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坤六來到蒔花閣內,以“投奔”之名很快便見到了閣主青三娘。正如雲薇所說,青三娘性冷淡,不喜說話,但聽到她是“從暖香樓逃出的角妓”後便很爽快的收留了她。顧坤六知道自己並未露出馬腳,隻是疑惑為何青三娘一直盯著自己的頭部和唇角看。直到被安排至廂房照了鏡子才知,自己的唇角紅腫,有很明顯的咬痕,而發間則有個不太明顯的舊傷痕。顧坤六很快就明白過來,小白臉方才咬了自己一口那是有意的,而自己發間的那個傷口也是他在為他整理發髻時有心偽裝的。若非這兩點,恐怕她並不那麼容易得到青三娘的信任。想到這兒,坤六對蘇珩的厭恨少了許多。初來蒔花閣時並沒有什麼要做的,閣中的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唯一讓她覺得痛苦的就是早起。早起看書、早起學琴、早起學規矩……顧坤六十分頭疼,早晨的時光那般美好,為何不用來睡覺,學這些勞什子作甚?蒔花閣開業僅一月有餘,閣內的姑娘有二十餘人,但坤六平日所見的也隻有十餘人,另外的那些姑娘是閣主特彆培養的,分配在另一處西苑居住。顧坤六曾想要偷偷潛入西苑看看,但還未進入便被一些管事趕了出來。她並未察覺什麼異常,唯獨那濃重的異香十分可疑。顧坤六坐等右等,總算是熬過了三天。這天夜裡,顧坤六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裡數星星,忽然聽到正堂有爭吵打鬨的聲音。“弋兒,你給老子滾出來!老子知道你躲這兒了!”這是一個暴躁男人的聲音,他的話音剛落,便又有玻璃砸地的聲音傳來。顧坤六瞬間打了個激靈。弋兒?莫不是在叫她?初入蒔花閣時自己因懶得編名字,便直接用了小名來充當真名。可是,公冶蘇珩那個小白臉應是不知她的小名的吧!難道他連她在蒔花閣所用的名字都已調查清楚了?保險起見,顧坤六還是加快腳步,跑向了正堂。“好你個小賤人,收了老子的金簪子你就跑了,等我找到你,看我不活活把你打死了!”男人破口大罵的聲音並未停下。顧坤六跑至正堂之時,隻見那舉著花瓶就要往地摔的潑皮男子正是易容後的公冶蘇珩。堂內的客人已經被他趕走了大半,蒔花閣經他這麼一鬨,人人惶惶不安,有幾個打雜的小廝和姑娘悄悄退下去尋閣主青三娘來解決這個無理取鬨的客人。顧坤六看了一眼那穿金戴銀如同暴發戶一般的公冶蘇珩,摸著下巴頻頻點頭。她隻知小白臉的易容法術一絕,卻未想到他的演技更是驚人。這撒起潑鬨起事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按照三天前小白臉交代的,接下來該是她上場了!“公冶公子,您就放過弋兒吧。我把這簪子還給您,請您莫在要糾纏不清!”顧坤六作勢就要去摘發間的簪子。公冶蘇珩三步換做兩步上前,一大巴掌呼來,直接將眼淚汪汪的弋兒打在地上。“你個天生的賤胚子,臭婊子,彆以為你躲這裡我就拿你沒辦法了。老子有的是金子,就算老子今天打死你,你也隻有去酆都鬼店報道的命!”公冶蘇珩環顧四周,抓起一把木椅便直徑往顧坤六的頭上砸去。早在坤六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偷偷施了一個障眼法,他人隻會看到公冶蘇珩暴揍了弋兒一頓,而對坤六來說,壓根就不疼。為了配合他演這場戲,顧坤六學著平日裡對她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的小妖模樣,看起來楚楚可憐,惹人心疼。“啊!不要啊!”淒慘的求救聲貫徹了整個正堂,一灘灘血跡從小可憐的額頭上一點一點地沁出,不一會兒功夫,弋兒的渾身都沾滿了鮮血。尚在圍觀的幾人心驚膽戰地看著這樣一幕,有人暗暗捏了拳頭,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止。看這個公冶公子的穿衣打扮便知他的身份不一般,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身份卑賤的角妓得罪大佬。“天哪,好疼啊,公子你快要打死我了!”公冶蘇珩抽她一下,她便哭喊一聲,喊道後麵連她都覺得累了。看小白臉這陣勢是要活生生地把她打死啊,好呀,那她就配合他一起玩。眾人看到這個被暴打的可憐姑娘嘴角一抽一抽的,呼吸困難,滿是鮮血的臉上猙獰又可怖。