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良直接去了閔峰的心理谘詢室。“怎麼了?沒睡好?可是你看起來心情不錯。”診療室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小男孩,他閉著眼睛,看起來剛剛睡著。“我是不是先回避一下?”蘇良不太確定的問。“沒事,他已經睡著了。”閔峰笑了笑,他站了起來把蘇良帶到另一側,遠離小男孩,閔峰攬著蘇良的肩膀看了眼身後。“怎麼了?”蘇良不解的問。“噓……”閔峰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之後小聲說,“其實我本來的病人不是他,是他哥哥。”蘇良愣了一下:“這個……和我說會不會不合適?”“不會。”閔峰笑笑,之後他擰起了眉毛,“可是他哥哥自殺了,在家裡,從十樓跳了下去。”蘇良小聲的“啊?”了一下,一瞬間有點懵。“這孩子看到了哥哥跳樓,雖然沒看到開頭,他看到的時候已經拉不住了。”閔峰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蘇良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泡在了水裡。他覺得自己仿佛和那個男孩的哥哥一樣從高處追下,風聲呼嘯,耳膜刺痛,對於地心引力無力抗衡。他開始呼吸急促,後背滲出冷汗。“蘇良!”耳旁的呼喚將他驚醒,蘇良大喘著氣看向閔峰。“你還好嗎?”閔峰擔憂的看著他,“你臉色不好,還冒冷汗,需不需要測一下血壓?”“不用……我大概是……感受到了痛苦?”蘇良疑惑的問,“我可能隻是……比我所認為的要脆弱……”“你可以脆弱。”閔峰扶著他坐在沙發上,“彆太逞強了……抱歉我是不是提了什麼不該提到?”蘇良搖搖頭,他把手敷上胸口觸摸著瓶子:“我想儘量克服,小靜不會希望我一直承受著這份痛苦。”“也許你該嘗試著忘了她。”閔峰說,“我可以幫你。”蘇良看著閔峰,半晌搖了搖頭:“我不會的,我不會忘了她,我太怕忘記她了……”閔峰看著蘇良,輕輕歎了口氣。廖誠杉是被圖書館管理員搖醒的。“醒醒!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管理員凶狠的指著剛剛醒來迷迷糊糊的廖誠杉,“彆在這睡覺,回家睡去!”“……嗯……我們走吧蘇良……”廖誠杉揉了揉眼睛扭了扭脖子,才發現手裡攥著張紙條,他打開紙條看了看,用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是蘇良留給自己的信息。“……自己先走了?”廖誠杉看了演對麵的椅子,沒人,又摸了摸身邊的椅子,沒感受到有人殘留的溫度,他歎了口氣:“好吧……我這就走。”蘇良不是小孩子,自己也不是他的監護人,他當然可以不用等自己想去哪就去哪。廖誠杉隻是覺得有點落枕,在知識點海洋裡睡覺有點硬,睡得脖子難受。果然讀書救不了自己。不過好在算是休息過來了。“要是讓尚局知道我跑到人家學校圖書館睡覺肯定要罵我。”廖誠杉苦笑著搖了搖頭。“有煩惱?”閔峰給蘇良倒了杯水。他們沒離開剛剛的房間,怕男孩醒來看到房間裡沒人會不安,乾脆兩個人都留在這裡陪他。“嗯。”“因為案子?”“對……”蘇良歎了口氣。“和我說說看?”閔峰捏了捏蘇良的肩膀。蘇良搖了搖頭:“師兄你知道規定……”“你可以隻說那些可以說的。”蘇良眨了眨眼睛:“最近的案子……死的是個小孩……”閔峰微微張開嘴,也有些震驚。“我隻是不懂……為什麼可以做到……”蘇良話說了一半,他停了一下繼續說,“我雖然知道這種事情是會發生的,但是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可以發生?”麵對蘇良清澈的眼睛,閔峰張了張嘴沒有出聲音,半晌他開口。“可能僅僅是源頭錯了……”閔峰的話還沒說完,蘇良的電話就在口袋裡震動。在心理谘詢室裡是肯定不能開鈴聲的,這樣會打擾到治療,其實最好也不要開機,可是蘇良現在沒在治療所以就沒有關機。蘇良輕聲說了句“抱歉”便接起了電話。“你走了都沒叫醒我。”電話那頭廖誠杉的語氣裡帶著三分埋怨七分委屈,聽到蘇良直起雞皮疙瘩。“咳……我看你睡得挺香,考慮到你最近那麼累……”蘇良含糊的解釋。“你可以叫我去你宿舍裡睡啊,比趴桌子睡舒服多了。”一句話讓蘇良奔勞還有的那一丁點愧疚蕩然無存。“你怎麼不去回家睡呢?回家睡不是更舒服?”蘇良沒好氣的說。“你在哪?我去接你。”“我在師兄的診所,不過你不用來,我準備在這裡休息一會。”廖誠杉在電話那頭先是“嗯”了一聲,接下來他說道,“那一會見。”就掛了電話。