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楚溢歡躺在床上,雙眼有些空洞地望著上方。漆黑的屋子裡讓楚溢歡感覺有些冷。她拉了拉被角,想把自己縮得更小一些,可是不管身子怎麼縮,被子怎麼拉,她都感覺還是冷。末了,楚溢歡突然扯出一絲略帶嘲諷的微笑,真是自欺欺人啊,明明就是心冷,既是心冷,那蓋被子也是無用的吧。她好想念孫姑姑,好想念小魚。自上次她醒來楚燁來看過她一次,到現在已經一月有餘,她的身子已經恢複差不多了,現在的她可以在院子裡走一走,四處看一看。隻要不出這個院子,她怎樣都行。如今她的生活起居,仍舊是由那個不會說話的姑娘來照顧。楚溢歡對她也不像開始那般抗拒,因為不知為什麼,她總是能從她那忙碌的身影中看到小魚,抑或是孫姑姑的影子。楚溢歡喚她“紅蓮”,是因為有一次她從外麵給她帶回一枝含苞待放的蓮花,養在一個很是精美的小水缸裡。楚溢歡有些新奇地看著漂在水麵上的花苞,淡淡的粉色,清透的水珠,一下子就讓她心情好了許多。“我認得,這是蓮花,我記得原來我經常和小魚去宮殿後麵的蓮花池,滿滿一池塘的蓮花,開的爭奇鬥豔,隻是看著心情就會很好。”楚溢歡似是說給身旁的女子聽,又似是說給自己聽,隻有十歲的她,自從經曆了那次的事情之後,她好似頃刻之間便長大了許多。楚溢歡看著看著,便感覺眼眶有些酸。她起身裝作不在意的去擦拭眼角,就見那女子卻是抬步來到那花苞跟前。女子右手手掌攤開,掌心對著花苞,手腕利落地在半空繞了一個圈,繼而她的掌心便燃起了一簇紅色光霧。楚溢歡知道,這是東楚國特有的術法,那一日,她見楚燁用過。而當楚溢歡再次看向那花苞時,那花苞好似有生命一般緩緩地張開了花瓣。楚溢歡驚訝地盯著徐徐盛開的花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直到整朵蓮花完全盛開,楚溢歡才發現這居然是一朵紅蓮,越是到花蕊之處的花瓣顏色越是鮮豔,卻也與那女子手中的紅色光霧交相輝映,煞是好看。蓮花完全盛開之時,女子收了手中術法,楚溢歡有些感激地向她看去,她正悄悄拭著額間細密的汗珠。似是沒有想到楚溢歡會突然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楚溢歡微微一笑。楚溢歡也笑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半晌,楚溢歡開口:“我還不知你的名字?你叫什麼?”女子一愣,然後便輕輕搖了搖頭。楚溢歡有些疑惑:“你……沒有名字嗎?”女子目光有些黯淡地低下頭,沒有回應。楚溢歡突然地就有些難過,這也是個可憐的人吧,因為她不會說話,所以才會被派到自己身邊,看她僅僅是催開一朵蓮花便已經滿頭大汗,想必也是地位不高的。楚溢歡眼角掃到那朵紅蓮,心下一喜,再抬頭看向那女子時,臉上仍舊是滿滿的笑意:“紅蓮,以後,你就叫紅蓮,如何?”女子似是沒有想到一直對她冷言冷語的楚溢歡今日竟是轉了性子,不僅對她笑,還給她取名字。她驚喜地有些局促,但仍然不忘給楚溢歡行禮,以表示自己的感恩。躺在黑暗裡的楚溢歡輕輕動了動,側過身子想換個姿勢,翻過身子那一瞬,胸前一絲微涼的觸感拉回楚溢歡的思緒。她抬起右手,指腹間沁涼滑膩的質感讓她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起來。這是她自回到真實生活以來,唯一的一份溫暖。楚溢歡時常會回憶那日的情景,但無論她怎麼回想,都想不起來男子是如何將這塊玉牌放到她身上的。她隻記得那一天從昏睡中醒來,在換衣裳時才發現這塊玉牌藏在腰間的腰封之中。冰藍色的半圓形狀,看不出是個什麼造型,隱隱約約的花紋也不知是想要表達什麼,反倒更像是一個完整的圓形玉牌其中的一半。但不管是什麼,這終究是她這麼久以來唯一一件能給她帶來溫度的東西,她珍寶一般將它帶在胸前,她想,若有機會,她一定要當麵和他說一句謝謝。謝謝他危難時刻,還能為她留一條後路。楚溢歡其實不太想去回憶那天發生的事情,但也許是因為現在的她實在是過於空閒,以至於時不時地腦海中便回放著那讓她心涼的一幕一幕。猶記得,那日的她還在外廳高高興興的挑選喜愛的禮物,忽然就聽見從她居住的宮殿中傳來的巨響。