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這邊。”建築係研究生二年級的傅毅今天臨時擔任起了導遊，帶領才回國的著名設計女建築師明亦熟悉校園。明亦冷豔的麵孔和高挑的身材吸引了路上不少學生的注意，她似乎早就習慣了彆人驚豔的目光，一麵朝著前方的會場走，一麵淡淡地開口：“像我這樣剛到校，還沒有帶學生的導師，也必須參加比賽？”她說的是設計院每學期伊始都會舉辦的“設計速畫賽”，要求學生在限定時間內設計出限定主題的作品，評選出優秀作品放出展覽，極受領導重視。“每個導師至少得出一個學生，設計院是這麼要求的……明亦學姐你在校的時候也參加過，應該也知道。”傅毅道，“我來之前特地去查過了，具備報名資格的學生裡麵，還沒有選擇導師的有兩個，都是研究生新生，學姐趁另外一個老師沒決定之前，趕緊選一個吧。”明亦微微點頭。是得好好選，她這次回校，其實也存了挑徒弟好好培養的心思，出於某些原因她沒辦法再接好的項目，一身衣缽隻能傳給年輕人了。正好兩人到達了會場，傅毅一邊推開門，一邊道：“這裡就是下周比賽的場地了，比賽期間選手安靜作畫的時候，學姐你就上台演講。主題的話……”話說到一半，從會場中淩空砸出一堆東西來，直接就砸到明亦的臉上，明亦猝不及防被砸了正著，直震得腦袋輕輕嗡鳴一聲。“學姐……”傅毅驚呆了，連忙問道，“沒，沒事吧……”看到明亦修長的手指按在發紅的額頭上，閉著眼說不出話的樣子，他立馬扭頭，怒氣衝衝地吼道：“乾什麼呢？！”會場裡麵稀稀拉拉站了些人，手裡麵都拿著東西，似是來布置場地的，大家本來都在玩鬨，沒想到門會突然打開，居然還扔到了明亦學姐的臉上，紛紛愣住。“誰乾的？！”傅毅掃視眾人，質問道，“站出來。”他脾氣不好，長得也極為不善，這樣一凶，會場登時沒人敢說話，但是目光都默默地投向了講台上坐著的一個少年，滿眼都是歉意。傅毅正要嗬責幾句，明亦卻睜開眼來，淡淡掃了掃砸過來的東西，開口道：“算了，下次小心點。”頓了頓，又朝著眾人道：“大家受驚了，先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我。”她的聲音不疾不徐，雖然有些清冷，但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眾人不由得鬆了口氣，繼續忙活起來。“去醫務室看看吧？”傅毅看著她的額頭，有些擔心地說道。察覺到他目光落下的位置，明亦的手微微動了下，瞬間又不著痕跡地落下，微微點頭，道：“沒事，小傷。”她語氣平穩，傅毅這才稍微鬆了口氣，皺著眉指著剛才那個少年，低聲道：“他就是謝景澄，是目前還沒有選導師的人之一。”明亦這才看清他的模樣。謝景澄長了一張漂亮白淨的臉，天生就招人喜愛，尤其是那雙眼睛，清亮得像是水晶，總是翹著嘴角，總讓人不自覺地想起林間的小鹿。過份活潑。明亦在心裡輕輕畫了個叉。正說話間，從門背後又竄出一個人來，高高瘦瘦，在謝景澄背後擰了一把，把剛才落在地上的海報全部扔給了他，似乎是在交代什麼。“來得正巧，”傅毅道，“另外一個還沒選的學生，叫陳濠，就是謝景澄旁邊那個了。”陳濠長得不錯，五官端正，但總習慣性地皺著眉頭，嗓門也略顯尖銳。從這邊，明亦還能隱隱約約聽到兩人交談聲。陳濠惱道：“你行不行啊，搞了半天了還沒弄完！”謝景澄笑道：“快好了！”陳濠道：“那去把海報貼了。”這時其他學姐在旁邊插嘴道：“哎，陳濠，彆讓他去貼，他那雙手是拿來畫畫的，可不是拿來乾活的，待會兒他得留下來畫畫呢。”陳濠怒道：“本科都是美術院的，他能畫畫我就不能？”學姐便笑道：“你畫的和他畫的能比嗎？人家考研可是比你高了三分，是今年最高分考進建築係的。”明亦聽到這句，忍不住問傅毅：“謝景澄成績很好？”傅毅猶豫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說：“還好吧……”明亦不知道他含糊什麼，微微皺眉，還想再問，就見陳濠氣得臉紅脖子粗：“我大學四年都是年紀第一，考研的時候最高分也應該是我的！天知道謝景澄吃了什麼飼料考這麼高？！以往有過這麼高的分數嗎？有過嗎？”“真小氣，輸了還不承認……”學姐都笑了起來，越說陳濠的臉越黑，幾乎就要發火了。謝景澄這個時候從講台上跳了起來，笑道：“學姐，海報要貼哪兒？”他不動聲色地給陳濠解了圍，大家被轉移了話題，不再拿陳濠取笑了。傅毅這才歎了口氣，解釋道：“謝景澄以前成績都非常差的……天知道他吃了什麼飼料，考研的時候以曆屆最高分考進建築係了，可把陳濠氣壞了。”“成績說明不了問題。”明亦說著，心裡卻畫了第二把叉，問道，“他建築方麵專業知識怎麼樣？”“……沒學過。”傅毅道。好了，第三把叉也齊了。“陳濠呢？”“他從大二開始就跟建築係顧蘭老師做項目，基礎很紮實。”傅毅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次比賽，他應該會找顧老師吧？畢竟他考進建築係選導師的時候就選的顧老師。”那可說不準，留到現在還沒選好，說不定師生兩人心中都有其他人選了。明亦淡淡一笑，道：“就他了，我去和顧老師說。”