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由於做好了丟臉的心理準備，明亦回到導師座位上的時候，心情平靜了不少。其他的老師都是老熟人，緊挨著坐成一排，唯有顧蘭旁邊空了個位置，明亦看到她的微笑，登時挺直了脊背，邁著修長的腿優雅地走了過去。說起來，明亦和顧蘭差不多有四年沒有見過了，她們的關係，大抵就同陳濠和謝景澄的關係一樣，那時兩人同班，明亦始終第一，顧蘭萬年老二，畢業後明亦又直接去了德國，名聲大噪，顧蘭則是留校。拚了命都追趕不上的人，那怨念可是深得要死，現在終於有機會等到她虎落平陽，顧蘭差點沒喜極而泣，哪能不趕緊報仇呢！看著明亦落座後，顧蘭微微笑道：“小亦，自從你回來還沒好好聊過呢，等比賽結束，我們好好敘敘舊。”跟你有什麼好聊的啊！明亦嫌棄得要死，麵上卻是淡淡的：“看時間吧。”顧蘭點頭，笑道：“那就等你忙完，不急。”說完，又認真地說：“這次比賽看點還挺多的，很多都是參加全國綠色建築大賽回來的，但是其實我還是更期待新生的作品，每年都有特彆讓人驚喜的。景澄應該不錯，他之前可是美術院的，又是知名的漫畫家。”她說到這話時，故意往後靠了些，像是說給背後那排老師聽的，眼睛卻帶著笑意，斜斜地看向明亦，像是特地引起話題一般。後麵的老師聽到後，果然開口道：“景澄的作品我們都看過，學的是卡通，風格浮誇，跟建築的嚴謹構圖還是差距很大的，反倒是陳濠機會大點，說不定可以拿個最佳新人。”“哎，他那水平，拿什麼最佳呀……”顧蘭連連擺手。“顧老師彆謙虛了，他大二開始就跟你學建築了，非本科就是建築學的學生可比不了。”其他老師笑道。顧蘭也笑了起來：“那就借你們吉言了。”耳邊談笑聲不絕，明亦狠狠在心裡啐了一口。呸！做作！她的手段真不高明，偏偏就能把明亦給氣著，想到謝景澄上台後展示出作品那慘不忍睹的樣子，明亦真想立馬消失。“哎呀！”顧蘭突然道，“他們上場了！”明亦抬頭去看，發現主持人正在炒熱現場氣氛，而參賽選手都已經上場，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恰好謝景澄就在最後一個，和陳濠緊挨著。很好，意思就是待會兒展示的時候也是同時展示，兩個天差地彆的東西擺在一起……明亦感覺自己冷豔的偽裝已經快崩不住了，想打人。偏偏顧蘭還在旁邊高興地說道：“真有緣，明老師你看……”看個屁啊！受不了了！明亦倏然起身，猛地回頭看她，顧蘭被她那凶狠的眼神驚得一跳，竟下意識以為她要打她，嚇得差點就閉上眼睛了——這可是公共場合，她不要她的顏麵了嗎？誰知明亦冷冷地看著她，道：“借過一下，顧老師。”顧蘭微微一愣，忽然聽到掌聲熱烈響起，原來是主持人宣布比賽開始，明亦要前往台上演講了。她虛驚一場，這才想起明亦可是優雅動人的高嶺之花呢，怎麼會當眾生氣呢，她膽子也太小啦！顧蘭連忙起身，給她讓了路，笑眯眯地揮手：“明老師小心台階，彆摔了喲！”靠！明亦狠狠踩著高跟鞋。不得不說，明亦在學生裡麵人氣還是很高的。她在學校時就是風雲人物，每屆學生都是聽著她的傳奇長大的，又時常品鑒她在國外時期的著名設計，最重要的是她人漂亮，身材火辣，嗓音動人，瞬間就在一堆建築男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了萬眾的女神。於是她剛剛上台，就迎接了滿場驚豔和崇拜的目光。可惜現在完全沒心情感受，滿腦子都在擔心謝景澄，一麵清淡著嗓子講起了建築學傳奇案例，一麵不停地往台上角落邊掃去。比賽給每個選手都安排了桌子，謝景澄在最角落，桌麵上布置的白紙、直尺、鋼筆和彩鉛等各種工具，他低著頭畫得格外認真，握著筆的手指修長乾淨，比女生的都還要漂亮幾分。她想知道他到底畫了些什麼，還有沒有機會挽回？但從自己這個角度看去，實在太遠，模模糊糊，隻能看到謝景澄用的是綠色的彩鉛。為什麼要用綠色？到底要畫什麼？越看不到，明亦心裡就越發焦慮，好不容易演講完畢，她特地從他那邊下台，正好有負責人上來收取學生們的作品，明亦連忙走快了幾步，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差點跪了。這他媽是什麼啊？寥寥幾筆，實在太草率了，就像是沒有完成的一般，並且整個設計的顏色偏暗，雖然可能極力想和其他的作品拉開差距，但是完全沒有抓住重點。