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大概是你我明明在電話兩頭，心卻隔著遠山和重洋，在千裡之外。By《昭君日記》“走吧，回學校吧。”劉沛走到我們麵前，很溫和地衝著我和劉婠婠說。回家路上，道路兩旁的門麵店早已關門。整個街道黑黢黢，若非人多，一個人走在冬夜的冷風中，心裡都會發毛。路麵上靜悄悄，風很淩厲刮著臉生疼。人群裡也不知是誰起了一個頭，唱起了《有何不可》。“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傻站在你家樓下/抬起頭 數烏雲/如果場景裡出現一架鋼琴/我會唱歌給你聽…”會唱的人跟著唱了起來，不會唱的人就靜靜地聽，氣氛秒變溫馨。走著走著，我的肚子已經痛的我都站不直了。我捂緊肚子，極力強撐，可效果並不大，沒一會兒我感覺整個人站都站不直了。我和劉婠婠就這樣走到隊伍後頭，我蹲在地上，心裡急得很，可身體不聽使喚。“你…你還好嗎？”耳邊同一時間響起劉沛和文暉的聲音，我想說我沒事，可我身體很誠實。“前麵的男同胞都停一停，大家都過來。”劉沛一聲吆喝，歌也斷了，隊伍也散了。“怎麼呢？沛公。”“沛公有何事要傳喚我們。”…人群七嘴八舌，調侃李沛。“她身體沒好全，不方便走來，我想了一下，我們每人背著他走三分鐘吧。”“不好吧。”我沒等大家表態，先所有人一步，開口說話。事實上，我這個外地人和這個班上的人，尤其是好多男生，一學期快要走到頭都沒說過一句話。這一下就讓彆人來背我，想想就很尷尬。“你都這樣了，還顧慮什麼，上來。”文暉看不下去了，沒等我答應，就半躬著身子，將他的背挪出來。時間一點點過去了，所有人眼巴巴看著，再這麼耗下去也不是個事，我倒吸一口氣，下了好大的決心，做足了心裡建設工作後，在劉婠婠的攙扶上，趴在文暉的背上。文暉的背並不舒坦，他人精瘦，趴在他背上，身體被他的骨頭膈的生疼。幸好在他背上停留的時間短，三分鐘的時間是劉婠婠掐著表來的。下一個過繼過去的背是班上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子，男孩子的肉軟軟的，趴在他背上就像睡在人肉沙發上，說不出的柔軟舒坦。十多分鐘的時間裡，我從一個背上挪到另一個背上，就像爬一座又一座小山丘，我爬啊爬，爬過一座又一座，每座山都有自己巍峨風光和隻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到的真實觸感。這是我第一次與班上的同學，也是除了老王之外的異性靠得這麼近。往日從未覺得，他們是一群這麼可愛的人。最後一段路背我的人是李沛，他的背有種說不出的寬闊舒服，他穿著一件很厚實的棉襖，背我的時候在彎腰時他將自己戴在頭上的帽子拿了下來。他發尾處那一顆小黑痣，第一次距離我這麼近，我清楚無誤地看清那愛心的形狀的小黑痣，在一片皮膚裡格外凸出，像山間蘑菇，毛茸茸讓人想去摸一摸。當然有賊心，沒賊膽，看看就好。快要走到校門口原本該是另外一個男同學當接盤俠，從他手裡接手我。那人走到劉沛麵前時，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校門，淡淡道“算了，都到學校了。”背著我繼續往前走。很多年後，我都會想起這一天，苦寒蕭索的冬日，樹木都掉光葉子，在萬籟俱寂，年少青蔥的純真歲月裡，他將我背在身上，走過好幾條街。他義無反顧，我心頭歡喜，我好幾次都在祈禱上天讓時光慢些吧，一直都留在這個時間段吧，可上帝太忙，沒空去理會一個普通少女內心的呼喊。學校門前正好是十字路口，車來車往，川流不息，24小時都有車開過。李沛背著我走啊走，剛走到路中間，綠燈跳轉，紅燈亮起，可我們前頭一百米的位置有一輛車衝著我們呼嘯而來。閃光燈晃花我的眼，身體不自然地就往後倒，那一刻，劉沛身體緊張地抖了抖。“抓緊我哦，快到了。”他就像是在哄慰一個小孩子，軟糯中混雜小奶音。我雙手環抱住他的背，踏實安定，紅燈閃爍，我們倆在馬路中間，車子從我們前後川過，你來我往，忙碌不堪。每輛車都有自己終要抵達的方向，黑夜裡每輛車裡都住著一個歸家的人，黢黑的路麵，無邊無涯的黑暗儘頭，有一雙眼，一盞燈在照亮歸家的人。