蘇良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怎麼?”閔峰喝了口水問道。“廖警官要過來。”蘇良說。“我覺得廖警官可能平常壓力有點大,不如也讓他在我這裡好好睡一覺?”“我倒是覺得可以,他剛剛在圖書館都能睡著,我走了他都不知道。”蘇良歎了口氣,“最近案子多,他確實挺累的。”閔峰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那我去多拿幾個抱枕。”“謝謝師兄。”蘇良還是做了夢,他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四周空無一物。可是沒有人喊他的名字。“小靜?”於是他開始尋找。但是他什麼都沒找到,周圍是空曠的空間,並沒有以往夢裡那種熟悉的感覺。“不……”蘇良蹲了下來,“我怎麼能忘記你……”接著黑暗裡出現了光,光裡開出了花,很快的黑暗就被顛覆,變成了無邊無際的白。蘇良漸漸失去了意識,他終於睡熟了。閔峰捏了捏蘇良的手指,低聲說道:“好好休息。”廖誠杉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廖誠杉下了車,按了心理谘詢室的門鈴。診療室裡是隔音的,但是閔峰還是知道有人來。診療室的牆上掛著一個小巧的顯示屏,閔峰可以看到門外有人拜訪。閔峰看看睡著的兩個人,他按動了大門的開關。今天沒有其他客人了,閔峰想有時間可以讓他們倆都好好休息一下。廖誠杉進了門禁,坐上電梯到了心理谘詢室所在的樓層,外間有很多的沙發,顯然是給等待的病人休息的地方。“廖隊。”閔峰打開門,和門外的人打了招呼。廖誠杉抬起手也打了個招呼,“蘇良來了?”“他睡著了,最近遇到了什麼難解的案子嗎?看他有心事。”閔峰坐在廖誠杉身邊。“案子的細節不能說,隻能告訴你,算是比較有衝擊性吧。”廖誠杉攤在沙發上。“我這裡還有一個小病人,也在睡,咱們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他們了。”“好。”廖誠杉說。“我聽蘇良說,廖警官最近休息的不好。”“對,最近太忙。”廖誠杉笑了笑,“蘇良一般要在這睡多久?”“看情況,有時候久一點有時候短一點,看他的身體情況,其實之前要差一點,最近跟廖警官到處跑累了點反而睡得好了。”閔峰笑笑,“廖警官介意和我聊一下你嗎?”“我沒什麼好聊的,普通警察,父母健在,家庭也普通。”廖誠杉攤攤手,“不如聊聊你啊。”“我?”閔峰笑笑,“我也沒什麼好聊的,普通心理醫生,離家在外,和其他人沒有區彆。”“那就是兩個無趣的人的談話了。”廖誠杉正了正坐姿,“你們一般開導彆人……都是怎麼開導?”“開導?”閔峰愣了一下,“不能說是開導吧?其實我們的作用主要還是傾聽,現代社會人和人之間的隔閡太嚴重,即便是父母與孩子也存在無法溝通的問題,你有了心結,卻無人可說,結的久了就發了病。”廖誠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蘇良的心還陷在過去。”閔峰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看著遠方,“陷在他胸口的小瓶子裡。”“其實我一直沒有問他,他掛的那個瓶子裡是什麼?我能猜到是梁靜的東西,但是……”“我覺得我沒經過他的同意告訴你可能不太合適。”閔峰轉過身,“我不確定你是不是完全值得他信任。”廖誠杉擰了擰眉毛:“你隻是他的師兄,又不是他爹。”言下之意你咋管這麼多呢。閔峰卻笑了起來:“程教授讓我照顧他,我陪著他,理解他的痛苦。”廖誠杉越聽越覺得不太對勁,他不禁皺起了眉。“你在想,這人怎麼有點奇怪?”閔峰轉過身,“你是不是覺得我對蘇良的態度怪怪的?”“難道不是?”“不是。”閔峰搖搖頭,“程教授不一定每年都帶研究生,所以蘇良可能是這幾年來我唯一的學弟了,他現在又是我的病人,我了解他是應該的。”廖誠杉深吸了口氣:“希望不是我想太多。當然如果不是我想太多……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宣戰?”閔峰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怎麼那麼多情敵?廖誠杉歎了口氣,“算了,誰讓蘇良那麼優秀的。”“這句話我同意。”閔峰點了點手指,“蘇良醒了以後會回學校的,要不然就不打擾廖警官了,您回警局吧。”廖誠杉深吸了口氣又呼出來:“不急,咱倆再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