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連珩十五(1 / 1)

(連珩視角)疼,渾身的筋骨酸痛,我好像是在做夢,在夢裡我看到了詩黎,她欺身上前,眼角的淚痣愈發邪魅,似笑非笑,一如我初見時模樣,白衣散發,神情間儘是疏狂桀驁。靠得越來越近,她想對我做什麼?我悠悠轉醒,才睜開眼,卻又被馬蹄揚起的風沙迷了眼。馬蹄?風沙?天空微微露出魚肚白,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馬上,僵硬地轉過頭,身後環著我的竟是詩黎。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頸,又驚又疑,詫異地看向詩黎。她目光清冷,見我醒來,隻瞟我一眼,既而揚鞭:“駕!”她神色間的疏離淡漠,讓我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環顧周邊,有四個神色各異的人運著輕功跟在馬邊。“少主,可要將她敲暈?”一個滿臉橫肉的獨眼人用他陰森可怖的低沉嗓音問向詩黎,他就像修羅一樣,我瑟縮了身體,不可置信地看向詩黎。“詩黎你是少主?什麼教派?你要乾嘛?你……”話未說完,詩黎伸手點了我的穴道,我瞬間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休要聒噪。”詩黎清冷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不知道是對我,還是對那個獨眼人說的。我的脖頸維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眼前黃沙漫舞,覆上我麵我眼,眼中乾澀,遇到黃沙瞬間積起水霧。詩黎啊詩黎,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怎麼會如此癡傻,把自己的信任給了一個身份不明之人。往事一幕幕浮現在我眼前,她入府之初隱瞞身份,身懷絕技卻隱姓埋名,見到清風劍後便屢屢利用我試探褚洵,與了梵不知密謀何事,隱居東南卻對苗疆蠱毒了若指掌,下山探案卻引來頻繁追殺。懷疑的種子早就在我心中埋下,可就算褚洵多次提醒,我不願亦不肯相信。現在都伴隨著詩黎清冷的馭馬聲生根發芽,在我心底蔓延,嗬,自己之前就是一個傻瓜。所謂姐妹情深,所謂義結金蘭,不過是真心錯付,怎奈明月照溝渠。少主?她是何門何派的少主?帶我走是為何?褚洵還在華山,他看到我突然不見可會來尋我,了梵和詩黎究竟是否為一夥,父親知道這個消息該焦急成什麼樣?心中的疑團一個接著一個,我隻覺得氣血上湧,又氣又急,但卻無可奈何。一隻靛藍色的蜂鳥向我飛來,我想躲,卻避無可避,它最後落在我肩上。“籲!”詩黎勒馬。餘光瞥見那隻蜂鳥口中銜著一片葉子,詩黎撫了撫蜂鳥的喙,取下那片葉子,避過我的目光,我看不到她的神情,隻聽到她輕籲一口氣:“前麵就是普渡鎮了,師父說,其餘四位門主會在普渡鎮接應我們,讓我們見機行事。”“他們來作甚?我火隕第一個打飛他們!”又是那個喑啞的聲音。“不要貿然行事,他們四人無非是想搶走連珩,借機立功,我們隻需看好她,不要被他們劫走。”搶我?立功?我更加疑惑,我有什麼用處,竟值得他們這樣大動乾戈,不惜讓詩黎潛入連府,隻為將我帶走?可詩黎為何又不早早行動,直到和我大吵一架後才動手?他們究竟是衝著我來的,還是衝著我父親來的?前麵就是普渡鎮了,如果褚洵來找我,出了華山,也隻有佛陀、普渡兩鎮,他能找到我嗎?我一邊思忖,一邊儘量傾斜身體,想讓袖擺中的辛夷花瓣飄下,為來救我的人指示方向。終於來到普渡鎮,此時已是正午時分,天氣燥熱起來,一入普渡鎮就見到四人抱拳向詩黎行禮。“屬下艮門門主嶸畦恭迎少主。”此人三十左右的年紀,一臉狠厲,目光似箭,直刺人心。“屬下兌門門主霓澤恭迎少主。”這人竟然是一位少女,聲音稚嫩,容貌神形皆是稚嫩,圓圓的眼,圓圓的臉,觀之麵容不過是才豆蔻的女孩,但頸間細密的紋路卻顯得有些違和。“你的還童功練得更好了。”詩黎幽幽說道。“哈哈哈哈,多謝少主誇讚。”她笑得花枝亂顫。還童功?早就聽說魔教有還童功,可以返老還童,常駐容顏,原來竟是這樣,聽聞魔教有八大門派,我看著眼前八人……那詩黎,豈不是魔教少主。如果說之前隻是懷疑生氣,現在我心中卻是充滿了恐懼,原來詩黎竟然是魔教的人!魔教想把我擄走,意欲為何?難道是借機挑起武林紛爭?可一旦進入魔教,我還能有存活的機會嗎?“坎門門主清霖恭迎少主。”聽此人聲音不卑不亢,其麵容也是清朗俊逸,雖然觀之怕是上了年紀,但風姿仍在,絲毫讓人聯想不到這竟然是魔教的八大門主之一。“乾門門主忝禹恭迎少主。”此人聲音中略帶著不屑和嘲諷,四十上下,倒三角眼,腮邊無肉,滿臉的精明算計,唇邊似有似無的嘲弄,不是什麼好人。