指示燈上的紅燈以秒數暗下去，車子停住，劉沛身體重心往上抖了下身子，我整個身體都往上揚。校門口保安剛才和劉沛尬聊幾句，意味深長地看了下我，他看我的眼神都帶鉤子，我並不敢看他，乾脆將整張臉都埋入背，裝死充愣。學校路燈清冷，照著地麵都有層亮光。寂靜無人的小徑，草木荒蕪，劉沛背著我到女寢室。遠遠就看見，老龍和火雞站在寢室門口，在風裡說著閒話。看著這兩個人我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你放我下來吧。”我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劉沛沒作聲。老龍和火雞也不知道是在談論誰，歡快的氣氛被風揚起，吹散很遠。“你寢室號是多少？”“啊？”這一下，我真的有點緊張了。“不用了，你放我在門口就好了。”劉沛沒作聲，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有那麼一刻，我很想掙脫他的背，溜進寢室，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可我下不了這個決心，猶猶豫豫間，我已到了寢室大門口。“老師，讓一下。”鼻尖已有汗浸出，臉在發熱的劉沛抬起頭，一如既往笑臉麵對所有人。“龍老師，這是？”幾秒前還輕聲細語說笑的火雞收住笑，一臉死相。“這是我們班同學，感冒很嚴重，剛從醫院回來。”老龍的臉也瞬間變了個色，他狠狠地瞪了一下我。“都熄燈多久了，還不進去。”劉沛倒吸口氣，邁開腿。“李沛你就彆進去了。”老龍這一句話截住劉沛邁出去的腳，他極其小心地將我從背上放下來，我順著他背往下滑。全身離開他溫熱的背時，一陣寒風裹挾涼意撲麵而來。“咳咳咳”我一陣猛烈咳嗽打斷所有的欲言又止。“都回去吧。”老龍發話後，火雞狠瞪我一眼，黑著臉一聲不吭查寢了。劉沛和文暉看了看老龍後，又看看我，不甘心地拉上門，出去了。四十多平的房間裡又隻剩下我們倆，氣氛一秒恢複之前的尷尬境地。“你先回寢室吧吧。”老龍打破尷尬，來了這麼一句，我如獲大赦，起身準備往外走。“明天寫份保證書來。”我回頭看了下他，麵色黢黑，眸子冰冷，一臉不想再多說一句話的表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保證什麼？”我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偏執還是惹惱了他。“你心裡該有點數，李沛成績那麼好，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到底有點什麼，學校不允許早戀，你要真和他有點什麼也該早點斷掉，你學學肖婷。”他的話語裡沒一個都帶著針，狠狠紮著我那顆原本就破碎的心。“你成績已經這樣差了，老師對你的期望隻有一條，好好畢業不要搞事情。”老龍昂起頭，終於說出心底話。這些他一直想說又礙於之前有人在這，顧慮其他人而沒說出來的話。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寢室，我像傳說中的那顆破壞一鍋湯的老鼠屎，被人厭棄，心被扔在絞肉機裡攪個稀碎，那天我趁著寢室裡的人都睡下後，一個人在黑暗裡哭了很長時間。哭泣的一個神奇之處就是可以暫時清空心靈的重負，讓人可以收拾好心靈的行囊，重新上路。那天深夜一人痛哭後，我就再也沒有主動去找過劉沛，平日裡在教室遇見他，我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他有好幾次張開嘴想要和我說點什麼，可我避之不及的動作讓他張開的嘴又閉合上了。學校每周三下午第九節課就是大掃除，這時候勞動委員會在上課鈴剛敲響時將要搞衛生的人的名字都提前說一遍。有天全校搞大掃除輪到我擦玻璃，我剛將掛在牆上的周恩來畫像給取下來，一個正方形小方塊掉落下來，空中粉塵飛揚。我從抽屜地下將那正方形小方塊拿起，吹散上麵堆積的灰，拆開一看，藍色筆墨寫了一段話：“趙靜，我喜歡你，從白天到晚上，從日頭初生到夕陽西斜，從開學第一眼到畢業這天。”落款處的人早已字跡模糊，分辨不清。