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想法是件很危險的事情，至少對現在的明亦來說。她承認自己內心不太成熟，跟謝景澄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教他專業知識的時候為人師表，顯得嚴肅些，其他時候反而是謝景澄照顧她多些，不論是自己的感受也好，還是生活也好。但是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他的導師啊。光是這層關係在這裡，他們就是不能在一起的，即使他們的年紀差距並不算太大。哦，現在已經是姐弟了，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想到這裡，明亦心裡就有些傷感，輕輕地歎了口氣，拋掉那些雜念，在商店門口多站了會兒。謝景澄很快就出來了，手裡麵又多了幾個禮物袋子，有些無奈地看著明亦：“明亦姐，你怎麼突然就跑了？”“有點悶。”明亦將自己心裡麵的想法壓抑下去，恢複了平時的模樣，“現在好了。”“那就好。”謝景澄低笑。明亦突然發現，隻要對他有了一丁點的想法，他就連笑，都能在自己心中掀起巨大的波瀾。她不由得側開了目光，在謝景澄撐傘的時候，稍稍保持了些距離，平視前方。兩人繼續往下麵逛。同樣是撐著同一把傘，但以前他的手總能無意識擦著她肩頭的手指，現在觸碰不了她了，明亦心裡少了些躁動，卻多了幾分難掩的難過。夜幕降臨的時候，明亦和謝景澄同時回了酒店，慶功宴也開始了。大家在酒席上儘情撒歡，喝了個頭昏眼花，互相攬著肩膀胡亂說話，整個場麵亂成一團，直到大半夜了才回去睡覺。然後第二天，大家集體乘坐大巴車，從市區返回學校。隨著這次比賽完美落幕，謝景澄在國賽班的聲望也水漲船高。開玩笑！做泡泡結構和生態係統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在比賽中那麼危機的時候，他還能保持這麼鎮定和清醒的頭腦，想出這種辦法來絕地翻盤，說明他是真的有天賦有實力的！鄒祿也沒料到，原本沒有報名的謝景澄，最後還是上場了，頂替的居然還是陳濠。在國賽班下課的時候，他看著陳濠那還沒完全消腫，有些紅印的眼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加油。”陳濠心裡真的是有苦不能言，除了說“好”，還能說什麼呢？省賽結束後，國賽班的目標便是全力準備國賽。一隊成員是重中之重，二隊則是因為謝景澄的泡泡結構，陷入了讓人非常頭疼的處境。你說這個方案，細化下來去參加國賽吧，多半是要墊底的；直接放棄吧，又覺得有些不甘，白白浪費了個比賽的機會。二隊的學生和指導老師們都有些焦頭爛額，偏偏謝景澄在省賽後，他的位置又由陳濠頂下來了，想問問他的想法都有些名不順言不正。最後老師們隻能找到明亦，請她給比賽規劃案做指導，畢竟泡泡結構是由國外的建築師設計傳進來的，明亦既然一直在國外做建築設計，自然也會對這塊了解得多。明亦欣然應允，找了些案例給國賽班的老師，又想到這是謝景澄提出來的，便借此機會把他叫到辦公室來，科普些相關的知識。謝景澄乖乖地捧了筆記本，坐在她對麵聽。“其實按照現在的技術，想做出這種結構不是很難的事情，但最難的是控製成本，弧形建築比起方形在消耗上就會大很多……”提起專業知識來，明亦的話就比平時多了不少，把自己知道的東西，結合著案例深入淺出地講了，吐詞清晰，嗓音悅耳。謝景澄聽得認真，時不時會提出問題，有時候卻撐著下巴，帶著笑意看她，懶懶散散夾著鉛筆的手指就這樣鬆鬆地垂下，顯得愈發修長。明亦說著說著，被他那目光看得心頭直跳，微微蹙起眉頭，用筆杆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腦袋，不悅地說道：“好好聽課。”自從上次發現自己那危險的想法後，可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說服自己暫且放棄，現在可不想被這小孩再逗得動了心思。“可認真了。”謝景澄知道自己的樣子太懶散，立馬坐直了起來，笑道，“不信你考我。”明亦知道他記性好，才不會去考他，瞥他一眼：“總之你自己知道就行。”