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去的遲，排的隊自然也在後麵。等到大廳裡隱隱約約地傳出她的名字時，她已經睡過一覺了。劉倩撫額，望著臉上還帶著睡覺壓出的紅印子的蘇甜匆匆進場，不禁感慨:她帶的藝人心可真大。蘇甜進場的時候，評委們顯然已經有些疲憊了，一個人打哈欠的聲音傳入耳朵，蘇甜立刻緊張了起來，剛才的睡意一哄而散。但是蘇甜依舊沒有錯過張誌輝導演眼睛裡一閃而逝的亮光。果然還是劉倩比較明智。“你是要試鏡哪個角色呢？”張誌輝的眼裡有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和溫和。現在的年輕人太浮躁了，都想一舉成名。但比起秦可露，張誌輝卻覺得柳瑩瑩更出彩。蘇甜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壓抑住內心的緊張感：“我想挑戰柳瑩瑩。”“哦？”張誌輝導演一臉興味地看著她，“給我一個理由吧。”蘇甜想起了劉倩的囑咐——“張大叔是個鬼才，喜歡的是熱愛表演的人，所以你一定要表現出你的熱愛。”劉倩大手一揮，擺出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蘇甜回過神來，說：“曾經的我，很像前期的柳瑩瑩，而柳瑩瑩後來的改變，讓我覺得這個角色是我想挑戰的。”張誌輝導演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看向一旁的編劇。這次是由《江湖行》的作者留香親自操刀，將改編成劇本。傳說中她是一個猥瑣大叔，可揭開二次元的麵紗，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渾身散發著文藝氣息。留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你可以說一下，你對柳瑩瑩這個角色的理解嗎？”蘇甜曾在學生時代讀過《江湖行》。那個時候，她喜歡秦可露那種超乎世俗的淡然，喜歡她看世界的透徹，喜歡她對男主段天奇的態度，喜歡她無意之中就能撩動他人的知性美。而柳瑩瑩，是她所不喜的。可是為了角色，當她再次讀《江湖行》的時候，忽然就讀懂了柳瑩瑩。蘇甜將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很多人看到的是柳瑩瑩為了愛情不顧一切，但我更多看到的，是她的善良。”收到留香鼓勵的眼神，蘇甜也來了勇氣，繼續說了下去：“柳瑩瑩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充滿惡意的環境裡。柳千仇雖然對她好，可是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壞人。身邊的人對她好，也無非是因為她的爹爹是柳千仇……段天奇出現後，與其說她渴望一份愛情，不如說她渴望的是段天奇身上那份善意的美好。她弑父，彆人覺得她隻是殺了一個壞蛋，但是對她自己而言，她殺的是從小到大把自己捧在手心裡的人啊。她接管了父親背後的黑勢力，隻因不想讓這個勢力繼續為他人所利用，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我覺得，柳瑩瑩的成長，是將小愛變成了大愛……”剛說完，留香就激動地站了起來，不住地拍著手：“我沒想到這裡竟然有人和我想的一樣。”蘇甜一愣，這是她自己的理解，居然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嗎？張誌輝也滿意地點點頭，但礙於導演的身份不能太放浪形骸，所以拉了拉留香的衣角，示意她冷靜點，隨後收斂了笑容，正色道：“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你把劇本上的這一段表演一下。”工作人員走上台遞給她一張紙。她把紙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驚訝一閃而過，隨即就將紙放在一旁，向評委席問道：“可以開始了嗎？”白紙的發揮空間更大。張誌輝眼裡的欣賞一閃而過，淡淡道：“開始吧。”柔和的燈光打在蘇甜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細細的絨毛，平日裡白膩的肌膚顯現出隱隱的流光，粉色的裙子將她襯得像一朵嬌豔的花朵，讓人心生憐愛。她站在台上，調整了氣息，緩緩閉上眼睛，因為緊張一直緊握著的拳頭也慢慢鬆開了。雖然她個子不高，但挺直了脊背，脖頸白皙修長，微揚著下巴，就像一隻高傲的天鵝。櫻紅的嘴唇緊抿著，不再露出潔白的齒貝，似乎是在醞釀著某種隱匿的情緒。隔了半晌，她才扇動長長的睫毛，睜開清亮的雙眸，堅定地看向評委席，隻是這時的她，已經換了另一副模樣。女子的眉顰微蹙，眼神中帶著如同秋水般若有似無的哀愁，嘴唇微微嘟起，完全是受了委屈的樣子。