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們互通提點一聲,這樣更容易答對。”李雲琊白了身邊剛認識不到一盞茶功夫的男子。對方生得文雅謙和,但出口便是江湖客的模樣。“不必了吧。”李雲琊搖搖頭,“這玩意,我實在也不精通啊,戴兄。”被稱為“戴兄”的男子隻是撇嘴笑了笑,忽然又道:“你彆說啊,這慶城公主的眼睛總在你身上打轉。”“說笑了。”李雲琊心裡歎了口氣,隻巴望著這場名為風雅,實則讓人頭痛的品香宴迅速結束。一爐又一爐的香木或者香餌讓人頭暈眼花。明燭晃晃的室內布置的奢華豔麗,與之相稱的,恐怕隻有端坐在一麵雲母槅扇背後的慶城公主了。公主有一雙妙目和一張花朵般的容顏,但畢竟年紀尚小,缺乏氣韻。加上頻頻四顧,李雲琊隻得故意駝背,好讓自己在一張張案幾中間藏好。接下來的幾爐香李雲琊隻是裝樣子聞聞,其實根本不願意靠近。公主喜好的都是香味濃烈的花朵汁子製成的香粉,就算好聞也根本不適合拿到品香宴上用。還有,男子,本來就對這些鮮少有擅長的。如今公主想用這樣的活動來結識世家子弟,未免太過頭了。慶城是當今聖上的幼女,最受寵愛。但胎中不足,身體總是調養不好。聖上隻得讓她舍身來了青岩觀修行,一年年過去了,倒是出落的相當美麗動人。隻是苦了思念女兒的貴妃,又不能頻繁召見,實在可憐。忽然,李雲琊聞到了異樣的氣味, 見身邊人也紛紛側目,他才確定了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感受。像是被燒焦的羽毛的氣味讓本來就香氣混雜的室內變得更加讓人不適,但大家皆是按捺不動。畢竟是公主的品香宴,怎能輕易失禮?“什麼東西啊?”戴連昭低聲問李雲琊。李雲琊沒搭腔,轉臉看了看慶城公主,對方一雙妙目炙熱的望向自己,李雲琊一驚,趕緊移開視線。“蠢呐蠢呐!”眾人一齊向這個年輕男聲的主人望去,隻見內堂飛奔出來一個年輕男子,穿著不倫不類的一件豔色單衣,簡直比戲服還要離奇。他手裡有一杯晃蕩的茶水,二話不說,嘩地潑在了公主的裙裾上。隔著槅扇,沒有人能看清發生了什麼,隻是被這個男子的無禮行為嚇住,一時沒有任何動作。男子皺起眉頭,似乎抬腳踩著什麼,一臉跺了好幾下腳,這次鬆了口氣道:“你自己看看!”滿座騷動不安,李雲琊隻是端坐著,看著那個男子對眾人大吼道:“散了散了!今天就到這裡,再不走我讓禦林軍一個個拖走!”李雲琊最後才緩緩站起來,身邊的戴連昭一臉遊興未儘的模樣問他要不要出去找個酒肆喝上幾杯。李雲琊拒絕了他,回身看了看那群圍著公主的侍女和那個不停說教什麼的男子,決定稍等一會兒,怎麼說,自己也應該去道個彆。“好好一件袍子的後擺燒成這樣。”男子還在饒舌,不住責怪身邊侍女不儘心,“你們一個個都隻顧著在那群男人堆裡轉悠,都看傻了嗎?”李雲琊覺得好笑,一時也猜不透這個男子身份,故意冒然上前深施一禮道:“公主,那麼在下也就就此彆過了。”“不是叫你們都走麼?怎麼還…”男子終於彆過臉來,不耐煩的望著李雲琊。但他忽然就收住了話頭,因為慶城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真是抱歉了,雲公子。”慶城公主近看比遠看更顯得美麗雋秀,“今天若不是出了這樣的意外,本來還是可以繼續的呢。不過,也幸好我舅舅發現及時,萬一真的燒傷了,那就…隻好就此彆過了,不知道改日,是否有機會邀請您來府上小坐…”李雲琊點頭答應下來,那個男子的臉色看起來的確有所緩和,雖是男子,眉目居然跟公主一樣秀麗,隻是眼角微紅,是雙微微下垂的、與男子不太相稱的桃花眼。若不是纖弱但是還算有力的脖頸和手腕的骨骼線條,恐怕加上這身打扮就全然是個女子了。隻是這麼年輕,居然是公主的舅舅。李雲琊也向他行禮,對方還禮道:“原來這就是名動建康的公子李雲琊,久仰,久仰。”“您實在是過獎了。”李雲琊搖搖頭,按照公主的稱呼,這個男子應該就是公主生母淑妃的兄弟。