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Heavenbar和往常一樣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年輕男女,昏黃的燈光時不時投在酒櫃裡各式各樣的瓶子上,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映在酒吧內飄忽不定的煙霧中,給人以仙氣繚繞的虛無感。旁邊酒保小哥百無聊賴,他杵著下巴,眼光略過酒吧裡的各個身影,舞池裡瘋狂扭動的身軀、矮沙發上互相調笑的影子,今天的酒吧還是和平常一樣全都是來打發寂寞時光的人。在這些身影中,有一對身影無疑吸引著所有人的眼球。一個挺拔而俊秀的男子用力緊緊地抱著懷裡人,嬌小的女人也順從地把頭死死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們在無數舞動的身軀間靜立著,顯得尤為突兀。而男人仿佛不滿足於這樣肢體上的淺嘗輒止,他急切地把女人拽到一邊的矮沙發,讓女人順勢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並和她旁若無人地激烈親吻起來。酒保小哥默默地扭過頭,媽耶,快來一個客人吧,分散一下他對這些情侶狗的注意力。上天可能真的聽到了這個被迫吃狗糧的小哥的呼救聲,酒吧的門適時地被推開了,夏天夜晚未散儘的餘熱跟著湧入,酒保小哥忙麵朝大門,立刻一邊擺出公式化的標準微笑,一邊打量起麵前這個剛進來的女人。顯然,她與酒吧內的消遣和隨意格格不入。一身挑不出錯的職業套裝和同樣一絲不苟的妝容襯托出她清冷的氣質,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然而她的臉明媚動人,有種鄰家姐姐一般的親和。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氣息存在於她的身上,卻並不矛盾,反而讓人有眼前一亮之感。“你好,請調一杯湯力水,謝謝。”女人不緊不慢的語氣,客氣卻拒人於千裡之外。她坐到吧台前,用那雙明亮通透的眼睛,探照燈似的掃視了一圈酒吧內的客人,忽然眼光一滯,停在了那對還在吻著的情侶身上,原本雲淡風輕的眉宇緊緊一皺,表情像是吞了蒼蠅一般,眼神中多了濃濃的戾氣和厭惡。酒保小哥低頭工作,調製著女人點的湯力水,眼睛卻情不自禁地悄悄關注眼前的女人。根據多年在吧台工作的經驗,接下來怕是有戲可看了,作為資深吃瓜群眾的小哥內心此時有幾分雀躍。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隻見女人站起身,理了理襯衣領子,然後才發狠地踩著高跟鞋,“噔噔噔”,每一聲都像是要把地板跺碎。她徑直走向那對視旁人若無物的情侶,毫不客氣地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踹了男人的背。男人吃痛,停止與懷中人的纏綿溫存,一臉慍怒地轉頭,陰冷的樣子想是要報複那個踩他的不知好歹的混蛋。但是,當踹人者的臉映入眼簾,男人臉上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化為愧意和不知所措。他張嘴,仿佛想要說什麼。然而女人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揚起手狠狠抽了男人一巴掌。“啪!”一個清晰的巴掌印在了男人白淨的臉上。男人大概是被打蒙了,一時竟忘了反抗。直到他聽到另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他的臉上並沒有感受到先前那般火辣辣的痛感。男人恍恍惚惚地抬起眼,就看見女人正緊緊揪著先前與自己曖昧者的衣領,而衣領被揪住的女人的臉上赫然有一個紅腫的巴掌印,打人者高高抬起手,很顯然,她正準備打下第二掌。男人伸手抓住打人者的手,直視她的臉。女人表情毫無波瀾,好像在例行公事。男人心中燃起屈辱的怒火。“夠了!梁淼,你是瘋了嗎?”男人語氣中夾帶著積壓的怒火,“聽我解釋,你冷靜一點。”“解釋?”那個叫梁淼的女人咧嘴笑了,臉上全是濃濃的嘲諷,男人心裡一寒,“荀逸啊,你難道要說你是逢場作戲?”荀逸頓時噎住。梁淼見此情形,心中了然,翻了個白眼,居然有點無奈。她大步且快速地走回吧台,抿了一口剛做好的湯力水,暗自整理了表情和語氣,然後麵朝男人,更加嬉皮笑臉地說:“還不都是這些套路?哎呀呀,明明跳進黃河水都洗不清了,你難道還要跟我演竇娥冤?彆搞笑咯。”“荀逸……”旁邊被打的女人囁嚅著,臉上滿是淚水,“我……”她手上拿好了自己的包,一副就要離開的樣子。“秦彥,你等一下,彆走。”