蘇甜將張誌輝當成故事裡的段天奇，她目視著前方，見到心上人，頓時眼前一亮，瞳孔裡都綻放出欣喜的光芒，她忙上前半步，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好像受到了某種巨大的打擊似的，眼神裡的光黯淡了下去，她搖搖頭，努力讓自己變得平靜，問道：“段天奇，我竟然殺了我爹爹，我是不是很壞啊？”明明一開始還撐著自己的情緒，後麵的幾個字慢慢變得哽咽起來，又逐漸泣不成聲，她覺得自己壞透了，更不知道該怎麼辦，整個人像是陷入一種悔恨交加又不知所措的情緒當中。明明下定決心隻是跟段天奇好好地告個彆，怎麼就這麼沒出息，一看到他，就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訴給他聽。可是，這時的她，已經不是當初的柳瑩瑩了，柳家堡還需要自己接管，她不能放任柳家堡落入有心人之手。所以，曾經那些一起闖天下的誓言，注定隻是年少時的一個夢想。她的嘴唇顫動著，小巧玲瓏的鼻子已經變得通紅，哭得梨花帶雨。她緩了一口氣，用力地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她不能哭，她可是堂堂柳家堡大小姐呢，曾經的她是多麼驕傲啊。隨後，她的目光就變得狠厲起來，幾乎是用惡狠狠的語氣道：“從今以後，你我就再無瓜葛，若是江湖再見，我不會對你手軟。”她突然想起了曾經養過的一隻貓，怕受到傷害，所以總是凶狠地對待那些向它示好的人。說完，她就將長袖一甩，決然離去。她的脊背一如初見那般挺直，隻是多了幾分倔強的味道，讓人看起來莫名心酸。似乎一句話後，她就長大了。一陣安靜，隔了半晌，評委席才傳來陣陣掌聲。留香再次站起身來，興奮地指著蘇甜，道：“這就是我想要的女二號，這才是真正的柳瑩瑩。”蘇甜受寵若驚。張誌輝看著忐忑不安的蘇甜沉吟了半晌，雖然演技青澀，台詞功力差點，但勝在情感到位，外形條件不錯，可塑性也很高。他不再去拉不太淡定的留香，隻是看了看其他評委，目光掃向隱蔽的角落裡那個一聲不吭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問道：“顧總，您覺得如何？”這個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落入蘇甜的耳中。男子抬起頭，劍眉星眸，五官如雕刻一般精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顯得越發從容優雅，氣質出塵。剛剛才遇到，此刻又怎麼會認不出呢？蘇甜頓時覺得這個會議廳冷嗖嗖的。是她心裡所想的那個顧總嗎？顧長淮，爺爺是軍隊首長，父親是A省省長，母親是A省法院院長。這位上帝的寵兒，並沒有活在與生俱來的榮耀裡，而是在高中時代就同自己的叔叔一起創立了淮生集團，大學時代就當上集團的董事長，大學畢業後又以雷霆手段收購了幾家國內知名的大公司，彆人的二十六歲還在為生活而蹉跎，而他就已經登上了全球福布斯富豪榜。更重要的是，人家不止有錢有勢，而且還英俊瀟灑，是A省名副其實且眾所周知的黃金單身漢。以上都是劉倩給她普及的。記得劉倩當時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比篤定地告訴她：“這種人，這種社會地位，從無緋聞，不是gay就是性冷淡。”想到這裡，蘇甜不禁彎起了唇角。顧長淮低下了頭，將臉隱在暗處，神色莫名，眾人隻聽見磁性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張導演決定就好。”他的聲音仿佛有種魔力似的，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張誌輝哈哈大笑，之前的人都讓顧長淮搖頭否決了，但對這個女孩竟然沒有意見，看來是眾望所歸了。他轉頭對蘇甜說：“你先回去等消息吧，三天之內就會有結果。”蘇甜如釋重負，吐了一口氣，謝過眾人，這才推門出去。劉倩見她出來了，馬上迎上前去，詢問試鏡的過程和感受。後麵的幾個女生也試圖從蘇甜的神色中看出一點眉目來。然而此時的蘇甜，心裡還想著剛才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像是為了確定什麼似的，蘇甜問道：“劉姐，這次的試鏡是有顧長淮嗎？”劉倩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麼，被自己氣得直跳腳：“呀，顧長淮也參加了試鏡，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他是不是為難你了？”蘇甜正要搖頭，就看見劉倩促狹地看著她，問：“是不是長得gay裡gay氣的？”劉倩沒見過顧長淮，對他的印象僅限於小道消息。一張英俊中透露著禁欲氣息的麵龐映入腦海，蘇甜的臉沒出息地紅了，小聲答道：“沒有，人家長得很man。”晚上十點半的時候，蘇甜剛剛要睡覺，電話鈴聲就響了。