但回建康時間畢竟不長,李雲琊隻聽說過貴妃的母家還有一位聖眷優渥的長兄,而這位的年紀看上去還算輕,通身氣度也完全和傳聞不相符。“鄙人宵雪,真是幸會。可惜我的蠢外甥女…”男子眯起眼睛,談吐又如剛剛一般粗俗無禮起來,“開了個蠢透了的品香宴,還燒著了自己的衣服…”“舅舅,你就少說兩句吧。”慶城討好的晃著他的胳膊,“千萬千萬,不要告訴母妃才好。”“…這你放心就是了。”叫做宵雪的男子一臉頭痛的表情,“要是沒什麼彆的事情了我也告辭了。公主你自當小心,免得惹出禍來又被罰。”說罷,他又轉向李雲琊,李雲琊見不好推辭,隻得跟他暫時並行。“你自己…還不是惹禍精!”身後傳來慶城公主脆生生的一嗓子,宵雪回頭對她吐吐舌頭,滿不在乎的大步往外走。李雲琊跟在一邊,覺得渾身酸痛,若是現在回去,好歹也能找些熱的食物撫慰下自己的腸胃。他正想著,忽然意識到身邊的宵雪正牢牢的盯著他,他不禁往後退了兩步。“雲公子,我們可是故人啊。”聽著他大言不慚,李雲琊隻是搖頭。“不不,我從小生長在外,這一次肯定是初見。”宵雪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是,絕對不是。雲公子,敢問恭王府是不是有個圓形小池,養了數尾鯉魚?”“確實。”“那就對了嘛!”宵雪重重的拍了一下手。走出了青岩觀的兩個人來到了街上,隻拐兩個彎兒不到便是鬨市了。“我就是說麼,怎麼想我們都是見過的。你還記得我哥哥宵風嗎?”李雲琊點點頭,對方那種活躍的姿態說不清楚是像貓還是彆的什麼小動物。“也算的上見到了叫得出名字吧。”李雲琊心想,隻是點點頭。“我以前跟著哥哥去拜見過。對了,現在不知道…那池子裡還有沒有鯉魚?”這個問題很好笑,但對方問的認真,李雲琊也不含糊的說還養著,隻是數量少了許多。“那個時候不懂事…撈了不少出來掛在假山上…”“假山?”李雲琊忽然記起來了,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出。但當時未見其人,隻是聽說。宵家小少爺來家裡做客,順手把池子裡半數鯉魚釣上來掛在假山上曬,結果被他哥哥瞧見,從假山上揪下來兜頭一鞭子。這些瑣事,雖然在記憶力不會憑空消失,但時間久了,也隻有深掘才能慢慢恢複從前的模樣。“或許吧。”李雲琊笑了笑,“若是宵公子沒有彆的事情,那就此彆過了。家父病重,我還要回去侍疾,恕不相陪了。”“那…也好。改日我一定登門拜會。”宵雪說完行了一禮,便轉身朝著相反方向去了。李雲琊加快了步子往府裡趕,管家親自來開了門。“少爺,不知道今日這品香宴…”“彆提了。”李雲琊不耐煩的揮揮手道,“差點兒就給折騰死。這番風雅情趣,我是萬萬承受不起。”管家跟著笑笑,然後又道:“少爺,之前您的恩師派人送了點東西來,少爺先跟我去過個目吧。”師父?李雲琊一愣,“誰送的?什麼東西?”仿佛被他突然轉變的口氣嚇了一跳,管家頓了頓才說:“東西好像是藥材,少爺不在,小的也不敢拆開。是個姑娘送來的,怪年輕的,可能是少爺的師妹吧。她說自己叫許真,把東西送到就要回派裡了。”見李雲琊不答腔,管家一時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直到來到了放著那個盒子的正廳,李雲琊才擠出一句“你先下去吧。”不過,是一盒山參。李雲琊打開盒子的時候並沒有絲毫遲疑。他知道,許真是不會在裡麵動什麼手腳的。她根本不用通過小手段來謀取什麼。這盒子東西,不過是她的“見麵禮。”她隻是想告訴李雲琊自己的到來,還有便是,催促李雲琊快一些下手。不過若非師父的應允,許真也萬萬不會和他同時出現在建康。悶熱的空氣讓人渾身都黏糊糊的,李雲琊一時覺得背上發涼。那種惡寒幾乎是無法抑製的躥到了腳底。管家端上來的熱茶被他一飲而儘,可是還是不由的發冷。看來隻能儘快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