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俊坐在審訊室裡一動不動，甚至於抓他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抗。雖然廖誠杉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決定先把人抓回來再說。廖誠杉坐到了王家俊對麵，王家俊抬了一下眼皮看了看廖誠杉。廖誠杉把手裡的照片拍在了桌子上。“姓名？”王家俊抬起頭平靜地答道，“王家俊。”“年齡？”“三十八。”廖誠杉調整了一下坐姿，“和死者的關係。”王家俊沉默了。廖誠杉盯著他看了一會，便從麵前成堆的照片裡找出一張死者的麵部特寫，把照片轉過去衝向王家俊，王家俊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廖誠杉把照片推到王家俊麵前。“你和死者什麼關係？”王家俊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嘴角抽搐了幾下，之後緩慢的開口道，“是我女兒。”“為什麼要殺她？”“我沒殺她！”王家俊突然抬起了頭，他把帶著手銬的雙手放在桌麵上，整個人想儘可能的往前挪，“警察同誌！我隻是把孩子的屍體扔掉而已！我沒殺她！”廖誠杉皺了皺眉，“那是誰殺得？”王家俊的身體又縮了回去，他的眼神開始閃爍，表情也十分不自然。“說！”“是她媽媽！”王家俊直視著廖誠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斬釘截鐵地說。“過分直視對方的眼睛，企圖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沒有說謊，反而證明他說了謊。”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後麵，蘇良平靜地開口。羅延輝點點頭，“DNA結果馬上就出來了，很快他就要百口莫辯了。”“可是薛主任不是說凶手可能是女性嗎？這個王家俊看起來不像是力氣小的人啊。”閆樹青的意義讓羅延輝皺起了眉頭，他突然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單向玻璃那頭，審訊還在繼續。“你出現在了拋屍現場，你承認嗎？”廖誠杉把一張監控視頻裡截出來的清晰的正麵照片推到王家俊麵前。“是的……是我扔掉的孩子的屍體……”“說說你是怎麼拋屍的？”王家俊又把頭低了下去，“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等我想處理的時候孩子都硬了，外賣箱子裡放不進去，後來孩子軟了……我就把孩子放進了外賣箱子，去了我常接單的小吃街，就把死掉的孩子扔了。”“你看到你妻子殺了死者嗎？”廖誠杉皺著眉。“對，在我眼前殺得。”“為什麼？”廖誠杉問。“因為孩子哭，還咳嗽，她覺得煩吧……”王家俊側了側頭，顯得有些不耐煩，“警察同誌，真的不是我殺的，你把我放了抓我老婆吧。”“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不會相信你的一麵之詞，就算退一步講你沒有殺人，但是你參與拋屍，一樣有份。”王家俊不可置信地抬頭盯著廖誠杉看，接著他便怒吼著抬起手砸向桌麵，“憑什麼！我老婆殺人憑什麼抓我！”廖誠杉平靜地看著麵前歇斯底裡的王家俊，完全不理會對方的耍賴。審訊室的門開了，廖誠杉和王家俊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單向玻璃後麵的眾人也都看向進來的人。是楊青楊主任，她手裡拿著一張紙，顯然，DNA化驗單已經出來了。“廖隊……”楊主任的臉上有一絲失落，讓廖誠杉多少有一些緊張。楊青很可能帶來了不是很好的消息。楊青把化驗單遞給廖誠杉，並且在廖誠杉耳邊小聲地說，“DNA對比結果，樣品不符，他不是凶手。”廖誠杉歎了口氣，“還有嗎？”“經對比，王家俊的DNA，和凶手DNA剪材，有血緣關係。”廖誠杉一愣，他看了看楊青，楊青十分確定的點點頭。廖誠杉又看向王家俊，王家俊明顯聽到了剛剛楊青的話，他得意地抬起頭，“都說了不是我殺得了吧？”“但是人也不是你老婆殺得。”廖誠杉冷笑一聲，“你父母都還健在嗎？”“家裡還有老太太。”“我在問你一遍，你確定是你妻子殺的人？”“警察同誌！”王家俊拚命揮動著雙手，仿佛動作越大說服力越大一樣。“說謊。”廖誠杉猛地一拍桌子，“凶手和你有血緣關係！怎麼可能是你妻子！”王家俊的謊言被戳穿，他縮著脖子躲閃廖誠杉的視線。廖誠杉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照片向王家俊扔了過去，“說！凶手是不是你母親！”楊青趕緊拉住廖誠杉，“廖隊！現在不比以前！千萬不能動手！但凡嫌疑人有點傷痕你都不一定保得住這身衣服！”廖誠杉深深吸了口氣又呼了出來，平複了一下情緒。“真不是我……也不是我媽……”王家俊縮著脖子往後躲，廖誠杉氣得想再扔一次。蘇良在單向玻璃後麵歎了口氣。“他沒說謊。”“那怎麼可能！凶手就是他家裡的人啊。”“不，你們忘記了他們家還有一個人。”羅延輝看著蘇良，他從蘇良的眼神裡讀出了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他兒子，死者的哥哥。”