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整個學期，謝景澄都在國賽班刻苦學習。出了這次的事，謝景澄後麵的作業都提交得特彆小心，有時候需要趕畫稿的時候，都會跟明亦提前說，好讓明亦知道自己在乾嗎。明亦覺得，世界上真的有些人，天賦是讓人羨慕不來的。像謝景澄這樣的人，學習起來就是會比彆人的快，能完全跟上國賽班的進度不說，就算去省賽，她覺得也是綽綽有餘的。可惜不論是一隊二隊，人員整齊，都不需要他。建築設計的省賽定在第二學期的六月，眼見著時間將近，顧蘭特地往明亦的辦公室跑了趟，笑眯眯地道：“明老師，這次省賽你要不要陪同參觀呀？”明亦那個氣啊，知道她家小孩參加不了比賽，還特地跑來跟她說！這顧蘭鐵定是故意的！但是本著輸人不輸氣勢的原則，明亦不僅要去，甚至還打算把謝景澄一起帶去。“那太好了！你放心吧，陳濠一定會好好表現的。”顧蘭道。明亦深深地看她一眼，道：“謝謝啊，我一點也不關心。”顧蘭訝異道：“好歹人家也是你的學生，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她苦口婆心地勸道：“明老師，做人心胸開闊，你不能因為景澄參加不了比賽你就埋怨我呀，我又沒惹你不是？”明亦看著她這副嘚瑟的嘴臉，簡直想打人。好在顧蘭知道見好就收，跟明亦說完這段話轉身走了，正好這個時候謝景澄拿了作業過來找明亦改，在門口遇到顧蘭，乖巧的打招呼：“顧老師好。”“景澄真乖。”顧蘭非常愉悅。明亦的神色瞬間就垮下來了，黑著臉看著謝景澄：“我怎麼沒見你對我打招呼？”謝景澄登時就笑了，把剛買來的東西放在明亦的手邊，道：“明亦姐彆生氣。”他幾乎每次來都會帶一瓶明亦最喜歡喝的水，每次不同的口味，一個星期都不帶重樣的。明亦很想知道他在國內到底是怎麼買到這個東西的，但此時沒問，隻是瞥著他：“你這樣賄賂老師，居心不良。”謝景澄翹著嘴角道：“明亦姐不是我姐麼。”就大她五歲，心智卻沒他成熟的人，這“老師”兩個字他可是不承認的。明亦莫名心情就很好，連帶著喝的水都覺得帶了絲甘甜。省賽的比賽地點設置在市中心，所有老師和同學都約定在周六的早上在校門口集合，然後搭乘校車大巴一起進城。因為比賽會持續好幾天，大家都帶了行李，當大巴車停下來的時候，領頭的老師先帶著大家先去酒店放東西。顧蘭自然而然的跟明亦分到了一間房，拿著房卡衝著明亦微微一笑。明亦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轉身就走。放完東西後，又在房間裡麵休息了會兒，大家組團出去吃晚飯，正好外麵有個海鮮大排檔，價格實惠便宜，老師同學們就圍成一桌，把能點的好吃的東西都點了個遍。明亦其實很少在外麵吃這種東西，貝殼和魚類的東西還好，吃蝦的話就得自己動手，她不僅不會剝，將蝦肉撕得爛爛的，還弄得滿手都是油。這樣的場合，她自然是能動筷子儘量動筷子，能不剝的時候儘量不剝，於是沒過的多久，其他人麵前都是一堆蝦殼，隻有明亦的麵前空空如也。謝景澄瞧見了，湊過去悄悄地問道：“不喜歡？”明亦給了他一個眼神，謝景澄心領神會，開始給她剝蝦。陳濠眼見瞧見了，暗自感歎謝景澄真是好心機，半點討好自己導師的機會都不放過，這麼短的時間內，居然比自己和顧蘭還熟，立馬就朝著顧蘭那邊看了過去。一盆蝦就這麼多，顧蘭剝蝦的手速飛快，一個接一個，比起她平時畫圖的時候還要利落，麵前的蝦殼早就堆得跟小山似的，根本不需要誰的幫忙！陳濠看了會，默默地給她遞了張紙巾，倒了杯水，然後去吃自己的去了。比賽是在他們到達市中心的第三天才開始，第二天會特地去看看比賽場地，不算有事，於是當天晚上大家吃飯也沒注意著時間，吃完還跑去外麵超時團購了些飲料和水果，提到房間裡去吃。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大排檔有點不乾淨，還是辣的東西太刺激，陳濠在買飲料的時候，總覺得有點不舒服，肚子總是在咕咕作響，眼睛也不舒服，便下意識地摸了摸。傅毅在那邊結賬了，伸著脖子問了句：“陳濠，你買東西了嗎？”“買了！”陳濠連忙跑過去，把自己手裡麵的飲料遞給他。傅毅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問道：“你雙眼皮……”陳濠哪兒有雙眼皮，被他這麼一說覺得更不舒服了，不斷去摸，傅毅連忙叫道：“你彆摸，有點腫。”陳濠嚇得立馬把手拿下來。其實也不是很嚴重，隻是腫了一小塊起來，有點發紅，沒多大個事。走回去的時候，其他人也沒注意到陳濠的眼睛出了問題，他感覺快要拉肚子了，趕著回去，也就沒說。誰知道第二天早上，大家集合準備去看考場的時候，陳濠不僅眼睛腫得都快睜不開了，連整隻手都腫了，一節節的跟香腸似的，哪有平時那纖細的樣子啊！