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期回到酒店的時候,隱隱瞥見了街角唐婉的身影,於是先將其他人送回去,自己跟著唐婉來到上次那家日料店。唐婉包下了最裡麵的一個包廂,兩人跟上次一樣,點了一壺清酒,加上鹽烤雞串、玉子燒當下酒菜,仿佛隻是友人間可有可無的閒聊。“開門見山,先說正事吧。”唐婉單刀直入:“馬上要行動了。”白子期的雙眸波瀾不驚:“比我想象中要快呢。”“藤原家那邊已經掌握了最接近神域的坐標的樣子。地點是島根縣的出雲大社。”“出雲大社?”白子期重複了一下。總體而言他對於這個地點並不是很吃驚。從藤原兄弟透漏的情報來看,這次覺醒的神明跟日本神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連開啟神域都需要神話裡的三神器。那麼地點應該就是跟日本神道教密切相關的地方:出雲大社、熱田神宮、伊勢神宮、明治神宮這樣的地方。但出雲大社令他想起另一件事情——千佳的姓氏,神無月。神無月,其實就是十月。日本神道教是典型的原始的泛靈論宗教,認為萬物有靈,而這些“靈”往往被日本人認為是神明。畢竟日本人對於神明的定義非常寬泛,擁有人類無法掌握的力量的就是神,因此大多非人之物都被稱為神。遍布於日本各地的神社中,供奉各種各樣的神明的都有。一棵草可以是神、一棵樹也可以是神,死去的人可以是神,為禍一方的狐妖也可以是神。據說甚至還有供奉生殖器的神社。至於動畫或電影裡就更多了:可以有話語的神,還可以有掌握“可能性”的神。而這些神明的領袖,就是大國主大神。每年十月,日本的八百萬神明都要到出雲大社來舉行會議,除了出雲大社之外的地方就沒有神明了,所以十月被稱為“神無月”。而隻有島根縣稱為“神在月”。換句話說,千佳自己雖然不記得,但她的名字,的確在暗示著神域的所在。“也就是說,他們手上的線索,就隻差天叢雲劍了。”白子期點破關鍵:“大概很快就會找上門來了。”“而且你們今天又跟狐狸起衝突了,循著這條線索,找到你們應該不難。”唐婉的目光變得銳利:“線索都聚在一起了,對於藤原家來說,這是最好的動手時機。”唐婉將一份裝訂好的文件和一個小黑盒推到白子期身前:“按照這個方法,把天叢雲劍讓給他們。盒子裡麵是迷你GPS。把它裝在上麵。”白子期迅速看完了文件上的方案,非常簡單易行。但他擔心的並不是這件事情,而是怎麼殺死神明。“咲夜學姐有說過,她怎麼殺死神明嗎?”唐婉搖搖頭:“大概方案我知道。但殺死神的方法,咲夜學姐並沒有提到。我們會等到藤原舜華打開通往神域的通路,跟著他進去。他的目的是吞噬神,獲得神的力量。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須先讓半蘇醒的神陷入衰弱狀態,換句話說,他必須和神戰鬥。如果他們能夠兩敗俱傷,那是最好。如果那一方贏了的話,我們就會介入其中。”“藤原舜華會放著咲夜學姐不管就這樣進入神域嗎?”想到那個武士刀般鋒利的日本人,白子期也不禁心中一凜。“當然不會。但他沒有時間了。時間拖得越久,神明覺醒的狀態越完全,他的勝算越小。跟神明比起來,咲夜學姐的威脅並沒有那麼大。何況現在咲夜學姐一直在將學院的人撤到地下,隻保留了東京的勢力。偽裝出極度衰弱的樣子。”“無論那邊贏,我們要麵對的還是近乎無法想象的力量。要麼是神,要麼是吞噬了神的藤原舜華,勝算都不大。”白子期沉思道:“如果我是咲夜學姐,就會趁著勝負決出的瞬間出手。殺掉還沒吞噬神的藤原舜華,或者剛剛藤原舜華被重創的神。”“如果贏的是藤原舜華還好,但如果贏的是神的話,咲夜學姐真的有把握贏嗎?”白子期沒有把握。“……我也不知道。”唐婉搖搖頭:“我看過所有能找到的王者級以上擬生體的資料,但都並不足以和神相比。弑神一戰裡出現的力量,遠遠淩駕於王者級之上。”唐婉拿出iPad,將一份資料給白子期看。上麵有大量已經出現過的王者級擬生體:酒吞童子、茨木童子、九尾狐、訛獸、窮奇、羽蛇神、八岐大蛇等等,幾乎都曾經在人類的上古神話中出現過。