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喝得有些迷糊,有神的雙眼此刻慵散,好似晚風刮過波光粼粼的湖水。投向沈季禹。他願做湖底的魚。“你,送我?”大腦被酒精侵占,思考躲到一旁睡覺,她下意識慢慢重複他的話。沈季禹也喝了不少,但他喝酒不上相,一切都還算表現正常,大腦遲鈍地運轉。他眨眨眼睛:“對,現在太晚了。”張衡應是三人中最清醒的,他在一旁扶著搖搖晃晃的六月。“六月,讓季禹送你回去吧,現在確實太晚了。就算你助理的電話通了,放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我們也不放心。”深夜的風總是微涼又繾綣,吹過反而使酒意更加翻湧。六月低著頭沒說話,搖頭晃腦的好似在醒酒。此時遠方兩柱光束射來,三人眯著眼齊齊望去。張衡先認出來,是自己的車。他手上微微使了點勁,捏了捏六月細嫩的手臂。“我的車來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呀!”六月迷迷瞪瞪地叫了一聲,一用力把手臂從張衡手中抽出來。她嬌目圓睜:“乾什麼掐我你?”張衡叫苦不迭,以現在她的狀態不掐她一下都不知道要神遊到哪兒去。一掙開,慣性使然加上腳底不穩,整個人竟向後跌去。沈季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六月的後背狠狠撞上他的胸膛,二人的氣息立馬交彙在一起。六月靠在沈季禹懷裡,高高地抬起下巴,用眼角去掃張衡。“我才不和你走呢,你住城南我住城北,不是一路!”到底是喝的多了,尾調都要飛到天上去。不過這個倒是現實,北京城大,要送六月回家,那張衡到家的時候說不定都還能順份早餐上去。車穩穩地停在他們麵前,司機很有耐心,一直在等著他們做決定。張衡沒法,隻好扭頭向沈季禹交代。“六月住在華銳城三期C區13樓,看她喝這樣估計還得送她上去,麻煩你了啊季禹。”沈季禹緊了緊握在六月肩頭的手。“沒事的。”求之不得。張衡叮囑再三,終於在六月不耐煩地催趕聲中鑽進車裡,向他們招了招手,絕塵而去。世界又重新安靜了下來。六月掙紮著要從沈季禹懷裡起來。“我不和你走。”沈季禹抿了抿唇,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手上卻使了勁不讓她掙脫。“六月除了和我走還能去哪?”明明是舒舒緩緩又平淡的語氣,卻不知為何偏偏有些篤定的意味。六月皺著眉頭抬首瞟了他一眼,那種語氣聽了讓她渾身不舒服,涼風一吹,浮起一層淡淡的雞皮疙瘩。她用手掌摩挲著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被拍到不好。”也難為她在這種時候還記得他們兩個人是藝人的身份。沈季禹勾唇撇了撇。“沒事,我今天開的是新車。”那些狗仔都記得他原先車的車牌號了,他不堪其擾,索性換了輛新車。六月還是固執地搖頭。“太麻煩你了。”沈季禹的眉毛深深蹙起:“沒必要和我那麼客氣。”喝了酒,六月的呼吸聲都有些重。“這樣對你影響不好。”沈季禹遠遠看到有一輛向他們駛來,他眯著眼睛辨認了一下,鬆了口氣。“你怎麼知道對我影響不好?”他的呼吸從上至下噴打在六月耳邊,怪癢的,六月縮著脖子躲。她迷了層水霧的眸光不經意間掃到路燈下的路麵。突然說道。“沈季禹,如果我們兩個這樣被拍到就完蛋了。”沈季禹順著她的目光向地麵看去,光線將影子拉得好長,幾乎要將他們合二為一。沈季禹凝著那片影子,把懷裡的人用力地扣在他胸膛。“我不在意。”酒精迷醉了神智,該講的,不該講的,掙開了理智的束縛,在口齒舌尖翻湧。黑色的車子擦著夜色很快開到跟前。沈季禹半是脅迫半是暗推地把她塞進車裡。對坐在駕駛座上的李叔說:“先送六月小姐回家。”李叔點了點頭,輕踩油門:“六月小姐住在哪裡?”“華銳城三期C區。”車窗中的景色飛速向後撤離,車窗外有昏暗不明的路光折射進來,映在他臉上,車的速度很快,連同他臉上的光也層層晃動著。他低頭去看那個一進到車裡就安靜下來不再掙紮的女人。