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吟是在下一周的例會上看到蘇遙的，當時她正埋頭看開會要用的文件。“你好，你是零售部經理吧？”有個人坐到她旁邊，聲音帶有明顯的笑意，“我是新來的。”略耳熟的聲音讓楚吟猛地扭過頭去，蘇遙穿著一套正式西服，正對她看，笑容和煦，看得出來心情很不錯。楚吟不敢相信，眼睛瞬間瞪大：“你……怎麼是你？”蘇遙溫和的笑著：“我應聘來的，以後你我就是同事了，多關照。”“你……”楚吟不知道蘇遙在搞什麼鬼，他先前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忽然之間跑梁氏來乾什麼？蘇遙已經從她旁邊的椅子離開，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了，滿麵笑容，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莫朗帶著助理進來。散會後，楚吟跟在其他人身後出會議室，蘇遙在後麵不著痕跡的扯住她袖口，低聲說道：“下班後一起吃飯吧？”“不用了，我要回去做飯給岑岑。”楚吟冷淡道，稍一用力，將袖口從蘇遙手裡扯下。蘇遙忙道：“我好久沒見岑岑了，我送你回去……”話沒說完，楚吟已經消失在會議室門口，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蘇遙扶住門框，緊緊咬住牙齒。阿寬走過來：“蘇總監，設計部有個會，您現在方便嗎？”“方便，我馬上來，謝謝你。”蘇遙立刻擺出和煦的笑，跟阿寬朝小會議室走去。回到辦公室，楚吟開始看報表，眼睛劃過第一行數據之後停住了——蘇遙，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梁氏，還是新的設計總監。據楚吟的了解，蘇遙在之前的公司職位很高，薪水待遇包括發展前景都很好，他來梁氏工作，所得到的東西並不會比在那裡好，何況還是個全新的環境。繼續看報表，眼睛又一次定在第一行數據的結尾。認識蘇遙十幾年，楚吟知道自己從來不了解這人，他在想什麼，通過他說的話、做的事，無法窺得一二，即便這十幾年的前麵好幾年了，他們是很不錯的朋友。“蘇遙，晚上一起吃飯，七點，公司附近的xxx餐廳。”發出短信後，楚吟給莫朗和楚岑分彆發了短信，說晚上有事，不回去吃飯，晚飯讓他們自己解決。蘇遙正在跟設計部的同事們說話，手機悄無聲息的飛進短信，蘇遙點開一看，無聲的笑了。楚吟今天一定會跟他一起吃飯，蘇遙知道。這天午飯時間，樊睿又一次準時敲開了莫朗辦公室的門，手裡照舊提著個精致的袋子。“那個，睿睿啊，你坐下，我想跟你聊聊。”來公司半個多月，每個工作日的午飯時間，樊睿一定提著一盒吃的來找莫朗，盒子裡是各樣精美的吃食，大多是餅乾、麵包，翻著花樣的給莫朗送，儘管第二天再來，莫朗一定會把餐盒還給她，裡麵的東西絲毫未動過。“莫大哥，你，你先吃飯……”莫朗搖搖頭，示意樊睿坐在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然後坐在她對麵，溫和的說：“睿睿，謝謝你每天給我送吃的，以後真的不用麻煩，你看，我也不怎麼愛吃這一類的東西，你做起來也辛苦。”“你不喜歡吃餅乾麵包，我，我不太會做中餐……”樊睿姣好的臉龐迅速緋紅起來，好像不會做中餐，是多麼羞恥的事。“睿睿。”莫朗加重了說話的語調，“你應該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樊睿緊緊抿嘴，不肯吱聲。今天跟樊睿麵對麵坐下來說清楚，是莫朗經過再三思考決定的，樊睿沒做什麼出格事，在公司懂得公私分明，可光每天給他送吃的，已經讓莫朗招架不住了。不是中餐西餐的問題，而是——這種盛情，莫朗實在無福消受。要談，說話不會很好聽，莫朗不懂得怎麼說才能不讓樊睿難過，“拒絕”這個詞本身就帶有讓人難過的因素，梁穆烽曾經評價莫朗，腸子上的彎彎繞繞全都用在公事和商場上，生活裡的莫朗，一根腸子從天靈蓋直到腳底板，一點小褶子都不帶！“你到梁氏工作我很開心，來了之後表現很好，我都跟你哥哥說過。”莫朗把樊睿放在茶幾上的盒子推到樊睿那邊，“你喊我一聲‘大哥’，以後不要這麼做了，好嗎？”