“喂，您有位朋友在酒吧醉倒了，您可以來接一下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男子冷漠的聲音，讓蘇甜有些不寒而栗。朋友？她的朋友不多啊。待要細問時，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隨即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酒吧地址，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在睡裙外套了一件風衣，就匆匆地出門了。趕到酒吧的時候，蘇甜剛好看見一個女子醉倒在吧台上，大波浪的卷發蓋著她的側臉，隻留下一個妖豔的紅唇，黑白色的定製的職業西裝，勾勒出女子玲瓏的身形，蘇甜一眼就認出是劉倩。視線輕輕掃過，劉倩的身旁坐著一位身穿西服的男子，他點了一杯雞尾酒，默默地注視著酒杯，似乎要從酒杯裡發現點什麼。蘇甜走上前，問道：“你好，我是這個女孩的朋友，請問你是？”男子抬起頭，是一張極其俊美的臉，但此刻卻皺著眉頭，眼神淩厲，嘴裡說出來的話咄咄逼人：“小朋友，你告訴你這位朋友，不能喝酒就彆喝，給彆人造成多少麻煩她知道嗎？”因為沒化妝，蘇甜看起來極其顯嫩。蘇甜有點發懵，目光所及，看見男子西服上的一片汙穢，心下了然。她歉意地笑道：“先生，不好意思，我回家後一定會告訴她的，您可以把聯係方式給我嗎？我幫您把西服洗了吧。”男子瞥了蘇甜一眼，帶著一絲輕蔑的味道：“我的西服隻穿一次，不能洗。”蘇甜被這話堵個正著，訕訕道：“那我給你買一件吧。”男子上下打量了一圈蘇甜，起身，取出錢包和手機，將衣服脫下來遞給她，金絲鑲邊的眼鏡背後，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臨走前留下一句話：“包裡有我的名片，買了就送到我的公司來吧。”看到男子突如其來的笑容，蘇甜的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蘇甜看著仍舊不省人事地睡在那裡的劉倩，心裡感慨萬千。記憶中的劉倩總是雷厲風行，言笑晏晏，無論什麼事情都能一個人抗住，一副女強人的姿態，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有來酒吧買醉的一天。究竟是為什麼呢？蘇甜把劉倩扛回家，將她扶到床上，又細細地幫她清洗了一番，這才從那件男裝裡找出那張名片。鄭天浩，微芒集團總裁，地址……蘇甜心一顫，但凡是總裁就絕對不能小瞧，她立即從衣服裡翻出內襯來，在電腦上迅速地打出那個品牌，眼前的數字讓她心裡一涼。八十九萬！一件西裝竟然要八十九萬！而且穿的人還隻穿一次！難道是貧窮限製了她的想象力?蘇甜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這個人如此土豪，她就不急著說賠他衣服了。要不要明天打電話道個歉，權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既然他隻穿一次，應該不會在意這些小錢吧。這樣想著，不知不覺間她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清晨，微弱的陽光透過碎花的窗簾灑在蘇甜的臉上，迷蒙中被一陣誘人的香味喚醒，她伸出白嫩的長臂，從沙發上坐起來，薄薄的毛毯也滑落在地。她迷糊著走進廚房，發現劉倩正穿著圍裙在煎蛋，昨天的事情湧進腦海，看著劉倩熟練的動作，隨後才有些驚訝地問道：“劉姐，你還會做飯呢？”劉倩平日裡強勢得很，不像是會做飯的居家型女生。她熟練地用鍋鏟將煎好的雞蛋放在盤子裡，晶瑩的黃色讓蘇甜垂涎三尺，不由讚歎：“哇，看起來就好好吃。”劉倩“哼”了一聲，得意洋洋道：“你劉姐我可算得上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買得起洋房，打得過流氓。”一說起買得起洋房，蘇甜不知不覺就想起那件八十九萬的西裝。或許因為這八十九萬的西裝，劉倩就要離開中產階級的階層，向無產階級邁進了。劉倩見蘇甜神色中有點不自然，不解道：“你怎麼了？”“劉姐，我們好像攤上大事了……”等到劉倩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不由忿忿道：“這鄭天浩這麼有錢，竟然還讓女孩子賠他一件衣服。這樣小氣的人肯定找不到對象……不對，你說會不會是碰瓷的？”蘇甜自忙不迭地點頭，苦笑道：“所以，我們該怎麼辦？”劉倩小聲說：“我們不聯係他，他應該找不到我們吧？”緊接著就乾笑了幾聲，說完她自己都不信。有錢能使鬼推磨，萬一因為這件事得罪了大佬級人物，實在是得不償失啊。蘇甜搖頭：“這樣不好吧。”劉倩將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一副毅然決然視死如歸的模樣：“一會兒你把聯係方式給我，我今天就要會一會這微芒總裁鄭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