他早上才從床上爬起來就發現了自己的異樣，衝到廁所，擠開眼皮費力一看，頓時淒慘地叫出聲：“天啊！”跟陳濠一個房間的是謝景澄，聽到這個聲音立馬起來，跑到廁所門口，問道：“怎麼了？”陳濠怒氣衝衝地回頭，用自己僅剩下兩條縫的眼睛狠狠瞪他，都快哭了：“謝景澄，你是不是給我下毒了！”謝景澄微微一愣，看到他那腫得跟豬頭似的樣子，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還笑！”陳濠聲音格外淒厲，撲過去就要揍他，“你還有沒有良心啊，我都這個樣子了！”謝景澄連忙抓住他的香腸手，忍笑道：“沒事，沒事，我帶你去看醫生。”“你肯定給我下毒了！你是不是就不想我去比賽！”陳濠嚎道。“你那個症狀一看就是過敏……”謝景澄耐心地解釋。“胡說八道，我吃海鮮從來不過敏！”陳濠怒道。“那你可能從前吃的是假海鮮……”謝景澄安慰道。兩人一個淒厲地乾嚎，一個忍不住地笑，並肩走出了房間。陳濠看東西有點吃力，非得謝景澄扶著不可，總感覺自己跟瞎了似的，對著剛走出房門的顧蘭就是一陣哭訴：“顧老師，謝景澄給我投毒了！”顧蘭看到他這樣子，立馬著急起來，連忙問道：“怎麼回事？”陳濠能知道就有個怪了，隻能一個勁地嚎。他這嚎的動靜不小，其他老師和學生都被吸引出來了，紛紛聚到走廊看他。老師們還好，學生們一看他那樣子，都沒繃住笑了出來，相互扶著笑得前仰後合：“陳濠你變豬頭了哈哈哈哈……”陳濠想到自己明天就要比賽了，今天卻出現這樣的情況，氣得肺都要炸了，怒道：“笑什麼笑，我要是明天還這樣，你們隊就缺人了！”明亦在顧蘭身後走出來，聽到這話，心裡微微一動。她下意識抬頭去看謝景澄，卻發現謝景澄一心在那裡安慰陳濠呢，像哄小孩子似的拍著他的背，跟他說“會好的會好的”，似乎壓根沒想到自己那裡去。明亦突然覺得自己挺卑鄙的，拋開了自己剛才那想讓謝景澄替陳濠上場的念頭，開口道：“去醫院看看吧。”陳濠的確是海鮮過敏，至於為什麼以前吃的東西沒事，到這裡卻這麼厲害，醫生也沒有給出個確切的答複，隻給他開了點藥膏，讓他好好塗。臨走前，陳濠問道：“醫生，我明天，哦不，今天晚上能好嗎？”醫生瞥他一眼：“你當靈丹妙藥呢？”陳濠登時就急了：“我明天還要比賽呢！”“你現在知道比賽了？”醫生最討厭這種事到臨頭才開始知道急的人了，瞪著他道，“那你怎麼吃東西不注意著點？”合著還怪他自己了！陳濠心裡憋屈得要死，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走了。雖說陳濠負傷，但是看比賽場地的事情不能耽誤。大家把陳濠送回去，讓他好好休息後，就前去市中心的體育館了。近幾年的建築設計比賽相比起以前來有了很大的變化。往年不論是省賽還是國賽，都是以小組遠程提交作品的形式，由評委評選，最後得到獎項的參賽小組才有來現場的資格。然而隨著現在報考建築的學生越來越多，建築行業對於學生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在舉辦比賽的時候，不僅僅要學生們基礎功紮實，還要考驗他們的思維能力和思考能力，便將原本需要提前提交作品的省賽改成了現場賽。現場出題，現場調研，由各個小隊的成員現場出方案，在評委評定方案合格者可以晉級國賽。國賽的規則沒有太大的改變，要求小隊在接下來幾個月的時間內，將自己現場做出來的方案做細致化處理，輸出完整的設計圖提交到官網，由國賽的評委做最終評定。此時，體育館內已經布置好了場地。謝景澄和明亦一行人在外圍了一圈，透過玻璃往裡麵看，發現館內放置著許多張桌子，桌上放著電腦和一係列畫圖的工具，桌邊還貼上了寫著隊伍名字的標簽。在他們這個距離，隱約能看到自己學校的兩支隊伍大概處於最左邊。明亦伸手指了指：“到時候我們就坐那裡，方便觀看。”謝景澄點了點頭，目光在賽場上多落了幾眼，然後垂下了眼簾。A大的建築係本來就是舉國聞名的，他們學校出的這兩支隊伍又都是國賽班出來的，省賽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小打小鬨，所以看場地也看得很歡快，大家聚在一起插科打諢，笑得非常開心。這樣對比下來，謝景澄隻點頭，不說話，就顯得有些安靜了。明亦覺得他大約在可惜這次比賽參加不了的事，感同身受，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和他並肩走著，用手肘輕輕地撞了撞他：“謝景澄。”“怎麼啦？”謝景澄彎著眉眼看她。“你在想什麼？”明亦輕聲問。謝景澄笑道：“沒想什麼，我就覺得這賽場還挺大的。”“是挺大的。”明亦順著他的話問道，“你以前在美術院的時候有參加過類似的比賽嗎？”