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繁星平躺在狹小的床上,獨自一人占據了這張單人床。許其年沒睡在床上,他是去旅館老板那兒要了兩個凳子,放在床邊,並著床頭櫃搭了個簡易的睡處。但這種情況下,兩人離得還是很近,近到能輕而易舉的蓋同一張被子。小小的旅館裡暖氣開的很足,葉繁星蒙著被子的臉覺得有些悶熱,就手攥著被角,輕輕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張臉來。呼~臉一接觸到被子外麵的世界,頓時舒爽了不少。隻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小心翼翼,生怕驚擾到旁邊的許其年,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了。她和許其年相距約莫隻有一個小臂,甚至她都不用歪頭,眼角的餘光就能瞥到許其年的身影。許其年此刻正側著身子,躺在椅子上,狹小的椅子根本就沒法讓他施展開,隻能半縮著身子勉強睡下。這樣的姿勢,葉繁星光是看在眼裡都覺得有些不舒服,更彆提許其年本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了。葉繁星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最終還是決定張口,朝著一邊的許其年問:“那個……許其年,你睡了嗎?”聲音輕飄飄的,不仔細聽根本分辨不出。話說完之後,葉繁星就秉著呼吸等待著許其年的回應,可許其年一時間沒有出聲,以至於整個房間又陷入沉沉的寂靜中。唯有老舊空調努力工作的“嗡嗡”聲和許其年輕輕的呼吸聲相和。俄而,許其年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了?”一聽到許其年的聲音,葉繁星的小心臟又開始撲通亂跳起來。很奇怪,剛剛明明是她先向許其年開口的,可是現在一聽到他的聲音,卻很方,之前那種悶熱的感覺也卷土重來了。可能是和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有關吧。“我、我是想問你,你躺在椅子上是不是不舒服,你不舒服的話,可以往床這邊靠一靠,還是有餘地的……”“不用了。”葉繁星以為他的拒絕隻是不想壓榨自己的空間,於是繼續勸道:“其實這張床我一個人睡還是很空曠的,你往這邊睡也沒有問題。”“和你同床共枕麼?”許其年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反問道。簡單幾個字,就在葉繁星的心裡麵掀起驚天巨浪。同、同床共枕??她驚呆於這個詞裡麵的意義,可是轉念一想,他們現在的確是在做這個事情。嗯,就,單純的——同床共枕。可是這樣一個詞由許其年的口說出來之後,她便忍不住的浮想聯翩了怎麼辦?葉繁星在腦海中各種胡思亂想著。隻不過,許其年接下來的一句話讓這一切戛然而止——他說:“那像什麼話。”那像什麼話……這句話在葉繁星的腦海中無限的循環著。其威力,對她而言不亞於之前那句“同床共枕”,甚至還要更厲害。以至於讓葉繁星整個人都陷入了懷疑與自我懷疑之中。——那像什麼話。許其年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嘲諷嗎?和她睡在一張床上不像話?可當初,她自覺的要離開,不是他許其年硬把她留下來的?現在就不像話了?葉繁星完全搞不明白。她混亂了很久,屋子裡麵也沉寂了很久。然後,在某一時刻,她終於憋不住了,幽幽開口:“可——”“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同床共枕麼。”“我們甚至都蓋了同一張被子。”話說出口之後,葉繁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暢快了不少,雖然心裡麵還是有隱隱的擔憂,擔憂許其年會因為她這話而黑臉,對她生氣,或者說直接把被子丟給她,然後摔門而出……這種淡淡的緊張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可隨著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許其年並沒有什麼異樣。除了……除了……他身體稍微的僵硬?葉繁星不太確定。而片刻後,許其年才動了動身子,開了口:“葉繁星。”他聲線本就帶著清冷,又這樣冷不丁的連名帶姓喊了她一聲,搞得葉繁星在被窩裡那點零星的睡意也沒了。葉繁星就像是上課時突然被導員點了名一樣,忙打起精神回應:“嗯?”“你之前說過你喜歡我。”他這樣一說,也帶著她瞬間回憶起剛開學軍訓的時候,她鼓起勇氣向他告白那件事了。葉繁星瞬間緊張起來。時隔這麼久,他又提起這茬乾嘛!葉繁星不安極了,頭腦又一次麵臨風暴的襲擊,她可憐巴巴的小腦瓜僅今晚就承擔了以往二十來年的工作量。內心混亂不堪,葉繁星也隻能胡亂的應了許其年一聲:“唔。”聽到她的回應,許其年頓了頓,又說:“那時候,我拒絕你了。”???