荀逸麵色尷尬,語氣卻意外地堅決,同時甚至還下意識地抓住秦彥的手腕“哈哈,”梁淼好像在看戲,眼中全是戲謔和譏諷,“秦小姐,有一首歌很適合你,好一朵美麗的白,蓮,花。”最後三個字梁淼刻意唱得一字一頓,生怕旁人聽不清。旁邊早就圍過來看好戲的人們哄堂大笑,這個穿一身職業套裝的妞真是太直接了。秦彥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十分難堪。她淚眼汪汪地望向荀逸,那眼神,柔軟得能掐出水兒來,怕是女人看一眼也能酥倒,更何況男人了。荀逸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臉上的巴掌印愈發灼痛起來。秦彥賭氣般的微微背過身子,給荀逸留了個楚楚可憐的背影。“梁淼,你打了人,總該道個歉吧。”荀逸一字一字從牙縫中蹦出,咬牙切齒。“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請給我一個道歉的理由,我實在想不出來啊。”梁淼收起笑臉,一臉嚴肅。她攤了攤手,好像很為難,說的話卻更加刺耳:“不過我覺得我反倒應該感謝你們啊,沒有你們,我一輩子都沒法體會這種狗血劇情的。”在平常,梁淼是很好說話的人,荀逸和她交往了六年,兩個人都沒怎麼紅過臉,有矛盾也是談話解決。所以荀逸完全不知道梁淼擁有這等毒舌的功力。“荀逸,你快走吧,記得帶上秦小姐,人家妝都要哭花了。”梁淼揮了揮手,向這對男女道彆。“我呢,現在正式成為你的前任,”梁淼對荀逸微微一笑,抬了抬手中的酒杯,一飲而儘。因為酒精的刺激,她臉上浮起迷人的紅暈。“我衷心祝賀你無縫對接了一個現任。”她雙手鼓起掌來,麵上笑容真誠,若不是還有前一句話,所有人可能都會覺得她是真心祝福。荀逸啞口無言,絞儘腦汁卻無法反駁。正騎虎難下之際,“荀逸……”旁邊的秦彥低著頭,扯了扯荀逸的衣角。荀逸把眼光轉向這個嬌小的女孩,此時她上半身倚在自己的手臂上,胸口因為抽泣而不規則地起伏著,淚水沾濕了她的臉龐,臉上清晰的掌印像是抽在荀逸自己的心上。反觀梁淼,她又點了一杯酒,大口豪飲,麵無表情,事不關己,鎮定自若。荀逸見狀,身為背叛者的愧疚瞬間不剩絲毫,拉住秦彥的手匆匆離開了。荀逸走後,圍觀的人也散了,酒吧恢複了平日的喧囂。梁淼一個人坐在吧台,她手指直接指著對麵的酒櫃。“要一杯乾馬丁尼。”梁淼點了點櫃子裡的杜鬆子酒和苦艾酒。“一杯加奇異果的莫吉托。”“一杯Sidecar。”……梁淼手指上下揮動,點了十幾杯之後終於停下。在吧台工作的調酒師從剛才就一直關注著梁淼,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認真嚴謹的小姐是個雞尾酒愛好者,品味還很不錯。但是這一點十幾杯,大有買醉的意圖。調酒師投了個眼神給酒保小哥。對此經驗豐富的酒保小哥接收到了調酒師的眼神,決定提醒一下眼前的女人,卻見梁淼開始打起了電話,小哥不好插嘴,決定聽之任之,大不了待會兒把人扛進出租車。梁淼掛了電話後,酒差不多上齊了。梁淼先仔細打量著能夠排成彩虹的一杯杯酒液,接著挑出一杯她覺得最好看的,小口嘬著。一杯飲儘,她就重複剛才的動作,再挑一杯,這一次她沒有小口細品,而是大口而凶狠地吞掉盛在杯中的酒液,像是沙漠中的人久旱逢甘霖般牛飲。如果現在有人來跟這個喝得不顧死活的女人搭訕,他會看見女人一臉的狼狽和淚水,猶如喪家之犬,全然不見剛才從容。她仿佛一個失去城池的將軍,全身透出深入骨髓的迷茫和悲傷,黑色的套裝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披著黑鬥篷的孤苦無依的幽靈。過了約莫半個小時,酒吧的門被一個熟客打開。“許小姐,今天要喝什麼?”酒吧小哥微笑著,看著這個Heavenbar的財神爺。許白明顯和酒保小哥很熟悉了,對他笑了笑:“喲,還是你當班呀。今天不喝了,來接人。”如果要讓第一次見許白的人用一個詞來形容這位許家大小姐,“驚豔”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許白的臉是豔麗型的美,臉部線條每一筆都恰到好處的張揚著,再配合上她嘴角一縷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光流轉間便能俘獲大批死心塌地的追求者。許白天生便知道如何將自身魅力最大化,今天的一席紅裙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材,而一字領的設計展示了她迷人的鎖骨,裙擺下一雙長腿更是叫人移不開眼。許白麵上雖然笑著,但難掩憂慮之色。她一眼便瞧見梁淼已經趴在了吧台上不省人事,另一個酒保小哥正在收拾那一排酒杯。許白疾步走到梁淼旁邊。“梁三水!你給我醒一醒,你至於嗎,不就是個渣男!”許白一把拽起梁淼的領口,便看見女人一臉的淚痕,眉頭痛苦地蹙著,微眯的眼睛裡滿是醉意。