左右要教的東西都教得差不多了，明亦索性將筆放下，把打印下來的一摞案例遞給他，讓他自己回去有空再複習，然後從辦公桌上一堆文件夾裡麵抽出一個來：“看看這個。”謝景澄接過來翻看了下，輕輕“咦”了一聲，驚喜起來：“明亦姐有事要我做？”標題上寫著的是競標書，應該是明亦接的外包項目，他作為明亦帶的研究生，終於也能有機會跟著導師一起做項目了！看到他那副高興的樣子，明亦微微挑了挑眉頭：“這麼期待？”“是啊。”謝景澄小聲地說，“第二學期都快結束了。”像其他研一的學生，才入學就跟著導師到處跑了，然而他這兩學期就在不斷地補基礎，不斷地畫概念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明亦有些無奈：“最不該著急的就是你，你沒基礎，多學學是好事。”謝景澄指了指自己，揶揄地笑道：“什麼基礎？概念圖的基礎嗎？”“你就狂吧。”明亦真是覺得他倨傲得過分，忍不住用手再次敲了敲他的腦袋，失笑道，“我明天開始就讓你做結構去，看你還敢不敢這樣。”“好啊。”謝景澄立馬答應。明亦微微一愣。她沒料到他會這麼乾脆：“你真想學結構？”“想呀。”謝景澄答道。明亦這才想起來，從前謝景澄跟她提過這件事的，那是幾個月前，自己才剛剛帶他的時候，隻是後來發現他在概念設計上天賦實在太強，便將其拋之腦後了。她不由得奇怪起來：“概念設計算是你的老本行，和美術關係這麼密切，為什麼要轉去學結構？”“明亦姐的結構設計這麼厲害，教出個隻會畫概念的弟弟，那該多奇怪。”謝景澄說。明亦笑了笑：“彆插科打諢，說正經的。”“我說的是正經的呀。”謝景澄認真地看著明亦。明亦壓根不信，不理他了。見著她直接偏過了腦袋，謝景澄連忙湊了過去，帶著些無奈：“明亦姐……”明亦扭頭，似笑非笑：“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麼？”謝景澄歎了口氣：“你看結構一直是我的短板，若是遇到和我美術差不多的人，我豈不是會輸得很慘？”這倒是稍微有點說服力。然而明亦還是不信，身子微微前傾，挑眉道：“可是你才剛剛進入建築係的時候，就想學結構了。那時候概念和結構都擺在你麵前，你為什麼偏偏就挑了結構？”總不至於那個時候就知道，結構會成為他的短板吧？謝景澄笑了笑，不說話了。明亦也不知道怎的，總覺得他藏著秘密，此時偏偏要他說出來似的，朝著他的臉又靠近了幾分，目光一直緊鎖著他的眸子。謝景澄沒避，眼睛裡麵全是笑意，瞳孔暈著濕漉漉的水，黑得發亮。明亦本來想，自己這麼多年高冷的麵部表情嚇退這麼多人，想逼個小孩說實話應該不困難。但是盯了會後……明亦的臉，慢慢地開始發燙了。辦公室裡麵本就寂靜，和謝景澄湊得太近，她隱約間竟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尤其是自己的，“撲通撲通――”格外的激烈。明亦深深地吸了口氣。片刻後，她倏然起身，將手裡麵的資料草草扔下，轉身就朝著外麵走去。嚶！真過分！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小孩！簡直就是讓人不得安寧！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明亦摸著自己的臉，感受從走廊外麵吹進來的風，讓自己好好地冷靜了下，然後在心裡對自己瘋狂暗示：鎮定，鎮定！在小孩麵前必須得自持，否則臉會丟得連媽都不認識！她吸氣，呼氣，終於情緒穩定些了，準備回去繼續跟謝景澄說剛才那件事，誰知剛走到門口，電話響了起來。明亦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眉頭不可避免地蹙了起來。她在猶豫接不接的時候，這略帶著些冷清的表情便落入了謝景澄的眼中。他將手裡麵的資料放下，探著腦袋看過去，正要問，卻見她已經把電話接了起來，回身走了出去，淡淡地道：“有事？”此時辦公室內很安靜，她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謝景澄仍能零零碎碎地聽到一些：“回來？你回來乾什麼……“我勸你還是彆回來，不然我指不定得改變主意報複你……”謝景澄覺得這不太像明亦的真性情，心裡微微一動，跟了過去。他想的沒錯，沒過一會兒，冷淡的明亦立馬破了功，怒罵道：“我讓你彆找我！”謝景澄心裡“果然如此”地歎了口氣，有些好笑地站在了她的背後。