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十五天了,清晨梁淼刷著牙,另一隻手也不閒著,撕下了昨天的日曆。成功學上有一個說法叫做“二十一天養成一個好習慣”,黎清已經連續來她家吃了十四天早餐了,即將達成十五天打卡成就。幾天前,兩人之間的尷尬還是沒有消失,黎清每天厚著臉皮地蹭早餐,跟她聊天,然後試圖約她一起上班(都被梁淼拒絕了),到了晚上發微信邀請她去對門吃晚飯(也被梁淼拒絕了),最後睡前說“晚安”。可以說是十分完整的套路了,梁淼朝著鏡子裡的自己翻了個白眼。不過,梁淼最近覺得壓力有點大了,自己不能這麼耗著人家吧,但是下星期就要去人家的地盤工作了。拒絕的話彎彎繞繞說了個遍,黎清一概當沒聽懂。梁淼一開始以為黎清在自欺欺人地執著,再後來發現這貨是真沒聽懂,標準的直球選手。梁淼犯難了,這樣的問題她之前沒有遇到過,於是整個早上她一直在走神,知道鍛煉完回來後,看見黎清已經在門口等她了。他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梁淼,在配上還沒被摁下去的頭發,臉上活脫脫寫了四個大字“寶寶餓了”。梁淼心一下子軟了,手伸出來摸了摸黎清的頭,細心地把翹起的頭發捋下去,然後才拿出鑰匙開了自家門。門“哢噠”一聲開了,梁淼呆立在門口。我剛才乾了什麼,啊,梁淼,你這個壞女人,不娶何撩啊?梁淼臉上哭笑不得。黎清看見梁淼豐富的表情,有些疑惑地問道:“梁淼,怎麼了,忘了煮粥嗎?”“不是,不是。”梁淼趕緊走進了廚房,逃避了黎清關切的目光。她麻利地舀了兩碗南瓜粥,放到桌上。黎清則主動用隔熱手套把在蒸鍋裡的燒麥端到了餐桌上。“你嘗嘗,這個裡麵的醬肉是我用昨天剛做的芝麻醬做的,你不是愛吃麻醬嗎,看看這麼做好不好吃?”梁淼急切地催促著。黎清看她自信滿滿而又有些忐忑的樣子,活像剛考了一百分的小學生,便夾起一個晶瑩透亮的燒麥,咬了一口,唇齒間溢滿了芝麻和糯米的濃香,黎清三口兩口,把這一個吃完了。“好好吃!”他誇讚道。“真的嗎?”梁淼開心地笑了,自己也夾了一個,沾了沾旁邊的辣椒油和醋調成的蘸料,咬了一口,“真的還不錯哦。”“你乾嘛不做辣醬的,你愛吃辣的呀。”黎清見她還蘸料。“你不愛吃啊,”梁淼回答得很自然,“那就不放了。”梁淼沒注意到,黎清的耳根子紅透了,她專門給我做的啊啊啊啊啊!半晌,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誒,我好像做飯一直都在優先考慮他的口味。南瓜粥容易粘鍋,所以梁淼自己懶得熬,但前天黎清提了一句想喝他媽媽做的南瓜粥,然後自己今天就鬼使神差地做了。燒麥自己一直做辣味的,昨天為什麼會買了一大兜白芝麻還廢了老半天來做醬。我已經被套路了?梁淼自己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臉上漸漸染上了紅暈。兩人又一次一起有默契地沉默了。“話說……”黎清先開口了。“嗯?”“今天瞿明要跟許陌走了吧,他跟我請了假。”“你這話說得好像他們兩個要私奔一樣。”“待會兒你去送嗎?”“不去,去當電燈泡啊。”梁淼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那我也不去。”黎清點點頭,表示肯定。B市國際機場,一對男女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女人麵容鮮妍俏麗,男人麵容堅毅俊朗。兩人很少說話,但無疑是一對璧人。“許陌,今天S市有雨,你拿外衣了嗎?”瞿明麵無表情,像是在例行公事。“謔,你還挺會關心人。”許陌挑起一個輕佻的笑。“許陌,你的登機牌不要亂放。”“許陌,你把橙汁蓋上,待會兒小心倒了。”“許陌……”許陌對瞿明的囉嗦忍無可忍:“知道了,瞿大媽。”“瞿大媽”三個字讓瞿明臉黑了一黑,許陌見不好,趕緊說道:“知道你是關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瞿明表情立刻雨過天晴,他說:“是我不好,我真的太嘮叨了。”