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暮是被餓醒的。她昨晚在床上沒躺多久就睡著了,連續坐了太長時間的車,身體有些吃不消。醒的時候,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她有一瞬間的失神,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6:37還早,她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將洗漱用品放進盆裡抱著下樓去洗臉,昨天來的時候她看到樓梯口的旁邊有個水龍頭和淺淺的水池,房裡沒有洗手間,那兒估計是用來洗漱的。秦朝暮擰開水龍頭,水就嘩嘩地湧出來,她伸手去接,有些涼,就像這山間的早晨,清冷但醒神 ,刷完牙,她直接接了一捧撲在臉上,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用毛巾擦了臉,收拾完東西準備回房,剛一轉身就看到了迎麵走來的鐘叔,旁邊還跟著顧海生,前者見到自己吃了一驚,道:“小暮你怎麼起這麼早?”而後者見到自己倒不似昨天那般滿眼敵意,但也沒有一絲友好,仿佛兩人是第一次見麵,眼神裡全是淡漠與疏離。她索性也就裝作沒看到,笑著和鐘叔打招呼:“早啊,鐘叔。”“餓了吧?昨晚你睡太早也沒吃什麼,先上樓放東西,我帶你去食堂吃早飯。”鐘叔說,“小顧也一起吧。”“我就不了,下午可能會下雨,我早點辦完事早點回來。”顧海生擺擺手,拒絕了鐘叔的邀請,轉身往校門口走。秦朝暮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又好笑。和鐘叔一起到食堂的時候,正是學生們的用餐時間,三三兩兩的小蘿卜頭蹲在一個簡陋的瓦房外麵,哧溜溜地吃麵,見到鐘叔走過來,甜甜地喊:“校長好!”鐘叔走過去摸他們的頭。秦朝暮看著這群孩子,心裡有些五味陳雜,這一雙雙小眼睛裡洋溢著對生活的期盼,亮的有些懾人,她學著鐘叔走過去摸他們的頭,一個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角,腆腆地問:“你是新來的老師嗎?”她笑,“你猜?猜對了有獎!”說罷,還故作神秘的捏了捏小姑娘的臉。“我猜是。”小姑娘說完捧著碗看她。“猜對了!”秦朝暮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變魔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她,“喏,這是給你的獎勵。”“謝謝老師。”小姑娘靦腆地接過。“不用謝,你叫什麼名字呀?多大了?”“我叫陳山茶,今年八歲。”“山茶,那老師以後就叫你小山茶怎麼樣?”“好。”“真乖。”秦朝暮又摸了摸她的頭,“去找你的小夥伴吧。”小山茶將巧克力小心地放進口袋裡,捧著碗去找遠遠躲在一旁的小夥伴們,剛一靠近,就被那群孩子圍在了中間。秦朝暮看著她們笑了笑,轉身跟鐘叔進了食堂。說是食堂,其實也不過是個簡陋的做飯的地方,連個餐桌都沒有。鐘叔從內廚端了兩碗麵出來,秦朝暮接過,兩人走到剛才孩子們蹲著的地方,學她們的樣子蹲著吃。趁著吃早飯的間隙,她又問了些關於學校的一些事情。原來,這所小學原來的規模並沒有這麼大,之前的環境更要艱苦,現在已經能招寄宿生,新蓋了間學生宿舍,那些較遠村子的孩子就能住下來,住宿的學生學校每周五中午放假,周天下午學生來上課。原來的教學樓也翻新了很多,難怪她昨天來的時候,教學樓裡的光很亮堂。而鐘叔還告訴她,孩子們之所以能有現在的環境,顧海生要有一半的功勞,如果不是他忙前忙後多方呼籲,又幫著做這做那,學校的規模做不到這麼大。聽完鐘叔的話,她對顧海生忽然生出一種很複雜的情緒,既惱怒他對自己莫名其妙地鄙夷,又敬佩他對這所學校所做的一切。吃完飯,鐘叔又帶著秦朝暮去教室,學校一共六個班,每個年級一個班,師資力量有限,老師往往都是帶好幾個班帶好幾門課。秦朝暮暫時負責教四五六年級的語文,頂替出差的語文老師,等對方回來,她就隻需要負責四年級的課。而意外的是,她在上課的過程中無意中得知自己暫時頂替的老師薛琳兒,竟然是顧海生的女朋友。她不得不感慨,這個世界還真不是一般的小。今天是周五,孩子們上午上完課就可以放學回家了,下午沒事,秦朝暮圍著校園轉了一圈。學校不大,五分鐘就能完全走完。除了沒有熱水供應和住宿條件略差以外,整個校園環境在這樣的小山村裡的確算得上是天堂。逛完校園,她去校門口的小賣部買東西,老板娘看到她走過來就熱情的打招呼:“大妹子,要買東西嗎?缺什麼我這兒都有!”她走到櫃台前,張望了一下,問:“老板,你這有涼拖鞋嗎?”“有!有!”老板娘一邊回答一邊俯身在櫃台下麵找貨,結果悶頭找了半天才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啊大妹子,隻有男士的了,我家那口子要明天才去進貨,要不,你等等,明天再來買?”“沒事,男士的就男士的吧,多少錢?”一雙拖鞋而已,她懶得去計較。“8塊。”付完錢拎著鞋往學校走,剛走幾步電話就響了,她看了眼號碼,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接聽。“喂?朝暮,到了嗎?”電話那頭是個沙啞的中年男聲。“到了,周隊。”秦朝暮壓低了聲音回。“還適應嗎?我托人打點過,校長那邊應該能儘力照顧到你。”“放心吧周隊,這兩年我哪兒沒跑過,不用擔心。”“不是,我主要是覺得這次這件事有些蹊蹺,你要有點三長兩短,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找人的事先不著急,慢慢來,總會有線索的。”“放心吧,我會看著辦的,那要沒事我就先掛了。”