許白當下便生出去找人暴揍荀逸這個渣男的念頭,這麼多年來,她還從沒見過自家閨蜜有過這樣丟盔卸甲的窘迫時刻。她一邊在心中把荀逸家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一邊把梁淼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慢慢把她身子扶直。此時的梁淼褪去了平日以理性自製為名的堅硬外殼,露出內裡一副萎縮的模樣。“叫你平常那麼逞強,活該男人都跟彆人跑了。”許白嘴上嘟囔著,手上接過酒保小哥遞來的白開水,一點一點喂給正在叫口渴的梁淼。許白一邊喂,一邊瞅見梁淼的眼睛正開開合合,趕忙伸手拍拍她的臉。“大哥你彆睡啊,我這小身板兒經不住你折騰。”梁淼好像聽見了許白的話,吃吃地笑起來。“許大白,你來了,讓我抱抱。”說著梁淼像蛇一樣纏上了許白身體,雙手掛在許白脖子上,頭埋在許白胸前,“你真討厭,胸是不是又長大了。”許白額角一抽,一臉黑線,努力撐起這個醉成一攤爛泥的女人,往酒吧門慢慢挪。還好梁淼醉後很乖,像個小學生一樣被許白拉著手,腳步一頓一頓地跟著她走。然而快到酒吧門口的時候,梁淼突然劇烈乾嘔起來。許白眼見不好,使出人生中最大的力氣,把梁淼扯往洗手間方向。眼見洗手間裡走出一個清秀的男人,梁淼走得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撞在那個男人身上。這一撞的結果就是梁淼立刻哇哇狂吐起來。許白額角抽搐不斷,抽身離開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強烈,冷眼看著梁淼吐了自己一身後,又吐在了對麵那個男人身上,男人的襯衫、外套、褲子、皮鞋都花花綠綠,無一幸免。一開始許白還掏出手帕想拯救一下對方的衣服,但很快就放棄了,僵硬地站在旁邊。好丟臉啊,許白扶額。“先生,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麻煩把您的聯係方式留下,過後我們會賠償的。”許白從包中摸出一張名片,遞到男人手中,男人沒有接。她這才把眼光投向男人的臉,男人皮膚很白,上麵帶著不正常的紅暈,眉眼如畫,溫潤如玉。許白心裡一驚,這哥們兒好像也醉了,而且這哥們兒長得有點眼熟啊,是娛樂圈的小鮮肉嗎?花了三秒鐘搜索記憶庫後,她驀然想起這個男人叫黎清,“年度十大青年企業家”之一,不過他出名並不是因為互聯網新貴的身份,而是他的顏值。男人呆站著,眼光略略掃過自己一身的汙物,接著他微微朝著梁淼彎下身子,扶著梁淼的肩,“哇”的一聲也吐了梁淼一身。許白靜靜地站在旁邊,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此時眼前的男人和女人已經沒有吐了,他們互相支撐著對方閉著眼,仿佛在小憩,頗有默契地佇立不動。黎清兩手扶在梁淼手臂上,額頭則靠在梁淼的肩上,看不見臉,卻能瞥見他長而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梁淼手無意識地抓著黎清的袖子,額頭抵著他的胸口。倆人的姿勢遠處看起來頗為曖昧,像是一幅不能被人打擾的畫卷。許白掏出手機拍下來,以後用來嘲笑梁三水。拍完之後許白決定去叫兩個酒吧小哥來幫忙把人分開,然後把梁淼扛回去。這時候黎清忽然直起了身子,他眼底清明,臉上的酡紅也淡了很多。這是傳說中吐完就醒的技能?許白覺得很奇怪,但還是拿出名片不管不顧地塞到了黎清手中。隻見男人忽然明媚一笑,顏值極高差點晃瞎許白的雙眼,他蹦跳著跑了,揮舞著剛拿到的名片,像拿到壓歲錢的孩子,一邊跑一邊嬉笑著:“小明,我醉了,帶我回家。”許白驚了,雜誌上報道的黎清形象無不是高冷霸氣、難以接近,果然人設都是造的,可憐了一個天生的逗比非要演一個霸道總裁。目送黎清跳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許白拉著梁淼的胳膊,梁淼像小學生一樣乖乖跟著她走出了酒吧。B市如黑色絲絨般夜空中難得地點綴幾個星星,空氣仍然透著難以忍受的悶熱。許白一隻手穩著梁淼,伸著另一隻手打出租車。一個五官硬朗的男子拖著黎清從酒吧來,黎清正在把手上的名片往那男子麵前懟,特製的名片閃著銀白的光芒——許白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的名片——大聲地說教著:“小明啊,你也該找個伴了,剛才那個女孩子可好看了。”全不顧扶著黎清的男子已經一臉陰沉,隱忍著濃濃怒氣。被黎清莫名其妙地做媒的許白的額角抽搐著,看黎清的樣子,剛才的事情應該是完全不會記得,但是許白生平向來是不喜歡欠彆人的東西,所以她帶著心中的無奈,拽著東倒西歪的梁淼走到那個小明先生和黎清麵前。
第1章 相對而吐!(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