她慌忙跑回住處,眼前的一切讓她徹底驚呆。父皇雙目赤紅的樣子甚是駭人,兩手間那濃濃的紅霧看上去也是那般的可怕詭異。不知為什麼,她下意識地就想阻止父親。再後來,父皇用了心計,雖然在那之後父皇說過,那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但縱然她再傻再天真,她也知道那一擊是實實在在衝著她來的,她也知道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哥哥是實實在在地為了她擋下了那一擊。楚溢歡清楚地記得,男子把她護在懷裡時,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若以後無依靠,便帶著它來西川王庭找我。”慌亂之間,他來不及多說,她也來不及多問。隻是,他好像早已預料到了她的結局。清淚無聲的滑過眼角,楚溢歡緊了緊手中的玉牌,輕輕閉上了眼睛。半月之後,楚燁給了楚溢歡一個算得上是個驚喜的消息。那就是即日開始,楚溢歡可入學堂,與眾位皇子公主一起聽先生講學,同時她便也可自由出入皇宮。對於楚燁的這個決定,楚溢歡心懷感激。雖然那些個皇子公主不喜歡她,但她也樂得做個安靜的“隱形人”。她所求的,不過是可以有事情可做,不過是讓自己更充實一些。於是,不久之後她便成了所有先生眼中的可教之才。但她也知道,她能夠做的,也僅僅如此,那不是因為她真的很優秀,而是她除了看書之外,也真的沒有彆的事情可做。每每先生對她投來讚賞時,她都能聽到那些所謂的姐姐們不服氣的低語。是啊,學問再好有什麼用?看的書再多又有什麼用?她不過是一個沒有術法的廢物,是個給他們皇族丟臉的人,抹黑他們皇族血統的人。但她不在意,這些話她早就習慣了,不過也就將近一年的時間,她的性子已經完全變了。十歲之前,她無憂無慮,天真活潑,而十歲之後,她的所有,都在一夜之間傾頹。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那個單薄瘦弱的女孩,如今已經亭亭玉立。她呆呆地站在窗前,傍晚的風吹得她有些迷醉。輕柔的開門聲喚醒了正在發呆的她,她轉身過去,對上的是紅蓮那帶著淺笑的臉。紅蓮對著她做了個手勢,她一邊笑著伸手關了窗,一邊來到飯桌前。“我最後悔的,便是讓你學會了這與人溝通的手勢。”楚溢歡一邊笑著,一邊執起竹筷,吃著紅蓮為她準備的晚膳。紅蓮聽著她的說笑,隻是一味地笑著,並不反駁,手裡時不時地給她布著菜,靜靜地聽她說著什麼。楚溢歡平時都吃得很清淡,不得不提起的是,對於生活上的飲食起居,楚燁從未虧待過她,隻是她不喜那些過於華麗的吃食。楚溢歡放下小碗,正欲起身,紅蓮伸手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起身。楚溢歡有些疑惑地看著紅蓮,就見紅蓮有些忸怩地從自己袖口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楚溢歡。楚溢歡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看著紅蓮期待的眼神,楚溢歡還是打開了布包。布包裡抱著的,竟是一枚造型典雅的白玉簪,楚溢歡不明所以地看著紅蓮,一頭霧水。紅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楚溢歡,給她打著隻有楚溢歡能夠看懂的手勢。而那大概意思就是說,這枚發簪,是她過世的母親遺物,而今日,正好是楚溢歡十四歲的生辰。楚溢歡手裡緊緊攥著發簪,眼睛裡已經是噙滿眼淚。她低頭看著那並不很值錢的發簪,心裡很酸,很酸。楚溢歡強忍著把眼淚,哽咽著數落紅蓮:“你乾嗎?好端端的,送這麼貴重的禮物給我?存心和我過不去,想看我哭是不是?”楚溢歡說著,眼淚已經劈裡啪啦地往下掉了。紅蓮慌忙地上前給她擦著小臉,然後伸手拿過楚溢歡手中的發簪,輕輕簪在她簡單的發髻之中,然後給楚溢歡比著手勢,誇她好看。楚溢歡“撲哧”笑出聲,隨即斂了斂神色:“之前看到姐姐們一個個的舉行笈禮,總是有些羨慕的,卻不想,我也有這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