許陌聽了這話,心莫名其妙地暖了一暖,這個愛管閒事的大媽還挺可愛的,她在心中暗笑。一旁的人看他們這一來一去,像是多年的夫妻。男方冰冷著一張臉卻細心嘮叨的人設,加上女方一等一的模樣和漫不經心地調笑,足夠人們腦補一個關於高冷男和霸氣女的百萬字。三個小時後,載著許陌和瞿明的飛機降落到了S市。S市潮濕粘稠的空氣朝兩人撲麵而來,天空有些陰沉,公路上水還沒有乾,讓人感覺灰撲撲的,很不舒服。不遠處停著一輛白色的越野車,許陌一眼看見了,回頭招呼瞿明跟上。“瞿明,你跟著我就好了,能少說話就少說話。”許陌叮囑道。瞿明在飛機上就已經聽許陌說了許多遍這樣的話,他不厭其煩地點點頭,為了讓這個明顯有點焦慮的女人安心。許陌對於瞿明的態度很滿意,感覺有了一個戰友,心裡很踏實。她工作之後就沒有回過S市了,時間過得太久,久到她已經記不清自己S市天空的模樣。其實許陌是有些惶恐的,正所謂“近鄉情更怯”,更不要說這是一個她一直在逃避的“家”。瞿明看得出來她的不安,體貼地沒有開口詢問,隻是一直跟在她身後。許陌和瞿明走到那輛白色越野車旁邊,越野車的車窗便調了下來,露出一個胡茬大叔的臉,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剛睡醒的樣子。“皓月小姐,你來了,後備箱已經打開了,你自己來吧。”胡茬大叔說道。“老胡,你越來越厲害了,居然讓我自己來,你一身腱子肉用來乾什麼的?”許陌和胡茬大叔胡侃了兩句,瞿明沒有插話。“你旁邊這個小夥子是誰啊?”老胡見許陌完全沒有要介紹,而男人也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忍不住問道。“我未來的老公,帶回來給父親和沈霞看看,打算結婚了,不然你以為我會回來?”許陌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瞿明仍不說話,但是冷若冰霜的臉無疑是對許陌話語的最大肯定。老胡難以抑製自己心中的詫異,“這……皓月小姐,你這也太絕了吧!”“他早就不管我了,我的事關他屁事。”瞿明已經幫許陌把行李放好,兩人坐到了車的後排。老胡見兩人已經坐穩,便啟動了汽車。汽車穿行在S市繁華的街道,夜色朦朧,華燈初上,兩邊形形色色的霓虹燈一閃而過,仿佛要晃瞎人的眼。車裡沒有人說話,許陌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浮光掠影。這每一盞燈背後都有一個處所,每個處所都有人。可能是一群加班的上班族,或是一個溫暖的家庭,抑或是一個孤零零的單身漢。他們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城市裡有一席之地,許陌想起自己曾經也有過,然而現在沒有了。多年不見這個城市,許陌鼻子有點酸,好想流淚。她自己想得太入神,沒發現有雙眼睛一直望著她。瞿明覺得很尷尬,說真的,許陌直接說自己是她的未婚夫什麼的,兩人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肢體交流,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是個擋箭牌,太假了。瞿明產生了當一個戲精的衝動,都怪許陌,好歹老胡是她娘家人,她居然就看著外麵,能不能把戲做足啊啊啊?由於要遵守不亂說話的諾言,瞿明隻能雙眼癡癡地盯著許陌,仿佛要把許陌的背影望穿。老胡看在眼裡,這個冰山臉對皓月小姐還真癡情,一直看著也不嫌羞。三人各有所思,不知不覺間,車停到了一幢彆墅門前。小鐵門、歐式花園、三層小洋樓,標準的土豪配置。仔細看,小鐵門的一側被爬山虎覆蓋,進門後,僅有曲曲折折的鵝卵石小道直通向小洋樓門口,隻允許人步行進入。沿路上,一邊是經過精細打理的花園,裡麵有著鬱鬱蔥蔥的紫藤蘿花架,用粗麻繩栓了一個簡陋的秋千在花架下。另一邊是一個池塘,正值八月,荷花亭亭玉立,荷葉層層疊疊。池邊有一棵開花的老槐樹,樹下有石桌石椅。