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扶幽的傷勢差不多痊愈了。這日送走了鸞後，回到寢殿屁股還沒坐熱，扶丞便推門進來了，“父君從文昌帝君處回來了。”“阿爹回來啦？”扶幽瞬間雀躍，“阿爹可有說文昌帝君是怎麼處置他那三個弟子的？”“父君親自出麵，還能讓他們討了便宜。是天帝親下的旨意，叫他們傷養好之後去南海的荒島上禁閉千年。”“都是那個淩蘇興風作浪，沉玥仙君沒傷過我一根汗毛，反要被他那個倒黴師弟連累在荒島上禁閉千年。真不公平。”扶幽憤憤地替沉玥仙君抱不平。“管他呢，重要的是給你出了這口氣。”指如白蔥，拈起一粒糖花生拋入口中，“帝君為表關心，贈了許多仙丹靈藥與你，天帝也賞了不少奇珍異玩，父君這次可謂滿載而歸。”扶幽不屑地“嘁”了一聲，“誰稀罕，弄得我們跟要飯的似的。”“你這丫頭，說話真夠難聽的。”“比不上他們做的難看。”扶幽拿指甲把桌麵敲的“咚咚”響，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他們可曾提起過白流寐？”“白流寐？”扶丞一怔，旋即心領神會，“你是說那條小白蛇吧，名字倒是起的不賴，就是不曉得人生的是何模樣？”“人生是何模樣殿下不好親自回頭看看麼。”白流寐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以嫋娜的人形貼在門框上，一身妖冶紫裙魅惑無雙。柔荑纖纖，拈了綹發絲在指間纏繞。柳腰蓮臉，豔溢香融，直教扶丞瞧呆了眼。扶幽暗罵一聲“狐媚子”，猛一拍桌子，“穿的花枝招展的出來選秀啊？蘭衣，找件婢女的衣服給她換上。”蘭衣走到白流寐身邊，“白姑娘，這邊請。”“用得著跟她姑娘長姑娘短的，以後叫她阿寐就行了，是我傾瀾殿的粗使婢女。蘭衣你們有什麼臟活累活，隨便派遣她。”白流寐聽了竟也不氣，柔柔媚媚衝扶丞送了個秋波，嫋娜而去。直到人影消失在門廊儘頭，扶丞這才笑嘻嘻地回過臉，感歎道:“可真是個尤物。”扶幽白了一眼她色迷心竅的二哥，“我問你話呢，這個白流寐到底是什麼來頭？”扶丞折扇一收，難得正色，“我正要同你說呢。這個白流寐並無什麼大的來頭，山野間一介小妖罷了。”“一介小妖會得罪文昌帝君，招致三位仙君下界拿她？”“這都得歸功於她的無法無天。據傳她在人間就是個靠吸食人類男子陽氣修行的心術不正的邪祟，有一次為非作歹時被偶然經過人間的藍霜仙君撞了個正著——這位藍霜仙君便是文昌帝君的二弟子，沉玥仙君的師兄。藍霜仙君本是一片好意，不忍毀她修為，欲渡她成仙，帶上天去調教。哪知她幾次三番勾引於藍霜仙君，也怪藍霜仙君自己仙根不定，竟真受了她的誘惑。被她吸乾了仙力，落了個煙消雲散的下場。”扶幽若有所思道:“難怪沉玥仙君諱莫如深，不料裡麵裝著這樣一樁醜聞。”“文昌帝君最近被他三個徒弟的事搞的焦頭爛額，暫且不會追究白流寐了。但你把她留在身邊實非明智之舉，說到底她就是一頭冷血的蛇，吃不準什麼時候反嘴咬你一口。”“喲，剛才不還跟人家拋媚眼呢嘛，這會兒就背地裡講起人家壞話來了？”扶丞作勢一折扇打在扶幽頭頂，“美人和妹妹之間我當然選妹妹啦，就算給我一千個美人也抵不過我一個寶貝妹妹不是？”“嘴真甜。”“沒你人甜。”兄妹兩個互相吹捧了一會兒，扶丞說他下午還有事，先走一步，扶幽跟她二哥一同出門兒，說要去看看鸞君帶回來的奇珍異寶。扶丞調侃道:“你不是說我們像要飯的麼，怎麼，這要來的飯你也打算吃？”“既是山珍海味不吃白不吃。”“隻怕你吃不到嘴。”確實沒吃到嘴。關於那些奇珍異寶，鸞君說了，下個月就是南極仙翁的壽辰，同月裡，北海龍王和西方無量太華天尊也要過壽，充當壽禮還嫌不夠，哪有給她耍的份。扶幽小小抱怨了一句，鸞君就對她展開了為期一炷香的批評教育，最後看女兒嘴巴都快噘到天上去了，這才止了話音，挑挑揀揀選了一件最不起眼琉璃鴨子把她打發了。扶幽看不上那隻琉璃鴨子，走出大殿後，隨手就扔在了一旁的花叢裡。順著甬道去了長老院找長黎。長老院是長老們的統一住所，長黎住在最裡麵的凝曦軒。扶幽進去時，長黎正在同暸藍長老聊天。看見扶幽來了，暸藍長老便告辭了。暸藍長老走後，扶幽站在門口道：“你既已從天宮回來了，怎地不去看我呀？”“我看與不看有什麼兩樣，我去看了還能讓你的傷自動痊愈不成？”扶幽咬著嘴唇，“可我受了那麼重的傷，你都不知道關心一下……”長黎冷笑道：“有大祭司關心不就夠了，用得著我亂獻殷勤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清楚？你是我的女人，卻成天到晚地往他那跑。現在可好了，他又救了你的命，你以身相許得了。也不用跟我好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難道你還不許他救我了？