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詞醒來的時候,後腦勺有些疼。身子軟綿綿地,像是陷進了棉花裡。耳畔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又低又沉,帶著一絲喑啞。腦袋昏昏沉沉,像是有人蒙著布套將她結結實實揍了一頓。阮秋詞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有人在她耳邊輕語:“阮秋詞,你還要睡多久?”她掙紮著想要醒來,奈何眼皮有千斤重。“今天是我們的訂婚日。”訂婚日?哦。是了,今天是她和高子涵的訂婚日。他們相戀三年,青梅竹馬,幾天前,高子涵已經挑好了訂婚的戒指。“你不是哭著求我給你個名分嗎?你竟然還在這裡睡懶覺?”哭著求他給自己一個名分?阮秋詞覺得這個玩笑似乎有些過火了,她奮力地從睡眠中掙紮醒來,仿佛是一尾沉在水底缺氧的魚,遊上水麵,嘴巴一張一合,訴求著新鮮的氧。那個聲音在她耳畔低語,帶著一絲鄙夷的笑意,聲音很涼,像是秋後的雨,落在人身上,帶著絲絲涼意:“和我玩欲擒故縱?”這個聲音,不是高子涵的。高子涵的聲音,輕,緩,和她說話的時候,溫柔的像是怕驚動了林中的鹿。她猛地睜開眼睛。旁邊有人坐在沙發上。頭頂上是重重疊疊的雲朵燈,帆船在波浪間旋轉。粉紅色的牆壁,粉紅色的廚櫃,粉紅色的妝台,粉紅色的鞋架。粉得她心悸發慌,胸悶氣短。床邊坐了一個人。一個年輕,卻是她從來都沒見過的男人。那個男人瞧見她醒了,從她的耳邊離開,坐直了身子,翹著腿,倚在沙發上,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懶散地說道:“醒了?”阮秋詞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目光在這陌生的房間轉了轉,滿屋粉色爭先恐後擠進她的眼裡,她一時隻覺得頭暈。麵前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年輕,俊美,風流倜儻。他翹著腿,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還想磨磨唧唧到什麼時候?”瞧見阮秋詞半晌不說話,他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問道:“你聽到沒有?”阮秋詞呆若木雞地看著他,這幅蠢不可耐的模樣讓他覺得可笑。瞧見她嘴唇顫抖了幾下,他以為她是要說什麼,卻隻是聽到她茫然的開口道:“這是哪裡?”江止泉瞧見她這副樣子,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瞧見阮秋詞的神情,倒真像是睡懵了,便大發善心道:“這是我家,喏,江家的彆墅。怎麼,昨晚酒喝多了,腦子還不清醒?”他稍微附身湊近了一些,帶了一絲憐憫,像是看一個可憐的寵物,問道:“還是說,能和我訂婚,你高興得忘了自己姓什麼名什麼?”阮秋詞望著他,半晌才說道:“我和你訂婚?”兩個人互相用看神經病的神情望著對方,幾乎同時都在懷疑對方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江止泉緘默片刻,才笑了一聲,說道:“阮秋詞,這不是你哭著喊著求來的訂婚嗎?”阮秋詞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許久之後,才開口問道:“有手機嗎?”江止泉被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糊塗了,他拿起旁邊放著的手機,扔到阮秋詞旁邊。阮秋詞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我打電話,你能離遠一點嗎?”江止泉覺得她可能是腦子出了問題,但瞧著阮秋詞這樣說話,倒是稀罕。他站起身,倚在門邊,示意這樣遠的距離,他不會再偷看她撥號的對象。阮秋詞拿起手機,小心翼翼地撥通了110的電話。江止泉倚在門邊,聽到她護著話筒,小聲地說道:“我被人綁架了,好像是個神經病……對,請你們定位一下這個手機的位置……拜托了,麻煩你們了。我儘量拖住他……”……阮秋詞走在大街上,手裡緊緊地握著一部手機。她穿著拖鞋,一身職業式的小西裝,站在街頭,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並不是她想穿成這樣,而是她翻遍衣櫃,裡麵掛著各種小禮服小短裙,就隻有這一套勉強能入眼。地上擺著的鞋子上麵鑲著粉鑽,鞋跟都是十厘米往上,她在浴室裡找了一雙拖鞋,這才啪嗒啪嗒踏著拖鞋,離開了那偌大的江家彆墅。來來往往的路人瞧見她這樣一幅離奇的打扮,情不自禁地多瞧了她兩眼。阮秋詞拿著手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車水馬龍飛馳,高樓大廈林立,隱隱約約看得出來,應該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聯係人一行裡早已沒有了高子涵的名字,她循著記憶,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在她偷偷摸摸給警察打電話的時候,江止泉奪走了她的手機。之後的僵持裡,江止泉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阮秋詞瞧見他似乎不想為難自己,便慢動作起身,繼而像是做賊一樣,抓了手機,慌慌張張地離開。他也隻是抱著胳膊看著。在自己跌跌撞撞踏出房門那一刻,江止泉在背後大笑。他說:“阮秋詞,你可要想好了,你踏出這扇門,那我可就不會再讓你回來了。”阮秋詞暗罵道:“神經病,誰想回你這裡來!”江止泉卻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阮秋詞拿看神經病的眼神撇他一眼,她明明隻是睡了一覺,怎麼忽然就被這個神經病綁到這莫名其妙的房間裡來了?她稀裡糊塗地出了彆墅區,四下張望,循著道路一直走到了街上。街上人來人往,阮秋詞心裡慌忙,第一個便是給高子涵打電話。電話裡傳來冰冷的女聲。“你所撥打的電話已是空號,請……”阮秋詞如遭雷擊,不死心地嘗試了幾次之後,她心頭發緊,用力地攥住手機,指尖幾乎泛白。高子涵的電話是空號?昨天她還在和高子涵煲電話粥,談起明天訂婚的事情,兩個人隔著電話展望著未來。今天,本該是高子涵從異地趕來,和自己訂婚的日子啊……落地窗前,映出阮秋詞失魂落魄,茫然無措的臉。