。我的飲食都是太子妃吩咐人布置的,月前月後並無差彆,可是前幾天,我、妾突然腹痛不已,留下了一個孩子,還是男胎!”王姬話落淚如雨下,嚎啕著道,“夫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一旁徐良娣頓時道,“原來這事不光與公主有關,還與太子妃有關啊。”青年女子,太子妃麵容端肅,冷聲道,“既如此,那茶是我送的,你的衣食住行也都是我管的,你來問我便是了,今天春日宴上,攔著公主做什麼?”“我、我、娘娘待妾一向寬厚,想來是不會的。可是,可是前幾天,妾遇見了公主宮中的蘭鈴,當時便摔了一跤,回去時無事,過幾天,喝了那茶,卻……妾有負娘娘的托付,求娘娘為妾做主啊!”“摔了一跤,你當時怎麼不說?當時若請了太醫,興許就沒這樁事了,如今卻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我、我……”“嫂嫂你這可就說岔了,阿爹向來喜歡豫章,她宮中的侍女推了人,王姬一個小小的侍妾,哪裡敢說?況且,依嫂嫂你跟豫章的交情,就算是你做的,你會替王姬出頭?不過,阿娘啊,無論是推人,還是送茶,這可都是豫章做的。您如今可是管著宮中規矩呢。”張夫人聞言笑得愈發和煦,“義河說的不錯,豫章,我知道你年幼,難免不懂事,可此次害了的畢竟是你兄長的孩子,我罰你禁閉,你可願意?”“夫人的意思是,隻聽王姬一麵之詞,就要定了豫章的罪名?”付欣望著張夫人猶豫的麵容微笑,“我竟然不知道了,我親哥哥的骨血被無端的害死,如今不說找出真凶,卻要憑著一個侍妾的話來問我的罪。先害人,又令我們兄妹失和,背後的真凶想必得意得很。”張夫人的麵孔頓時冷下來。一旁,付欣身後一個丫鬟忽然低聲道,“殿下,蘭鈴確實撞了王姬,奴婢可以作證。”蘭鈴立刻跪下來磕頭,“殿下,我,奴婢那天確實撞了王姬,我,可奴婢是要為殿下您出氣啊,求,求求您……”“哦,原來你這麼忠心啊。當真是因為我?”“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從進了宮她就是你的婢女,為了你這個主子,彆說是撞人了,怕讓她去打死王姬她都願意。”“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得罪過王姬,你既然說是為了我——嫂嫂,能不能借個侍女給我,我想搜一搜蘭鈴的住所,看看她到底有多忠於我。姐姐莫非想說嫂嫂會暗中幫我?”付欣轉頭看向正要張口的少女,露出一個微笑,“倒也簡單,反正這裡如今都是女子,就先檢查一番嫂嫂的婢女,再派她去我的宮中查一查,看看蘭鈴到底忠心的是誰。”“是個好法子,畢竟無論如何,一個宮女,膽敢推撞東宮侍妾,確實夠大膽的。”太子妃聞言終於露出一個微笑,朝著張夫人恭謹的道,“夫人,至於那青梅茶,我這裡還有一些,不若派太醫檢查一番。我記得當初送青梅茶時,是交給了照顧王姬的婢女的,如今宴會還未開始,不如將那婢女和剩下的青梅茶一並帶來,探探究竟?”張夫人注視太子妃半晌,低聲道,“按你的意思來吧。”付欣朝著張夫人低頭一禮,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久,先前派去搜查的兩個侍女回來了,她們手中各自拿了一個托盤,上麵蓋了紅布。兩人上前行禮,將紅布掀開,便看見托盤上放著的各式手鐲戒指,大部分都鑲嵌了寶石,根本不是宮女所用的物品。張夫人悠悠打量著那托盤,“我記得,這些首飾,各個宮中都有吧,不是你賞給她們的?”“我宮中的首飾財物早已命人一一造冊,其中賞賜給了誰,都記錄在案。蘭鈴有沒有受人財物,夫人查了我的賬冊,自然就明白了。嫂嫂,能否再麻煩你的婢女,去祖母宮中取一取我的賬冊,月前嬤嬤生了病,我求祖母替我保管了。”“不必了,”張夫人卻笑道,“豫章,我知道你一向乖巧,既然不是你賞的,那便不是。如此說來,”她看向那個叫蘭鈴的丫鬟,“這些財物都是誰賞你的?竟這樣多!”“應該不是一個人的吧,”付欣看著早已跪在地上的蘭鈴微笑,“我記得,蘭鈴,蘭芬和蘭揚是住在一個屋子裡的。”“是。”負責搜查的婢女點頭道,“我們起初找錯了地方,據看守的公公們說,這些都是三人共有的。”“夫人恕罪,殿下恕罪。”侍女們聞聲急忙小跑過來,跪在宴會中心。“有什麼好恕的?你們身為公主的侍女,竟然公然和人私相授受,還害死了太子的孩子,來人,將這些人亂棍打死!查了家屬,一並解決!”“且慢!”在侍女們的哀嚎聲將起未起之時,卻有人高聲叫道,接著一陣香風撲來,一位婀娜清麗的美人從宴會入口而來,她生得瘦小嬌弱,步履卻極快,倏爾間便突破了侍女們的“包圍”,來到了眾人麵前。“傅修華,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好地宴會不經通稟就進來,怎麼,打算做強盜了?”傅修華頓時輕笑一聲,“張夫人這話說得奇怪,你奉命舉辦春日宴,宴會將開,卻派人將姐妹們攔在了外麵。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免得被太後娘娘責怪,怎麼,倒成了我的不是?”她婀娜的行了禮,“見過諸位公主。”傅修華繼而看向地上跪著的幾位侍女,“呦,我記得,這是豫章殿下的侍女吧,犯了什麼錯了?”“她們收了旁人財物,其中一個人推了有孕的王姬,傷了大哥的子嗣,卻讓人疑心是我做的,所以夫人為我查一查。我剛才還以為修華忙著梳妝,忘記了春日宴,原來是路上耽擱了。”“可不是。”傅修華輕車熟路的坐到付欣身邊,眉目彎彎,笑的格外和煦,“不過萬幸,沒錯過殿下這一樁冤案。殿下,當著張夫人和我的麵,你可要將委屈一一說來,否則不單是我惶恐,怕是太後娘娘也不高興呢。”“修華嚴重了,您和夫人是長輩,既是誤會,解開就好了。”傅修華聞言目光裡現出譏誚之色,正要說話,卻聽到有人傳聲。原來,是去東宮查青梅茶的宮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