“有啊，挺多的。”謝景澄看著同學和老師們談笑著都走到前麵去了，而明亦因為踩著高跟鞋走得稍微慢點，便自己也放慢了腳步，跟隨著她，慢悠悠地開口道：“但是其實參加比賽挺麻煩的，每次都是冠軍，後麵就不想參加了。”明亦瞥他一眼：“你還挺不謙虛的。”謝景澄正色道：“這是事實，怎麼能叫不謙虛呢，本來畫功這東西，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從小學起和從大學學起，完全是兩個概念。”“我覺得你天賦也挺好的。”明亦道。“家傳的。”謝景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僅此一份。”末了，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雖然我也挺不想要的。”還有人連天賦都不想要的？明亦覺得他真的是倨傲得可以，便多看了他幾眼：“你還挺狂。”謝景澄笑了笑，不說話了。他越是這樣沒所謂的笑，明亦越是覺得心裡有根刺紮著隱隱作痛。她覺得謝景澄就該去參賽，怎麼就不行呢？少參加一次比賽，他就少了個表現的機會。明明留給研究生的時間就不多，他怎麼耗得起？明亦將手按在謝景澄的肩膀上，盯著他清透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半晌，溫聲道：“沒關係，我們下次就可以進賽場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兩人繼續往前走，轉過彎，發現整個體院館都繞得差不多了，一群同學老師站在前麵等他們兩個，傅毅正興致勃勃說著什麼，惹得大家全都捧腹大笑起來。因為知道明天的比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大家的興致都很高。而像明亦和謝景澄這般是來陪賽觀摩的人，則沒有那麼好的心情了。明亦從前參加比賽的時候，都是清冷著眉目，心無旁騖地走在第一個，腦海裡麵想著的都是待會比賽如何發揮，得獎上台的時候該如何致辭，卻從來沒有過替補的心情。如今算是感受到了，雖然替補的人並不是她，而是自己身邊的小孩。正在這時，走在前麵的顧蘭，也不知道接了個誰的電話，突然驚叫起來：“看不見了？”這個喊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明亦看到臉色頓時沉下來的顧蘭，莫名有了些不詳的預感，走了過去，跟其他老師和學生一起圍在她的身邊。隻聽顧蘭有些發澀的聲音，艱難地道：“陳濠說……他眼睛腫得更厲害了，現在根本睜不開，什麼也看不見。”聽聞此言，大家頓時一片寂靜。“那怎麼辦？”有人焦急地問，“醫生怎麼說？”“醫生說，這是正常的……”顧蘭咬著牙道。“明天就要比賽了。”那人道。明亦忽然心裡突突直跳，隱約有了點預感。她扭頭去看謝景澄，發現謝景澄也在看她，眼睛裡麵多了點驚疑不定。莫非……“那不就隻能讓景澄上了？”人群中，有人試探著開口。果然！明亦和謝景澄驟然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頓時驚喜地睜大了眼睛，但誰都沒敢回答這件事，生怕就像是鏡花水月，開口就會讓它破碎。顧蘭那個氣啊，簡直又惱又急，雖然不甘心，卻也隻能狠狠地瞪著明亦，怒道：“那還能怎麼辦啊，除了讓景澄，難道還有其他人能代替陳濠嗎？”她是真的要崩潰了，陳濠這種從來吃海鮮不過敏的人，誰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就中招了啊？要不是知道謝景澄心胸坦蕩，連她都要懷疑謝景澄投毒了！真的是好生氣哦，但是還有其他的辦法嗎？沒有啊！本來明亦還沒敢開口的，被顧蘭這麼一瞪，突然就憋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種崩形象的事情，她以前是絕對不會做的，但是這次實在太高興了，簡直就是欣喜若狂，是真的沒忍住，立馬捂住自己的嘴，轉身拔腿就走。顧蘭實在氣不過，跟了上去，道：“明亦你彆太得意了！”“我不得意。”明亦道。雖然覺得對不起顧蘭和陳濠，但是真的瞬間隻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剛才起的那些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全都煙消雲散，捂著自己的嘴笑得肩膀直抽：“我隻是高興。”“……”這下顧蘭是真的想投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