她站在窗前,忽然看到前方廣場上,一幅巨大的橫幅屏。上麵一位美麗嫵媚的女明星,明眸善睞,烏發如雲,正在絢麗的巨幅彩屏上朝行人微笑。阮秋詞低聲嘀咕道:“這又是哪位明星……”按理來說,她雖然不是什麼追星族,但是能掛上如此巨幅的彩屏的明星,自然該是有些知名度的。她雖不關心明星,但是以前的室友朱蘭可是狂熱追星族,受她的感染,阮秋詞對這些經常出現在熒幕上的臉也是有些辨識度。大屏上的臉,五官獨特,容顏絕美,見之難忘。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身側行人匆匆走過,阮秋詞歎了口氣,拿起手機,又嘗試著輸入了蕭嘉寶的號碼。蕭嘉寶是她從高中到大學最好的朋友,兩人感情深厚,幾乎無話不談。這一次,電話通了。蕭嘉寶的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極為溫柔:“你好,你是?”阮秋詞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不迭喊道:“嘉寶,是我!”那邊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阮秋詞急切道:“嘉寶,我跟你說,今早上我一醒來,竟然躺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房間裡,有個神經病跟我說,他今天和我訂婚……子涵的電話也打不通了,這都是什麼情況?”阮秋詞又是無奈又是慌張,擔心地說道:“子涵他出什麼事了嗎?我現在身上也沒有錢,我……”電話忽然被掛斷了。阮秋詞呆若木雞,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手機。她拿起手機,深吸了一口氣,又打了過去。這一次,蕭嘉寶的手機關機了。阮秋詞茫然地站立原地,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的手機。這都是什麼情況?她隻不過是睡了一覺,一覺醒來,怎麼發生這麼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是不是還沒睡醒?馬路上,警車打著閃光,一路飛馳,停在了阮秋詞的麵前。阮秋詞呆愣愣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手機,麵前警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穿著一身警服,走到她的麵前,朝她說道:“小姐,是你報的警嗎?”阮秋詞聽到他說話,當即抬起頭來。她的雙眸含淚,肌膚白皙,生得雖然清冷,但是如今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是顯得楚楚可憐。那警察愣了一下,繼而咳嗽了一聲,指著她的手機,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說道:“我們是追著手機定位來的。小姐,是你報的警麼?”阮秋詞點點頭,心灰意冷。那警察卻是開口問道:“你說你被人綁架了?那綁匪呢?”說罷,他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在看著阮秋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好心地問道:“你沒事吧?小姐?”阮秋詞看著這警察,心裡卻是燃起一絲希望,又是迷茫又是難過,開口說道:“警察先生,我今早上,一覺醒來,莫名其妙躺在一個從沒來過的房間裡,旁邊站著一個從沒見過的男人,跟我說,是我訂婚的對象?我男朋友的電話打不通,朋友接了我的電話,馬上就關機了。這個地方我也不認識,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那警察愣了一下,旋即神色有些微妙,說道:“小姐,那你的父母呢?能聯係到她們嗎?或者,要我們幫你聯係一下醫院嗎?”阮秋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他是把自己當做神經病了。她有些懊惱,失望地搖頭道:“不用了,麻煩你了……”警察卻是拿出檔案紙筆,朝她說道:“小姐,那麻煩你提供一下姓名年齡身份證號,以便我們留作出警的檔案記錄。”阮秋詞一心想著高子涵空號,蕭嘉寶關機的事情,慢慢地說道:“阮秋詞,秋天的秋,詩詞的詞。”警察卻是微笑著誇讚道:“你的名字很好聽。”阮秋詞心不在焉,禮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年齡21,身份證號……”警察重複念了一遍,忽然又打斷她道:“你是97年出生的?”阮秋詞點了點頭。警察笑了起來,說道:“那你該是24歲了啊?小姐,你怎麼把自己的歲數都記錯了。”阮秋詞愣了一下,說道:“我今年就是21歲啊?”警察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他保持著耐心,溫和地說道:“你看,今年2021年,你97年出生,那不就是……”阮秋詞手裡的手機忽地落了地。那警察眼疾手快,一把在它粉身碎骨之前將它撈了起來,有些詫異地說道:“小姐,你怎麼了?”阮秋詞如遭雷擊,站在原地,半晌之後,才不敢置信地說道:“2021年?”開什麼玩笑?她置身喧鬨的街頭,渾身忽然覺得冷,猶如整個人被浸入了冰水裡,從頭到腳,不住哆嗦。昨天,是2018年。今天,竟然就成了2021年?她這是來到了三年之後?怎麼一覺醒來,她就來到了三年之後?那警察瞧見她刹那間臉色蒼白,將手機遞還給她,皺起眉頭,問道:“小姐,你怎麼了?”阮秋詞像是踩在雲端,隻覺得麵前的一切都不再真切。她的腦袋裡一片空白,迷茫地看著麵前的警察,再左右四顧。遠處,從未見過的明星,麵容姣好,烏發如雲,在大屏幕上顧盼生姿。路上來來往往地車輛上,貼著她看不懂的標誌。遠處的高樓大廈,隱隱約約見得到無人機穿梭的軌跡。這是三年後?這一切都是這樣的陌生,她渾身發冷,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時間所拋棄,投擲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一切是彆人的整蠱遊戲,還是世界和她開的巨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