此刻她呼吸淺淺,拂在他胸口,不算滾燙,但是沈季禹整個人還是熱了起來。六月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沈季禹默默地看了一會,慢慢地伸出手。保持在她肌膚兩根手指以上的距離,細細的描摹過她麵上的起伏。細致的眉,秀氣的鼻,挺翹的唇。一寸一寸,皆是生得攝了他的魂,奪了他的魄。靠得近了,還有暖融的酒氣蘊來。李叔在前方目不斜視。在這個圈子裡久了,早就明白什麼該知道什麼該忘掉的道理。六月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抖。沈季禹好似受了蠱惑般,不受控製地向她貼近。往日乾淨明朗又清透的人整個浸在暗色裡,好似和黑暗融為一體。靜靜的,隻剩呼吸。那呼吸從耳畔拂到鼻尖。六月睜開眼。二人四目相對。沈季禹鼻尖幾乎要擦上她的,他身形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沒有光投進他的眼睛,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他們兩個人的距離近到隻要一開口講話就會碰到彼此。六月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一點一點將他往後推。“季禹弟弟——”“怎麼?”沈季禹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打量她,聲音低沉。“你喝醉了。”六月的聲音還是嬌嬌軟軟的,但是卻細微地帶上了些疏離。這種漫不經心的調子,不放在心底的姿態,撓得人心癢癢。“那你呢,你沒喝醉嗎?”沈季禹抓住她的手,放在下巴摩挲。少年人青澀的胡茬淺淺冒頭,紮得人手癢。這實在太曖昧。六月受不了,將手從他的桎梏中抽出。“我們都喝醉了。”沈季禹輕笑。“那我們不醒好不好?”六月微微坐直了身子,借著車外昏黃又閃爍的燈光打量著沈季禹。“為什麼?”沈季禹靠在前排座椅的靠背後方,懶懶地看著她。時間化成車輛行駛中的燈光,晃動搖擺,凝不成點,連不成線。“一定要所有事物都有答案嗎?”在車隱隱的引擎聲中,沈季禹開口問。“這樣很不對。”六月皺眉。沈季禹又笑了。不對就不對吧。反正所有事情遇上你都不對了。他沒有再開口講話,車一直行駛到六月住的小區樓下。沈季禹下車幫她打開車門,伸出手想要攙扶她。六月輕巧躲過。她站在路燈下,努力地控製著自己身體的平衡。“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可以。”沈季禹靠在車邊。“你真的可以?”六月甩著包向他擺擺手。“真的,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路燈下的光悉數被納入她的眼睛,亮得如同琥珀色。她看著他。“今晚大家都喝醉了。”她一句話就輕輕巧巧地翻了篇。望著她轉身走進單元廳的背影,沈季禹安靜地站著。夜越深,風越涼。藏在褲兜裡的是緊攥的拳頭。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沈季禹才重新鑽回車裡。現在才發現,車裡彌散著一股很濃烈的酒味,沈季禹蹙起眉,將車窗降下一點點。涼風掠進,視野裡也突然閃過一角黑影。行駛的車子與一人擦肩而過,二者之間的距離很近,李叔都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踩了刹車。那人卻好像視若無睹,頭也未回地直直往前走。沈季禹心裡奇異,回頭去看。夜色中模模糊糊是個女人的身影。李叔罵罵咧咧地重新踩下油門,沈季禹重新靠回靠座。“算了,深夜裡哪沒有幾個醉鬼呢。”沈季禹拍了拍他的肩,淡淡說道。他閉上眼睛,不怎麼放在心上。酒精給了人做另外一人的機會,在夜色的掩蓋下,總有人會蠢蠢欲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