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連叫喚求救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單薄的身子抽搐著,胸口上下起伏,一看便知已經是在回光返照了。“住手!”青三娘陰著一張臉在幾人的擁護下出現,看到現場的這一幕,氣得麵色青黑。公冶蘇珩見正主出現,又看顧坤六的似乎已經領會到了他的意思,甩手扔下首站滿是鮮血的木椅,惡狠狠地指了指青三娘。“你們都給我等著!”他甩了甩袖子,快步離開了蒔花閣。顧坤六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口吐鮮血。小白臉怎麼在這個時候走了?難道好戲就這樣結束了?那麼她接下來又該怎麼做?是抱著青三娘的大腿訴苦求救,還是應該直接嗝屁?“這可憐的姑娘想必是活不下去了。太慘了……”“哎,這個公子下手太狠了。我們要不要報官啊!”身側圍觀的幾個客人竊竊私語著,有意壓低的聲線中滿是歎息和不忍。顧坤六聽此,心想戲都已經演到這個份上了,乾脆直接嗝屁了吧。她倒是想看看這個頗有手段的青三娘又會如何處理這樣的殘局。“你們幾個把弋兒帶到西苑的廂房。你們三個把血跡處理了,其他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去!”青三娘利索地吩咐了一聲,自己甩袖先行往西苑走去。顧坤六佯裝昏迷不醒的樣子,任由幾人將自己的身體抬起。西苑與正堂的距離有些遠,顧坤六舒服地被幾人抬著,像是做了個八抬大轎一般舒服,就在她覺得自己將要睡著之時,她發現自己已被放在了一張鬆鬆軟軟的塌上。弋兒“艱難”地睜開眼,氣若遊絲地咳了兩聲,一股濃重的異香傳入鼻子,險些讓她打了個噴嚏。她一直覺得這西苑的異香有些古怪,可苦於沒有機會潛入西苑一探究竟。今天既然來了這裡,那便一定要知道這到底是什麼香。“弋兒,你一定覺得很痛吧!”耳邊傳來青三娘陰陽怪氣的聲音,沒有哀傷,沒有同情,有的隻有濃烈的恨意,仿佛被惡人殺傷的是她自己一般。顧坤六心下覺得狐疑,她覺得這個青三娘一定不簡單。“我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一雙大眼盛滿了水霧,看起來十分委屈。弋兒的唇已經慘白到了極致,身上的體溫一點一點地散去,“好冷,我好冷……”“好弋兒,不要怕……”青三娘的聲線中帶著一絲詭異,嬌豔的一張臉蒙上一層陰騭的光,那深邃的眸中閃耀著極度的仇恨。一股寒氣從她身上湧出,整個房間都似似要結冰了一般。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從地獄裡發出一般。“弋兒,閉上眼睛吧!你不會白死,那些罪該萬死的男人更無法苟活。今日,你的生命終結,卻也是重生的起點。你要為你自己報仇,讓那些傷害你的人受儘折磨……”顧坤六的背後起了一些涼意,整個房間在瞬間變得陰森恐怖。她見過無數冤死的精靈哭嚎,也見過無數窮凶極惡的妖,卻是第一次因為一個凡人的聲音而感覺到恐懼。這青三娘是什麼意思?死了卻又是重生?而且還要為自己報仇?她在青三娘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哀傷,那麼青三娘又為何這麼執著於要報仇?顧坤六越發急切地想要知道這青三娘到底想要做什麼?她不過是一個凡人,如何能有這麼大的口氣?既然這青三娘要她死,那她便死給她看好了!她是酆都客棧的清靈霸王,是靈界的使者,雖說凡人卻又是超脫凡人的存在。她天生人氣旺盛,莫說隻是魂魄與肉身分離,就是要她以精靈之身把玩肉身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顧坤六配合地深吸一口氣,眼皮一翻,雙腿一瞪,學著凡人死之前的模樣斷了氣。一個透明的顧坤六從那具冰涼僵硬的肉身中脫出,輕飄飄地站在青三娘的身側。魂魄出竅的顧坤六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肉身,又再看了一眼深不可測的青三娘,調皮地用手掌在她麵前晃了晃,確定她看不到自己以後才嘟囔一聲:“連精靈都看不到,也沒什麼特彆的能耐嘛!”人死以後,魂魄脫出肉身而變成精靈,精靈與人界互不相通,所以尋常人類是看不到沒有寄生體的精靈的。這青三娘看不到她的魂,那便證明她是生人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