盒子裡是樊睿昨天晚上熬到十點半做好的布丁，她知道莫朗不愛吃甜品，可她在國外生活了幾年，中餐的手藝很不好，起心要學，工作忙碌之餘，廚藝又哪裡是一時半會能學起來的東西。況且，樊睿知道，就算她的廚藝堪比國家級廚師，莫朗也不會吃的。想到此處，樊睿不爭氣的掉下兩行淚，簌簌兩聲，直接滴在真皮沙發的麵上，直接把莫朗嚇了一跳。“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名堂，莫朗心裡如同被千萬匹羊駝呼嘯而過——這可怎麼是好！莫朗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錯，可把樊叔的女兒、樊胥的妹子弄哭，莫朗一時之間著實沒了主意。隻是說實話而已，為什麼要哭呢？樊睿都二十好幾了，說哭就哭，一點過渡都沒有。不知為何，莫朗眼前浮現出最開始跟楚吟住到一起，因為互相看不順眼，他時不時會蹦出幾句陰陽不調的話，楚吟聽到後，一定會用更加陰陽不調的話反擊給他，即便麵無表情，可莫朗知道，楚吟在懟他。他陰，楚吟就更陰；他陽，楚吟還是陰；他陰陽不調，楚吟就冷嘲熱諷。總之，莫朗幻想過的，靠自己梁氏老總身份，將楚吟這個拜金女死死壓製住的未來，遲遲沒有到來。從目前情勢看，一輩子都等不到那天了。嘖。樊睿掉了會眼淚，沒等來莫朗關切的安慰，用手擦了把眼淚抬頭，恰好看見莫朗臉上來不及完全收回的笑，心下一顫，忍不住開口問：“莫大哥，你，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人？”莫朗一愣，再一想，既然樊胥知道，樊睿會知道也不意外——隻是，這實在隻是自己的私事，他對樊睿無意，跟其他任何人都無關。“睿睿。”莫朗的語氣可聞的冷了不少，說出來的話仍然客氣，“不早了，你趕緊去用午飯吧，以後，真的不用給我做什麼吃的。”話說到這份上，如果還在這裡呆著不走，就顯得臉皮太厚了，何況，她剛剛流淚的時候，莫朗不但沒有好言安慰，臉上還有著淡淡的笑意，不知想到了什麼。這般言行，如果再要自欺欺人，就顯得太蠢了。“我知道了。”樊睿把茶幾上的盒子重新抓在自己手裡，攥緊，飛快離開了莫朗的辦公室。莫朗直接攤在沙發上不動彈，今天大概又做了回硬心腸漢子，樊睿的性子，隻怕要難過幾天，可沒有其他法子。暫時拖著，不讓樊睿難過，以後再說開隻怕更加讓人傷心，拖來拖去的想著都頭疼，不如一把鋒利快刀砍下去了斷。樊睿捂著臉從莫朗辦公室奔出去的時候，公司有名的“廣播站”大姐正從這層下去，恰好目睹這一幕。這是什麼情況，新來的設計師姑娘捂著臉從莫總辦公室跑出來，看那急促的腳步和隱約的嚶嚶哭聲，在莫總那裡受了委屈？設計部門有自己的領導，按照樊睿的職位，不應該在午休時間跟莫朗有什麼會麵接觸的吧？臥槽，莫不是……傳聞中的潛規則？廣播站大姐迅速在微信裡拉出一個群，人員八名，皆是她精挑細選，都是嘴巴嚴密的同道中人，保管不會泄露什麼，開玩笑，談論老總的八卦，她可不想被炒魷魚！“我看到設計部新來的那小姑娘剛剛從莫總辦公室哭著跑走了！”“臥槽，真的？”“當然，邊哭邊跑的很快。”“會不會被莫總罵了？”“不會吧？莫總又不是她直接領導，有事也該蘇總監罵人吧？”“這麼說起來也對，莫總好像不會這樣乾，那是什麼原因？”“嘻嘻嘻嘻，你傻啊，女孩子從老總辦公室哭著出來，還能有什麼事？”“莫總條件這麼好，至於這樣？”“你懂什麼？男人就是這樣，管他什麼條件好不好，天性如此。”在辦公室吃著已經冷了的午餐的莫朗，無論如何也想到，在新年來臨之際，他的偉岸形象，已然在某個方麵悄悄坍塌。至於嘴巴嚴密的諸位廣播站，是不是真的嚴密，就沒人知道了。晚上六點五十，楚吟來到公司附近的餐廳，她和蘇遙約好七點，但她向來習慣早到十分鐘。春節前的餐廳，被各種聚餐的人擠的滿滿當當，楚吟剛進門，蘇遙從某個卡座探出頭來：“阿吟，這邊。”楚吟沒說什麼，走過去，脫下大衣落座。“我就知道你會這個時候來，快過年了，餐廳人多，我下午打電話定位置了，快看看，你要吃什麼？”蘇遙穿著寶藍色的羊絨大衣，他皮膚原本就白皙，被這個顏色襯的更加精致，配著臉上燦爛的笑，確實是個吸引人的男人。楚吟隨便說了兩個菜名，握著茶杯暖手，開門見山道：“你來梁氏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