空氣中飄著槐花和荷花混合的香氣,暈染在夜色中,驅趕了幾分空氣中潮濕帶來的不適感。“好舒服的宅子!”瞿明真誠地說道。這樣的房子的主人必是極有品味且熱愛生活的人,瞿明仿佛能看到一個丁香般優雅的女子坐在秋千上,讀著李易安的詩詞,字字珠璣,恰如她本人。然而,住在這裡的是身邊這個美而豔的女人,和她背後那個充滿狗血故事的家庭。真的很不搭調,瞿明心想。“是嗎,我沒有感覺。”許陌不可置否。彆墅前,一對中年夫婦並肩站在門口,遠遠望見他們來了。“老胡,你們回來了呀?”中年男人話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興奮,他身邊的女人還站在原地,自己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老胡麵前,抓住了老胡的手。“回來了,”老胡把被握得生疼的手抽出來,“我把皓月和她的朋友接回來了。”瞿明見狀,便知道眼前這個有些跳脫的男人便是許陌的父親許昭然,中國傳媒界大亨。他雖然是快步走過來的,但是用了銀灰色發蠟固定的發型一絲不苟,領帶是亮眼的寶藍色,同樣一絲不苟地固定住。許昭然看起來高興得過了頭,至少在瞿明看來是這樣的,不過他當時還不知道許陌已有七年不曾踏進過這個院子。許昭然和老胡熱絡了幾句,一直沒有往許陌和瞿明這邊看。許陌站著不動,眼神飄忽,環顧四周,似乎想找到自己以前生活的痕跡。她也沒有看自己的父親。“許先生,您好,很高興能見到您,我是瞿明。”瞿明伸出了自己的手,認為自己有責任打破這樣的僵局。在他被自己熱情的媽媽灌輸的認知裡,父女感情破裂這種事情,有必要主動幫忙。大約沒人想到瞿明會開口,除了始終在放空的許陌,許昭然和老胡都愣了不可忽略的幾秒。“你好,小瞿,皓月有你這樣的看起來靠譜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許昭然伸出手,他眼神老辣,看出來瞿明是個來作許陌的刀子的,但他禮貌不失分毫。就在兩隻手要握在一起的時候,第三隻手突如其來地竄出,拽住了瞿明的手,五指交握。“我男人的手不是你這種人能握的。”許陌說道。瞿明看著自己被抓住的大手,覺得自己像是被霸道總裁帶回家的灰姑娘。我好像沒有這麼弱吧,瞿明低頭看著許陌的頭頂,明明穿了高跟鞋也沒有我高。瞿明把許陌的手牽起來,另一隻手在許陌手背上撫了撫,像是給小動物順毛,把自己原本被緊緊抓著的手鬆出來,然後向許陌投了一個意為“乖”的安撫眼神。他重新伸出手,與許昭然的手握在一起。“許伯父,這次我陪許陌回來,的確是為了和她結婚。但是站在這裡,伯父您還穿的這麼正式,我怪不好意思的,能允許我進您家門說嗎?”瞿明回憶了一下家庭倫理劇裡的說話方式,勉勉強強拚湊出來這麼一句。我還真是不擅長打圓場,說好話,但願許陌他爸彆生氣。瞿明有點不安。許陌:……原來瞿明真是厲害了,我運氣真好,歪打正著找了個熱心大媽。老胡:有這個人在,不愁家庭和諧問題。許昭然:我竟無言以對。“好,我們進去說,進去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許昭然順勢拍了拍瞿明的肩,兩人並肩向前走,許陌站在原地沒有動。“皓月,我們走吧。”許昭然轉過頭,這是他對自己的女兒見麵以來說的第一句話,語氣中竟有幾分小心翼翼的克製。許陌回過神來,略略看了許昭然一眼,沒說什麼,跟著進了闊彆多年的小洋樓。老胡內心納罕,皓月是轉性子了嗎?要知道許陌七年不進家門,老胡本認為她這次也不會進來。現在不單單進了院子,屋子也一聲不吭地進了。許昭然心裡卻是警鈴大作,自家女兒的性子他最清楚不過,他生怕許陌一進門就開始搞事情,但又希望她能進去,七年了,已經七年了,如果當初能夠問問許陌的意見,說不定事情也不會到這個地步。瞿明此時卻是更加不同的想法,許陌原來這麼傲嬌嗎,明明一直看著許昭然,一副有好多話的樣子,自始至終卻沒出聲。傲嬌要怎麼破?瞿明自顧自思考著。
第10章 回家的誘惑(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