喵喵喵???這是要乾嘛??葉繁星覺得自己的CPU已經超負荷運轉了,還是在內存不足的情況下。實在不是我方實力太渣,主要敵方不按套路出牌!許其年三言兩語就把葉繁星給繞的暈暈乎乎的,摸不著頭腦。於是乎,她乾脆放棄了思考。葉繁星:“……昂。”“我當時拒絕了你。”“嗯。”“其實——”一向乾脆果斷的許其年不知是怎麼了, 說起話來居然猶豫不決的,簡單幾句話也被他說的像擠牙膏一樣。尤其是對心內焦急的葉繁星來說,更是恨不得他一口氣把剩下的話一股腦兒全都說出來,以解她迫切的心情!許其年似是察覺到了葉繁星身上湧動的焦急,微頓了頓,便繼續說道:“其實,現在也一樣。”葉繁星:“……”“可能你覺得我們一起經曆了許多,現在已經足夠親昵,可是這些事情都是偶然中的偶然,是不得已而發生的。”“比如,遇到歹徒,我救你受了傷,那時候我不可能任由你出現意外,”“再比如,現在我們睡在同一個房間,也是因為我不能自私的獨占這個房間,而讓你露宿街頭。”“但這並不代表著我會和你在一起。事實上,現階段我並沒有要和誰在一起的打算。”“現在的我還太稚嫩,一無所有,貿然的開始一場戀愛實在太唐突了,況且我也給不起什麼。”“你想要的承諾,或者是其他的……之類的……”“也許是很久的以後,等我成長起來,到足夠強大的時候,我才可以隨意的去考慮這些……”“我說的這一切,你懂嗎?”葉繁星靜靜的躺在床上,聽完了這所有,卻早已茫然到不知所措。直到聽到許其年輕聲的問她,她這才呆呆點了點頭,想說些什麼,可喉嚨卻偏偏像被堵住了一樣,無論怎麼用力,也隻能發出一聲近似嗚咽的“嗯”。她的尾音落下之後,小旅館的房間複又陷入了如水的沉靜。靜的隻能聽到人的呼吸聲,和著舊空調發動機嗡嗡的聲音,不斷在房間裡回蕩。葉繁星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個笑話。曾幾何時,她在現實生活中與許其年重逢的時候,也曾湧起過這種感覺。現在它又卷土重來了。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葉繁星想不明白。明明事情已經脫離了原先的軌道,明明她都額外經曆了這麼多,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難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事情的結局注定是這樣?這些時日以來,她的存在可能隻是徒增了不少笑料罷了。許其年大概也是這麼看她的吧。一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人?一想到這裡,葉繁星突然覺得眼睛連著鼻子湧過一陣強烈的酸澀。她連忙往上揪了揪被子,沒過自己的頭頂,掩飾自己的無措。被子底下,那一雙眼睛紅紅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但是她倔強的咬著嘴唇,努力不讓它落下來。為什麼事情偏偏會走到這一步?葉繁星自認為不是一個想要撈月的人,她對許其年隻是簡單又純粹的喜歡而已,類似於想要獨占許其年,或者成為他的某某這種念頭更是從來都沒有過。陰差陽錯下,和許其年的走近,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也更加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和許其年在住在同一間小旅館,還幾乎睡在了同一張床上。然後,就在她被“和許其年同住在一個房間”這件事給衝昏了頭腦的時候,許其年給了她當頭一棒。他說,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之舉,他也並不喜歡她,不會和她在一起。言外之意,就是讓她拎拎清楚,他是她永遠也得不到的人!不要癡心妄想!許其年說出了這話,在他們幾乎是肩抵著肩的情況下,狠狠給她澆了一盆冷水。葉繁星頓時被激的透心涼。與此同時,還有濃濃的屈辱湧上心頭。要不是許其年在她的身側的話,葉繁星真的想抱著被子嚎啕大哭一場。不僅僅是祭奠她未曾開始就要接觸的初戀,更為了她在許其年的麵前被擊的粉碎的自尊!然而此刻,她卻隻能用力的咬住嘴唇,努力的把眼淚往回憋。天啊,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非得承受這樣的委屈。早知道會是這麼一個下場的話,她寧願在一開始就見了許其年繞著道走!不!早知道是這樣的話,她一開始就該把鐲子敲碎!這勞什子的超能力,不要也罷!結果現在把她的生活搞得雞飛狗跳不說,還賠上了自尊!可是一想到許其年還在旁邊,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察覺到,葉繁星就瞬間把滿腔的悲哀先放到了一邊,吸了吸鼻子,蒙著被子,語氣平靜的說:“我知道了。”“以後會和你保持距離。”這是她有且僅有的,能讓自己僅剩的尊嚴保存下來的方法了。許其年聽了葉繁星的話,默然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