畢竟是沒上過課的外行人，兩眼抓瞎……明亦的後腳剛剛邁下舞台最後一級台階，突然換了個方向，沒有回座位，而是直衝衝地出了會場。太丟臉了，還是趕緊跑吧！顧蘭覺得有點奇怪。按理說比賽結束，明亦就應該回座位才是，可是眼看著記分結束，結果都快公布了，怎麼還不見她人影？按道理來說，明亦最後還要上台和領導合影，不可能就這麼走了，這麼久沒回來，是去上廁所了？還是太怕看到謝景澄輸給陳濠？想到這裡，顧蘭心裡就是一陣愉悅，陳濠和謝景澄那麼熟，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謝景澄什麼水平呢？自己的小徒弟在考研的時候分數輸給一個學渣，作為老師的顧蘭其實也挺生氣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贏了，她怎麼能放過明亦呢？顧蘭站起來，走出會場去找明亦。明亦躲在廁所裡麵，已經在洗第五百遍的手了。她本來是想直接走，但是如果領導問起來，或者顧蘭嘲笑她臨陣逃脫怎麼辦？糾結許久，她還是打算等結果公布完再回去，到時候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豎著耳朵聽著旁邊會場的動靜，隱隱約約有掌聲熱烈響起，應該已經在公布金銀銅獎的得主了，她現在就慢慢地往回走，聽到“最佳新人”之後再悄悄回到會場……這樣想著，她就關掉水龍頭，小心翼翼地拉開廁所門的一條縫，確認沒有人看到……突然，門從外麵“嘭”的一下被打開，差點把明亦給推倒，她連忙抓住把手，瞬間穩住了自己優雅的站姿。顧蘭推門時沒料到正好有人，微微一愣，登時笑了出來，道：“明老師，你怎麼去廁所這麼久，結果馬上出來了，我們趕緊回去吧。”明亦臉有些發白，好半天，才道，“你……特地來找我的？”顧蘭好姐妹般握住了她的手，道：“那當然了，我不能讓你錯過精彩部分啊！”“……”明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真的，謝謝你啊！沉著臉，跟著顧蘭從廁所出來，朝著會場走去，顧蘭絲毫沒有看她的臉色，微微笑道：“金獎是傅毅，就是你才進校那天帶你逛校園的那個小夥子，記得吧？銀獎和銅獎都是鄒祿老師帶的學生，在國賽班學習好幾年了，果然成果顯著……國賽班你知道吧？”明亦當然知道。他們學校建築係之所以出名，不僅僅在於其師資力量，還有這個著名的國賽班，專門將優秀的學生選入培養參加國家級各類比賽，學生們也因為在比賽上大嶄頭角，受到了各類公司的重視，畢業後都有極好的去處。明亦不知道她突然說起這個乾什麼，正要開口，會場裡麵亢奮的聲音傳出：“接下來公布我們最佳新人獎的得主，他就是——”明亦心裡一驚，連半點準備都沒有，就聽得主持人激動地宣布：“陳濠！”會場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明亦和顧蘭兩人站在會場門口，感覺到裡麵轟鳴的掌聲，一個喜形於色，一個麵如死灰。明亦雙腿一軟：這結果來得太快了吧！“陳濠！”顧蘭眼睛一亮，拉著明亦道：“明老師，看來我運氣還不錯啊。”“……”明亦說不出話。“啊呀。”顧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連連往裡麵走去，“怎麼沒有看到景澄，景澄呢？”靠！陳濠都得獎了還不給她留活路。明亦氣瘋了，但眼見著顧蘭就要踏入會場，她實在害怕謝景澄畫的東西慘不忍睹，連看都不敢看，一把拉住顧蘭，強忍著自己要揍她的衝動，扯出一個笑容：“景澄肯定沒有陳濠畫得好，我就不讓你看笑話了。”“不會的啦。”顧蘭信任地拍了拍她的手，“好歹是你教出來的學生。”“那也比不上陳濠幾年內得了好幾次大獎。”“運氣好，運氣好而已……”顧蘭心裡無比舒暢，不管明亦怎麼吹捧，她都要進去看，還要當著她的麵把謝景澄的和陳濠的比較起來看，想到這麼多年沒贏過明亦的怨氣今天終於能一口氣找回來，她的笑容就無比燦爛。明亦死死捏著拳頭，簡直要瘋，違背自己的良心誇死敵簡直是她這輩子最屈辱的事情了，正在她快崩潰之際，台上主持人突然亢奮地叫道：“謝景澄！”明亦和顧蘭同時一愣。謝景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