明亦現在都快氣瘋了。她是真沒想到，那個時候散播謠言，把她逼出事務所的妖豔賤貨還敢回來！回來就算了，居然還給她打電話，和以前一樣笑得又溫和又甜膩：“阿亦，我現在下飛機了，你想不想我？嗯？要不要來接我？我回來了你是不是很驚喜？”驚喜你個大頭鬼啊！明亦差點砸手機：“趙繁星你是不是有病？你在國外發展得好好的回來乾嗎，又來禍害我嗎？”對方帶著幾分誠懇，低低笑道：“哪兒叫我禍害你呀，我難道對你不好嗎？你看我把你趕回來，讓你收了個多可愛的徒弟，省賽表現這麼好，有沒有興趣來我們事務所發展……”明亦瞬間黑了臉，直接掛掉了電話。打謝景澄的主意？她敢！明亦真的是想找人把趙繁星那個妖豔賤貨給綁起來關進小黑屋，關一輩子，報她這“塑料姐妹花”的仇，但想到她那變態的心理，便忍了忍，生怕她再搞出什麼事情來。她轉身準備回去，正好撞上謝景澄趴著欄杆，滿臉憋笑的樣子。明亦這才發現，自己的崩人設又被他看到了，這次索性也不隱瞞，瞪著他道：“不許笑！”謝景澄還是忍不住笑，明亦想到剛才趙繁星說的話，更是氣從中來，威脅道：“我告訴你，不管以後誰找你，去什麼公司，你都得來告訴我，知道了嗎？”謝景澄連連點頭，又對她的電話內容好奇起來：“明亦姐，誰這麼惹你生氣呀？”“一個神經病。”明亦說道：“彆管他。”她不僅不想提，甚至還把趙繁星的電話號碼給拉黑了。回到辦公室裡，明亦仍然怒氣未消：“你就知道亂跑，剛才給你的資料你看好了嗎？”謝景澄點點頭：“看好了，放心吧。”頓了頓，又輕輕地拍了拍明亦的肩膀，輕笑道：“彆生氣了，明亦姐，你看皺紋都出來了。”明亦大驚失色，連忙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瞪著他：“不許說。”謝景澄忍俊不禁，把資料遞還給她。那是一份競標書，競的是外地某省市郊區的一塊三百畝地的改建方案，隸屬的公司是一個名叫“希望”的建築師事務所。這樣看來，明亦做外包的公司便是這家“希望”事務所，如果方案通過的話，她便能重新做起建築師的工作，而不需要每天這樣泡在學校裡麵無所事事。想到這裡，謝景澄便問道：“明亦姐是想帶我一起做？”“沒錯。”提到專業性的東西，明亦的神色便認真了不少，“你來負責概念設計，我來做後麵的結構，先出規劃，等競標過了後我們再往後細化。”謝景澄還蠻為她開心的：“明亦姐，我會好好做的。”“一定要好好做。”明亦是少有的凝重，囑咐道，“這次競標很重要。”謝景澄突然想起來，一直縈繞在她身上的傳言。每個人都說她設計的東西會帶著晦氣，此後便沒有人再敢請她做設計，現在她能接到活，應該還蠻不容易的。也難怪她會如此鄭重，就好像是虎落平陽後的東山再起，在新的起跑線上，必須得贏下來！“知道了。”謝景澄認真地答道。他答應下來，接下來大部分的時間，便全都要用來做這份用來競標的規劃方案了。謝景澄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每次做競標的規劃前，還需要實地考察的。“既然已經給了規劃的地點，我們去實地看一看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很多時候，網上的參考資料和實地的情況會有很多出入，如果按照網上的資料來做，很容易出問題的。”明亦如此道。“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去考察？”謝景澄問。“沒錯，去B市。”明亦說，“就是競標書中說要改造的那個地方，不僅僅是郊外，我們連周邊的環境都要好好地看看。”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得多看了謝景澄幾眼：“馬上要暑假了，你期末考試，沒問題吧？”“沒問題。”謝景澄道：“反正我成績一直都挺爛的。”“……”明亦感覺這話沒法反駁。事實上的確是這樣，謝景澄除了考研爆發成為了黑馬外，成績一直都很爛。明亦總覺得他是不太樂意學，否則以他的聰明，怎麼可能爛的起來。這樣想想，明亦也懶得去管他成績的事情了，反正這小孩九竅玲瓏心，自己有主意著呢。於是，謝景澄就這樣請了所有的還沒上完的課的假，和明亦一起乘坐飛機前往了B市，開始了考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