顧蘭麼，她熟悉得很了，上學的時候就跟自己一個班，現在混得好像……也不咋地，還不如把好的學生讓給她帶，這才符合自己的身份啊！想到大學時候兩人之間的那些冤孽，明亦就微微勾起了嘴角。選定了人，兩人便離開了會場往醫務室走去，傅毅看到明亦額頭仍然發紅，隱約有青紫的痕跡，忍不住抱怨道：“謝景澄真是……下手太重了。”明亦隨手綰了下散落耳邊的發絲，淡淡道：“沒關係，又不是故意的。學生調皮點沒什麼，大事上不犯混就行了，不要這麼斤斤計較，知道了嗎？”傅毅連連點頭，心裡對明亦的敬重又上升了一層。他在本科的時候就已經關注這位學姐了，不僅實力超群，還如此美豔動人，擁有著常人沒有的氣度和從容。傅毅由衷地感慨道：“學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不是我吹捧，你是我見過的這麼多老師中氣質形象最出眾的一個！”明亦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傅毅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登時“啊”了一聲，道：“比賽的名單提交要截止了，我要趕緊跟顧老師說你選了陳濠的事，怕她待會兒上課去找不到人，先走一步……學姐你自己能找到嗎？”“嗯。”明亦應了一聲，“你先去。”她說著，換了個方向自己走。按理說去醫務室大路通暢，她不知道為何特地尋了個僻靜的小道，旁邊就是花壇，人若從此經過，極難被發現。剛踏入小道，明亦的腳步就急促了許多，走進花壇背後，立馬躲了起來，鬼鬼祟祟地從包裡拿出一個小鏡子。她對剛才傅毅看自己時那怪異的目光實在太在意了，急不可耐地看了看自己的額頭，一看之下，差點跳了起來！天啊！怎麼這麼顯眼！她本就極富盛名，在外人麵前形象出眾，現在又是第一天回母校，可謂精心打扮，任何人見了都會稱讚她一句矜持美豔。自從被砸了那一下以後，她額頭一直隱隱作痛，為了保持形象一直強忍著沒去動，誰知道青了這麼大一塊，怎麼看怎麼醜，哪兒還有什麼形象啊！“謝景澄！這個死小孩！”見四下無人，她再也繃不住了，猛的一下合上鏡子，抓起花台上的泥巴往旁邊扔去，哭道：“就不能輕點嗎，還美豔呢，還氣度呢，丟死人了！你以為彆人都不要臉的嗎……”發泄了好一陣，勉強平複了心情，明亦才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泥巴撲平，然後準備朝洗手池過去。誰知甫一轉身，立馬看到了一個轉身欲逃的身影，心頭一驚，低喝道：“站住！”對方登時撅著屁股，定在原地。明亦看清那道身影，居然是謝景澄，登時腿一軟，強行忍著聲音的顫抖，道：“你剛看到什麼了？”頓了頓，又沉聲道，“不許撒謊！”謝景澄轉過身來，擰著眉頭十分為難，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該不該說實話，片刻之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慢吞吞地開口：“謝景澄，這個死小孩，彆人都不要臉的嗎……”靠！明亦心裡麵緊繃的弦頓時拉斷，隻覺眼前一黑，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她維持了二十多年的冷豔高貴！今天全毀了！明亦羞憤欲死，但仍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順了順頭發，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然後衝他一笑，幽幽地說道：“不許說出去！知道了嗎？”謝景澄連連點頭，舉手發誓。明亦淡定地從他身邊走過，依舊是氣質優雅，然而出了小道，她的腳步卻是越來越快，幾乎都是飛奔了！不行，她得趕緊去跟顧蘭說，要把陳濠要過來做自己的學生，絕對不能給謝景澄半點的機會再和自己接觸！絕對不能！急忙衝到辦公室時，傅毅正和建築係的顧蘭老師說著話，兩人看到她急衝衝的樣子有些訝異，顧蘭眸子微微閃動了一下，正想跟這位多年不見的老友打聲招呼，就聽得明亦搶道：“傅毅，你和顧老師說了嗎？”傅毅猶豫了一下，道：“說了，但是……”“沒有但是！”明亦看都沒看顧蘭一眼，斷然道：“我就要陳濠。”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讓謝景澄做她的徒弟！顧蘭在旁邊輕輕地咳了一聲，故意挺直了脊背，微笑著開口：“可是我已經提交申請表了，明老師，你來遲了一步。”明亦一愣。“喏，申請表上傳時間剛剛截止，你沒機會嘍。”顧蘭多年沒有看到她，說話的語氣卻沒有半點生疏，意味深長地笑道：“設計速畫賽，就期待你和景澄的表現啦。”“啊對了！”她關切的提點道，“景澄以前可沒學過建築，你這幾天要好好教他，不然比賽輸了……”那你最在意的臉麵，可就全沒了喲！靠！明亦腦海裡麵一片眩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