收了電話準備離開,結果剛回頭就看到了遠遠走過來的顧海生,手裡拎著一個粉色小行李箱,和他極其不搭,正在猜測是幫誰拿的時候,顧海生已經走到了麵前。秦朝暮忽然有些尷尬,他倆現在這種關係,她還真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對方倒是要比她淡定得多,淡淡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停在她手裡的拖鞋上,皺了下眉。她疑惑,在他的目光下回望過去,意外瞥到他腳上趿著的拖鞋和自己手上拎的是……同款。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秦朝暮頭疼,不動聲色地將塑料袋往身後藏了藏。“海生哥,你走那麼快乾什麼!”一道清脆的女聲打破了尷尬,秦朝暮看到顧海生來的方向那裡跑過來一個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背著小巧的背包,女孩見到她,愣了一下,走到顧海生身邊,挽上他的胳膊,目光涼涼。“你是誰?”秦朝暮心裡一陣好笑,表麵卻不動聲色,“你好,我是秦朝暮,新來的老師,你是?”“鐘樂,鐘叔女兒。”顧海生一邊替女孩回答一邊漠然地把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放下去。女孩有些惱怒,剁了下腳,氣鼓鼓的跑進了學校。顧海生依舊麵無表情,提著箱子往裡走。看了場好戲的秦朝暮默默跟上。到樓下的時候,鐘叔家簡直熱鬨非凡,幾個老師正和鐘叔聊著什麼,顧海生提著行李進了屋,秦朝暮看到鐘嬸一個人蹲在水池邊洗菜,連忙上樓放了東西下來幫忙。鐘嬸剛開始一直推辭,直到看著她手法熟練毫不生疏,看出她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大小姐,這才好意思讓她幫忙。兩人一邊洗菜一邊聊天。“鐘嬸,你跟鐘叔來這兒多久了?”秦朝暮問。“快十年了吧,剛來那陣子,是真的苦,要什麼沒什麼,你鐘叔也是個死腦筋,上麵把他派到這裡他也毫無怨言,一乾就是這麼多年,不過待久了也就習慣了,在這山裡也挺清閒自在的。”鐘嬸不由感慨,又問,“小暮,你怎麼會想到來這支教?”“我呀?就是趁年輕想到處走走,來這裡既能幫到彆人又能滿足自己的心願就報名了。”她笑笑。“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思,這兩個月來的誌願者簡直糟心,以前也會來誌願者,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怎麼?她們都是因為吃不了苦要走的嗎?”“那也不全是。”“這話怎麼說?”“你來之前走的那兩個小姑娘倒是真的因為吃不了這苦,但那個不辭而彆的葉晨曦倒不完全是,她剛來的時候既活潑又熱心腸,大家都很喜歡她,直到後來見了小顧,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小顧發生了爭執,後來還和小顧女朋友打了起來。”秦朝暮剛把豆角擇完,準備打開水龍頭接水,“顧海生的女朋友?薛琳兒?”“對呀。當時的場麵彆提多難看了,那葉晨曦車扯小薛的頭發破口大罵,說她是不要臉、心機什麼來著,要不是小顧及時趕到推開了她,小薛那天可有的罪受。”“後來呢?”秦朝暮認真清洗盆裡的豆角。“後來這姑娘也不知怎麼了,三天兩頭的找麻煩,沒過多久就不告而彆了。為這事,你鐘叔操了不少心,那孩子最後也沒能聯係上,哎……”鐘嬸不由歎氣。“沒事,會找到的。”她輕聲寬慰鐘嬸,又像是在寬慰自己。洗完菜,秦朝暮跟著鐘嬸去廚房幫忙。一起在廚房忙活的還有學校的另一個女老師,姓李,30歲左右的年紀,戴著金絲邊眼境,看著一絲不苟。兩人站在桌邊一起切菜。顧海生這時進來找酒杯,鐘嬸手上翻炒的動作不停,嗔怒道:“還沒吃上飯呢,你們倒好,就先喝上了。”顧海生笑笑,從櫥櫃裡拿上杯子,側頭,就看見了秦朝暮,此時她脫了套在外麵的風衣,原本披散的長發束了起來,白襯衫紮進修身的牛仔褲裡,襯得人腰細腿長,袖子也挽了起來,露出細白的胳膊,她正將一個土豆切絲,手法熟練、行雲流水,看得他有一瞬間失神,隻覺這場景莫名熟悉,正要深思,“海生哥,你乾嘛呢?怎麼這麼慢,我爸他們都等急了。”鐘樂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打斷了他那一瞬間的漪思,他擺擺頭,快速出了廚房。秦朝暮早就注意到了顧海生對自己的打量,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出現,她就莫名覺得心慌,尤其是他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無處遁形。想到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不怎麼愉快的碰麵,她有些悻悻。“李老師,你來這工作多少年了?”她決定從這個老師那裡獲取一些關於顧海生的信息。突然被問話,李玉紅愣了下,“……我是本地人,畢業了就直接來了這工作,差不多六七年了吧。”“那李老師跟剛才進來的顧海生熟嗎?”“跟他不怎麼熟,跟他女朋友算是比較熟。”“薛琳兒?她也是本地人嗎?”“不是,她跟顧海生都不是本地人,五年前才來這兒的。”“那你知道他們是從哪兒來的嗎?”“這我就不知道了,她沒說,我也就沒問。不過,這個顧海生對薛琳兒是真的好。”不是本地人,戶籍地不詳,看著麵癱其實極其寵女友,秦朝暮忽然覺得顧海生變得像個謎,同時,她也忽然有些好奇他的那個女朋友薛琳兒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