沒有寫清楚道明白的情都塵封在這封沒有寄出去的信裡。老王並沒有忘記我，隔三差五他會打電話給我大姑，詢問一些關於我的事，老王是個寡言少語的人，他和自己親姐姐打電話也沒幾句話。很奇怪他很少會讓我接電話，有一次他讓我接電話，我從大姑手裡接過大紅色座機，想開口說話時發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從何說起，班上的事沒有一件是我想向他傾訴的，老王也緘默如常。我們就這樣在電話機前呆站了好幾分鐘，都在等著對方開口說話，可就算到掛斷電話前都沒有一個人說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大概是你我明明在電話兩頭，心卻隔著遠山和重洋，在千裡之外。那天深夜痛哭後，我就越發沉默起來，除了和劉婠婠還能說上幾句話外，大多數時間裡，我都是沉默著。劉婠婠還是往日那般一派天真，他和高冷學霸還是遊戲夥伴，日常互道早晚安。高冷學霸慢慢走進她的世界裡，有天晚上，學霸沒有和她說晚安，她都失眠了好久，和我猜測學霸那天晚上可能遇到的108種情況，隔著屏幕，我都能感覺到她的焦急和不安。劉婠婠第二天頂著黑眼圈拉著我來到學霸的班級，沒有發現學霸的身影，後來學霸再也沒出現過，不止是在學校裡，還在她qq列表裡。灰色頭像再也沒跳動，像在人間蒸發掉般。沒有任何告彆儀式，就這麼倉促地憑空消失，就像昨日風，金色的年少時光。劉婠婠好長時間都沒緩過來，每日玩遊戲時興致也沒原來那麼好，和我在一起時，平日話癆的她嘴上的話明顯少了好多。原來日常陪一個女生道早晚安真的會讓她形成一種習慣，跟吃飯穿衣一樣。那段時間，劉婠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大姑知道原因可她也沒辦法，隻能小心哄慰。劉沛倒是在我的qq列表裡跳動消息的頻次多了不少，白天我們的座位相鄰，可在外人看來，我們都是相同陌路。可一到晚上，當我們都躲進被窩，拿起手機時，他總是第一個出現在我的聊天對話框裡。開口的一句永遠是“她今天還好嗎？”好多個夜晚，我跟他說了很多關於劉婠婠的事情。因為劉婠婠的關係，我和劉沛之間的關係也近了不少。沒和劉沛聊天的時間裡，我都是躲在被窩裡，拿著一個手電筒，做賊般掏出一本綠色小冊子，冊子的封麵是“最全化學速記手冊”。我一遍遍去將那些化學方程式記牢。可每次的化學測試，我的成績都很穩定，穩定地排在末尾，班上的平均成績都達不到。日子從指縫間，在三點一線裡自在穿梭，轉眼之間，我來到這所學校已快有一年。在這一年裡，大大小小的考試從沒停過，小到比姨媽還準時的月考，大到每學期兩次的期中和期末考試。考場座位在我們學校隻有一條準則，那就是按照上一場考試的成績來安排，有人上一場還在中下遊，下一場又到了最前頭，有人原先還在鼇頭，一下子又滑落到最尾。這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如果真有不敗之將，那就是如同劉沛這種學霸級的人物。任憑外頭風浪起，他們穩坐第一考場。我的考場跟坐飛車似的，從最開始排在前頭的考場，滑落到拍在最末的考場。在三點一線間，座位上的試卷越來越多，我的心也一日日沉下去。劉婠婠又重新找到生活的樂趣，她已跟班上最後麵的一兩排的男同學完全打成一片，她上課的時間睡覺都有人隨時給她盯梢，她下課看毛片都有人和她一塊兒分享資源，就連平日她姨媽來了，都有人跟她討論經期保養的二三事。我們在一個班，近在咫尺，我們的生活方式卻有天壤之彆，我依舊是班上那個小透明，除了一個“劉婠婠最好的朋友”的標簽之外，無它。傳說中當日看起來極其遙遠的高二生活就這樣近在咫尺之間，距離第二學期期末考試還有倒計時一個月的時候。有天上班會課時，老龍走上台，格外深情地看了我們一眼。“同學們都停下手頭的筆，我有事要宣布。”他很鄭重其事，底下的人也很聽話，極其一致地放下筆，望向他。“這次月假回去，大家記得家裡人商量一下是選文還是選理，我下個月就倆統計一下大家的意願。”這個消息一下在班上炸開鍋，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