“可是……”閆樹青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覺得不敢置信是嗎？可是，這可能就是事實了。”羅延輝的神情沒什麼變化，“未成年，和薛法醫的說法也對得上。”羅延輝說完走了出去，很快他就出現在了審訊室裡，他走到廖誠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些什麼，之後蘇良看到廖誠杉點了點頭，把桌子上的照片收了收，便和羅延輝、楊青三個人一起走出了審訊室。“你看好他。”閆樹青囑咐了一下坐在監控旁邊的警員，之後帶著蘇良也走了出去。“現在需要采集他們全家人的DNA，凶手很有可能是他兒子。”“不是說他兒子才六歲？”楊青有些詫異。“我們去抓人的時候看見他兒子了，我們走的時候還試圖紮警車的車胎。”“那快一點去吧，他們很有可能會把孩子轉移。”蘇良安靜地聽著，一瞬間他覺得世界特彆的不真實。一個三歲半的孩子被活活捂死了，而這個凶手很可能就是她的親哥哥，而她的親生父親還把她的屍體丟棄。這個孩子降生於這個世界，難道就是為了受這一劫的嗎？蘇良覺得胸口好堵，無法呼吸。後背被一隻手扶住了，蘇良頓時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你不舒服？”廖誠杉的聲音裡充滿了關心。“我沒事……你們快去吧。”“你先回學校吧，彆太晚了。”廖誠杉拍拍蘇良的後背，笑了笑，便轉身跑掉了。“我真沒見過這樣的廖隊。”當廖誠杉消失在視線裡的時候閆樹青突然感歎了一句。“啊？”“就……怎麼說呢……”閆樹青抓了抓頭發，“就是，溫柔的廖隊？”蘇良眨了眨眼睛，他看向廖誠杉消失的方向。“他……人還不錯。”蘇良沒聽廖誠杉的回去學校，他留在了警局，繼續待在了那間會客廳。等了不是很久廖誠杉就回來了。“他們把孩子轉移了，但是單獨一個孩子，他們肯定無法把孩子送到太遠的地方，孩子也不能一個人走，所以現在孩子很可能和他們家其他的親戚再一起。”廖誠杉把手裡的物證袋都遞給了楊青，“這些就交給你了，你做對比的時間，我們抓人。”“你們放心。”蘇良沒來得及和廖誠杉說話，廖誠杉再一次走了。蘇良一個人待在會議室裡，結果沒多久他就睡著了，等到在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上搭著一件警服，廖誠杉坐在對麵，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他看起來特彆的疲憊，不隻是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是心理的疲憊。他睡著了？蘇良慢慢坐起來，他向前探身，想要去碰廖誠杉蔫掉的劉海。手還沒碰到廖誠杉的頭發就被還閉著眼睛的廖誠杉抓住了手腕。之後廖誠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彆偷襲我，我擔心我一個過肩摔把你扔出去。”廖誠杉笑了，“這是條件反射，我可不想傷了你的臉，你的臉可算得上是件完美的藝術品。”“說正經的，案子怎麼樣了？”蘇良直接忽略了廖誠杉的廢話。廖誠杉鬆開蘇良的手腕後癟癟嘴聳聳肩。“DNA是對上了，但是凶手才六歲，離十四歲都差一半多呢，我們還能怎麼辦？最多就是抓了他爸爸。”“可……小女孩白死了嗎？”蘇良焦急地抓著廖誠杉，“不能就讓她這樣下葬啊！”“沒人給她買墓地，她能葬到哪裡去？”廖誠杉的話讓蘇良一愣。“你知道六歲的男孩殺死三歲的妹妹的原因是什麼嗎？”廖誠杉看著蘇良，半晌，蘇良搖搖頭。“不管什麼原因……那是他妹妹啊……”“隻是因為，妹妹不停地咳嗽太吵了。”蘇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是啊，那是他妹妹，可他不在乎，因為其他人也都不在乎，他聽到父母說，B超的時候明明是男孩的，早知道是女孩就流掉了，所以他覺得，妹妹死了沒什麼關係。”蘇良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聲音。“她本身就是個不帶著愛出生的小姑娘，可能這麼走了反而更好吧。”蘇良說不出話來，他怔了好久，才搖了搖頭。“不信？”“我……不願意相信……”廖誠杉歎了口氣，“小朋友肯定是不能抓的，監護人隻有民事賠償責任，死的是自己家孩子，錢都不用賠了，現在唯一能抓的就是王家俊，但是之後具體怎麼判還要看法院。”“孩子的媽媽呢！”“我去抓王家俊的時候看到他妻子的孕態已經很明顯了，沒給女兒上戶口可能就是為了準備再生個男孩吧。”蘇良抿了抿嘴。“她……有名字了嗎？死去的女孩子……有名字了嗎？”廖誠杉揉了揉蘇良的頭頂。“沒有大名，他們管她叫‘丫頭’。”“她會火化嗎？”蘇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廖誠杉，清澈見底是眼眸裡寫滿了傷感。“會。”“那就好……”蘇良歎了口氣，“你上次問我，相不相信轉世。”“嗯。”“我相信，丫頭的來世一定會幸福的。”“會的。”廖誠杉笑了，他撫摸著蘇良的肩膀，試圖安慰他，“你該休息了，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