“就目前來看,王者級是可以被我們殺死的。從酒吞童子到訛獸都證明了這一點。他們雖然非常強,但是也可以被真名武裝斬殺。但是神的話,就隻有流傳在學院之中的傳聞而已。據說那是神和神之間的較量,雲破天驚,山崩地裂。”白子期想了想,訛獸的真名可以做到接近山崩地裂的效果,但如果山崩地裂隻是被戰鬥的餘波波及的效果的話,那麼這場戰鬥的凶險程度遠非他們能夠想象。那應該是以天地為戰場,曠古爍今的戰鬥。唐婉看著憂心忡忡的白子期:“子期如果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參加。我已經說過。你其實隻是三年級,還沒到不得不執行任務的時候。”“但是學姐會去,對嗎?”白子期反問道。“對。”“那我也去。”白子期脫口而出。唐婉大吃一驚:“子期,你認真?如果回不來的話怎麼辦?”白子期坦坦蕩蕩地笑道:“那就回不來。”“子期,你的心境,發生什麼變化了嗎?”唐婉注意到白子期微微上揚的眉毛和眼角,覺得眼前的學弟忽然變得可靠起來了。“嗯,一直猶猶豫豫也不是什麼辦法。既然決定了要在菲爾特,那就不後悔了。”白子期十分清晰地說著,覺得一直悶在心裡的迷惘正在漸漸消散。“但你本來是有彆的選擇的,為什麼一定要來菲爾特呢?”唐婉非常不解。在訛獸之戰後,白子期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幾乎不跟任何人說話,也不和任何人見麵,吃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每天都在祈求著明天的太陽不要升起來。唐婉強行將那樣子的白子期拉出來,逼著他吃飯,推著他走路,才有了今天的白子期。可是唐婉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白子期會答應來菲爾特。就像她現在不明白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可以說出“那就回不來”這樣的話語一樣。——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來菲爾特。經過訛獸一戰之後,你很可能會被其他的覺醒者勢力盯上。來菲爾特的話,至少菲爾特不會將你視為工具。當時的唐婉隻是試探性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但白子期卻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答應下來了。令她大為吃驚。可是事後她也不敢再去跟白子期確認,怕他反悔。畢竟校長非常希望他答應。但是後來仔細一想,果然還是應該跟他確認。就算他反悔,也是出於自己的意誌。將懵懵懂懂的學弟拐進自己的學校裡這種事情,隻有不及格的前輩才會做。或許自己真的是不及格吧,唐婉也時常會這麼想。“其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理由。”白子期笑道:“因為學姐在菲爾特啊。”白子期當時,的確是這麼想的。但對於自己腦海裡,自己心裡那個一直模模糊糊的身影,白子期並不確定她的位置。他喜歡夏楚妍,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可越是和唐婉在一起,她的身影就變得越來越明晰。就算不去想她,還是會出現在眼前。直到學妹韓昭心跟白子期表白,他才察覺到。就像是韓昭心追逐著自己的身影一樣,白子期也一樣在追逐著唐婉的身影。白子期並不像是韓昭心想的那樣,是個多麼偉岸可靠的人。他隻是追逐著自己小小世界裡的某些東西,不停地往前而已。他的世界很小很小,隻有他在乎的那麼幾個人而已。而唐婉,就是其中的一個。所以,唐婉在的地方,也是他願意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