他不救你來救？你能救？”“是，我本事沒他大，法力沒他強，你跟他去好了。”扶幽氣的渾身發抖，憋了一肚子話想要說，最終還是忍住了，“我不理你了，你好好冷靜冷靜我們再談吧。”一臉著惱地從長老院出來後，不期然撞入了一個清冷懷抱，“公主小心——”胤玄扶穩了她的身體。扶幽“騰”地燒紅了雙頰，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倒是胤玄，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眶，有點犯嘀咕，“公主這時怎麼了？”扶幽拿袖子擋了擋臉，“沒什麼，就是跟長黎吵了一架，心裡有點不舒坦。大祭司這是要去哪？”“天皛無雲，欲往紅鸞穀一遊。公主可願隨我一同前往？”“啊？”“不是心情不好麼，不妨去散散心。”胤玄笑意和煦一如一泓暖流淌過心間。在這股暖流的策動下，扶幽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好”。紅鸞穀位於鸞宮西北三十裡處，中間隔著一道霧月峽。遠在三萬年前，鸞族還沒有定都在星垂野前，霧月峽一北一南還是涇渭分明的兩塊地方。南邊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蒼野，稱之為星垂野；北邊地勢則複雜多了，深山、峽穀、丘陵……無所不包，由此呈現出千差萬彆的美。鸞族先祖為了稱呼方便，統一將之稱為星垂野。並在霧月峽南邊的孤雲山上修建了無極殿和洛神宮。無極殿坐南，可以俯望一碧萬頃的原野；洛神宮朝北，可以飽覽壯麗的山河美景。扶幽與胤玄大概飛了有半炷香的時間即抵達了紅鸞穀。正逢花期，紅鸞穀的紅鸞花開的如火如荼。猩紅燦爛的花海連成一片，香風陣陣，招來大群大群五顏六色的蝴蝶。“再有一個月就是紅鸞節了吧……”“是呢，紅鸞節每三百年舉辦一次，大祭司上次來紅鸞節已經過完了，這次可要好好玩上一玩。”兩人穿梭在花海裡。扶幽向來有編花環的嗜好，這時又采花編了起來。編完了往頭上一扣，問胤玄：“好看嗎？”胤玄認真端詳了一會兒，“好看。”“真格的？”“真格的。”“嘻嘻，從大祭司嘴裡得到一句誇獎真不容易。”“我經常誇人啊。”“是麼，我不知道，印象裡你一直是個極吝讚美的人。”胤玄失笑，“我有那麼差？”“我沒說你差，我隻是說你給我的印象差。”“看來你還是記著那三百年麵壁的仇，女人果然是輕易得罪不得的。”“我哪就那麼小氣了？”“我沒說你小氣，我隻是說你在給我的印象是小氣的。”用扶幽的話堵扶幽，害的扶幽差點笑斷了氣，“大祭司也好小氣，跟我一個小女子一般見識。”望著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雲，酒興大發，拍拍胤玄的肩膀說：“我們來喝酒吧，我有一壇珍藏了五百年的菩提醉。”不待胤玄開腔，素手一揮，變出一方矮幾、一壺金波、兩隻夜光杯、幾碟下酒小菜。胤玄婉拒道:“我不會喝酒……”“不會喝算什麼借口？”“我……我從沒喝過酒……”扶幽瞠目結舌：“不是吧……”“是真的。”“那你今天還就必須得喝我這杯酒，男人不會喝酒怎麼行。”到了兩杯菩提醉，一杯推給胤玄。胤玄還待推辭，扶幽拿起酒杯直接對著他的嘴灌了下去。辛辣的口感滑過喉間，胤玄的臉“騰”地就紅了。“剛開始可能會覺得有些辣，喝慣了就好了。”胤玄咂摸了兩下，覺得這酒的滋味好像也不賴，便又讓扶幽給他倒了杯。這一開了禁忌，反而沒了顧忌，胤玄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不消片刻，一壺酒很快見了底。等待扶幽去喝，一扒拉酒壺，空了。哭喪著臉：“你……你怎麼全給喝了呀？”胤玄醉眼乜斜，一抹嘴角，“好喝。”扶幽兀自心疼她的酒，胤玄卻意猶未儘，拽著扶幽，以一種孩子氣的口吻說:“還要！”扶幽沉默了一秒。“不給！”胤玄以手撐著矮幾，欺身過來，酒氣噴了扶幽一臉，“你給不給？”兩人麵頰幾乎相貼，扶幽甚至連胤玄眼睛上的睫毛有幾根都數的清清楚楚，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頰上的溫度噌噌躥升。未幾，扶幽終於承受不住那股強大的壓迫力，紅著臉推開胤玄，“給給給，我給你還不行嗎。”瞅了眼天色，“這天眼看就要黑了，等回鸞宮我再拿給你喝好不好？”胤玄乖乖點頭，“好。”她哪能真給他喝，到了鸞宮直把他往清涼小築攙。他不依，吵著鬨著要喝酒。正焦頭爛額著，幸遇上了荇風，和荇風一起把胤玄送回了清涼小築。卻不知，方才那翻撕扯早被偶然路過的長黎儘收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