“走。先去用飯。”詩黎不再和他們多話,帶著我一路騎馬向南。來到一簡陋茶樓,我們一行十人上到二樓,眾人見火隕等人凶神惡煞,難辨身份,不由犯怵,紛紛離開,轉眼間,二樓便隻留下一個招呼的小二。飯菜上齊,詩黎終於解開我的穴道,我揉著酸痛僵硬的脖頸,迫切問道:“詩黎,你是魔教的人?為什麼抓我?你為什麼潛入連府?”“吃你的飯,不該問的彆問!”兌門門主霓澤衝我喝道。我好不容易解開束縛,滿腔疑問,怎能聽到此話就罷休。“詩黎,我待你如親姐妹,你為何卻這般對我。你從一開始是不是就想著把我擄走?好,現在你得逞了,你可以開心了。”詩黎皺眉不語。我怒極將碗筷一把掃落,哭出聲來:“你還有臉說我虛偽,說我虛情假意,我就算再會演戲,也比不上你刻意設計,恩將仇報!”我一邊哭一邊往窗邊跑。艮門門主嶸畦見狀,忙到窗邊,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臭丫頭片子,你能跑到哪兒去!”我感到頸邊一陣冰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麵前之人,眼神嗜血,我從來沒見過。我又驚又怕,看向詩黎,卻見她移開目光。剛才的小二聽到碗摔碎的聲音忙趕來,看到我們的情形,又瑟縮著退了下去。眼看著無人能救我,孤立無援,我強忍住俱意,討好地衝嶸畦笑了笑:“嘿嘿,我……我不逃,我這就乖乖回去吃飯。”我能屈能伸,眼下形勢不利於我,不能強撐。說完便要試探著回到桌邊。“吃什麼吃!今天中午不許吃飯,再敢這樣,你就等著餓死!”他收回大刀,唇邊滿是諷刺。他一腳踢開我摔碎的碗留下的殘片,重新回到桌前扒飯,他們人多勢眾,個個武藝高強,放我在一旁,也不擔心我能跑掉。我在窗前抱臂,將視線移到窗外,心下戚戚然,知道反抗無益,也不再做無謂的掙紮。可什麼時候褚洵才能來救我,轉念一想,這是魔教……八大門主都齊聚普渡鎮,褚洵他就算真的來了,單槍匹馬,怎麼可能有勝算。早就聽聞魔教中人狠辣,我如今落到他們手裡,會不會被施以酷刑?可明顯,他們是想留我活口。魔教少主詩黎手中竟握有霽月,神劍竟落在魔教手中。我有預感,武林又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父親從小就對我說,身邊的人不可輕信,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小時不相信,可經過左家小姐的背叛,就把這一點謹記在心。一麵防範,一麵也是真心結交,我一直覺得這並不矛盾,我隻是為了自保。最開始我也不信詩黎,可李育虎查得她身世清白,嗬,也是,魔教中的臥底,哪能這麼容易查清楚。後來我逐漸信任她,把她當做親人。雖然相處的時間越長,她身上的疑點也就越大,但我真心已付,無怨無悔。我相信就算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會慢慢為我感化。可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是魔教少主,魔教中的人,怎麼能和常人一樣,是我想錯,她根本沒有心,我無論如何做,都是錯付。正想著,詩黎一步步靠進,我突然心慌,想要往後退,卻無處可退。“我勸你最好不要耍什麼小聰明,後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詩黎的話如毒針,刺入我心。我猛地一顫,又挺起胸膛,直視她道:“我自然知道。”詩黎推開窗,一陣風過來,揚起了地上粉紫的花瓣。我心中暗道不妙。“連大小姐動這種小心思,是當我傻嗎?”詩黎冷冷看著我。“你……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明明是你有愧與我……”話哽在喉間,我又被詩黎點住了啞穴。“殷曦、明鴻,把沿途的辛夷花瓣清理了。”詩黎冷聲吩咐道。我眼前天旋地轉,跌坐在地上。直到晚間,我才吃到些殘湯剩飯,啃著手中涼到發硬的饅頭,又是一陣悲從心來:詩黎她……憑什麼這麼對我,就憑我一廂情願把她當姐妹嗎?我知道以辛夷花傳遞消息實屬下策,可我穴道一直被封,身邊也隻有這些花瓣。如今花瓣也沒了,褚洵還能找我嗎?我昨天還說從此和他橋歸橋路歸路,他是不是從此就將我當作了陌路人?我發現了他牽涉在六年前華山派的秘辛中,他是否心懷芥蒂,索性讓我落入魔教,好借刀殺人。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我再也不敢揣測,不敢相信,我怕我輸的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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