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季梳雨有大概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沒再見到宋晏之。畫廊的裝修工作即將完成,季梳雨的畫也落下尾聲,她自己倒是挺滿意的,但心裡總歸沒什麼底兒,便拿了回去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施工隊結束掉最後的工程需要拿尾款,季梳雨縱使再怎麼不樂意,也得聯係宋晏之了。她依然挺尷尬,一是為了自己控製不住傾瀉而出的情感,二是為了那一日兩人的不歡而散。宋晏之接起電話,季梳雨醞釀了半晌的話一股腦全都倒了出來:“喂我是季梳雨畫廊這邊的工作都完成了需要您結一下尾款。”“知道了。”宋晏之道,“還有什麼事?”“哦……沒有了。”季梳雨說。“讓他們把卡號給我,我打在卡上。”平平淡淡的一番對話就這麼平平淡淡的結束,宋晏之好似之前那一晚的事情沒有發生一般——又好似他們倆不過剛見麵一般,一切都回到了原點。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季梳雨甚至有點難受。她跟施工隊要完卡號發給了宋晏之,負責人收到了錢便領著一眾人離開了,方才還熱熱鬨鬨的畫廊此刻隻空蕩蕩的剩下她一個人,季梳雨在畫廊裡逛了一圈,才施施然的準備鎖門。她打算去醫院一趟,最近忙著畫畫,已經很久沒過去過了。誰知季梳雨鎖門的時候宋晏之卻來了,對方穿著一整套的正裝,連發型都精心打理過。季梳雨有些奇怪:“你來乾什麼?”“接你去參加一個晚宴。”宋晏之說,“畫廊既然施工完畢了,就可以開始著手準備畫展的事情,既然你要參展,在人前露一露麵很有必要。”季梳雨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正打算去醫院看看小遵,而且……”季梳雨聲音低了些,“我也沒有禮服。”宋晏之低頭看了看時間:“一點整,給你三個小時的時間看子遵,夠?”“……嗯。”“好,那走吧。”宋晏之轉頭上車。“去……去哪?”季梳雨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宋晏之皺了皺眉,然後道:“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直到抵達醫院,季梳雨都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之中。她推開車門下車,宋晏之也跟著一起走下來,季梳雨有些無語:“你也要去?”“看看我的朋友,不可以?”宋晏之表現得非常自然,而且他的理由讓人無從反駁。季梳雨隻好領著宋晏之一同上樓,在門口又再度撞上了小護士,對方笑著衝季梳雨打了招呼,然後看向宋晏之:“宋先生又來啦。”又?季梳雨狐疑的看過去。宋晏之淡定的解釋:“之前知道他在這裡之後,來看過幾次。”“……哦。”季梳雨突然覺得自己跟宋晏之比起來反而更不稱職一些,畢竟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都是托著護工在照顧林子遵。季梳雨換了一房間裡的花,將窗簾拉開了些,秋日暖陽傾斜點點光芒,斑駁的灑在陽台上,迎著太陽的花的身子好像更舒展了一些,枝椏也都迎了過去。空氣中有浮塵掠動,金黃色的光芒之中凸顯得格外明顯。“這段時間我查了查遺體登記處的曆史,”宋晏之突然皺著眉頭開口道,“並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季梳雨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要是這麼好查的話,我就不至於在這個地方待了六年了。”“你的效率確實很低。”宋晏之看著她,道,“但是我發現了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關於你父親的……”季梳雨整理花的動作微微一頓,看向他:“什麼?”宋晏之斟酌著開口:“關於……你父親的感情生活。”季梳雨的眼神微微一動,然後扯起嘴角,出乎意料的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來,扯掉花上的殘葉,她很平靜的開口道:“那個女人已經出國很久了,我父親去世之前她就離開了,我父親給她留下了錢,不至於那麼窮困潦倒,反正比我過得好太多了。”“你一直都知道?”宋晏之有些意外的看著她。“倒也不是一直都知道吧……”季梳雨的眼皮微微顫抖了一下,苦笑一聲,說道,“是我母親去世之後我才知道的。不過我母親去世之後,這女人也並未登堂入室,一直住在另外一個地方,我跟她基本上沒什麼交集……”宋晏之若有所思。季梳雨聳了聳肩,解釋道:“畢竟我父親很疼愛我,所以我如果不同意那個女人進家門的話,她不可能進我們季家的門。”“你沒有懷疑過他?”宋晏之開口,“就像我二叔那樣。”“不至於。”季梳雨看他一眼,半眯著眸子,道,“她沒有動機……她為什麼要害我父親?她畢竟還要靠他的錢生活,更何況,她早在我父親出事之前就已經去了國外,當時已經跟我父親斷絕了關係,我父親出事時他們已經有差不多兩年多的時間沒有再聯係過了。”宋晏之頓了頓,意味深長的問道:“你恨她嗎?”季梳雨回答得非常果斷:“恨。”頓了頓,她扯起嘴角淡淡一笑,“為什麼不恨?我母親患抑鬱症自殺身亡,便是托了她的福,如果沒有她,我母親不會死,但我也知道,就算沒有她,還會有其他人……畢竟那個時候我母親已經很糟糕了,她讓我們全家都喘不過氣來……”季梳雨說到這裡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深吸了一口氣,道:“算了,不說這個了,你還有查到其他的什麼嗎?”“暫時沒有。”宋晏之道,“畢竟已經六年,有很多當時可能明顯的線索,現在已經淡化了。”季梳雨便不再開口,她打來熱水替林子遵擦了擦臉、脖子和手,動作很輕柔,待到一切完成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季梳雨猜測趙曦白自從回國之後是時時刻刻都粘著宋晏之的,不然不會宋晏之來了醫院這種地方他都能尋摸著跟過來。對方還帶來了一束花,放在櫃旁,極大,襯得季梳雨帶來的那一捧小家子氣。她皺了皺眉,語氣有幾分不耐煩:“你怎麼知道這裡的?”趙曦白笑道:“之前晏之哥來過幾次麼……我也跟著,所以看他不見了,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來這裡了。”頓了頓,她往床頭走近了些,道,“晏之哥一直不肯告訴我子遵為什麼成了這樣,梳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宋晏之和季梳雨的臉色都微變了變。在季梳雨的心中,宋晏之竟連來看望林子遵都要帶著趙曦白一起,可見是多麼親密的關係。她抬了抬眼,道:“意外。”“是麼……”趙曦白若有所思的道,“什麼意外能成這樣?你當時不和他在一起麼?以前子遵老是跟著你,你往東他絕不往西的,我還覺得你們倆肯定不會分開呢。”季梳雨沒察覺到其他意味,隻覺得趙曦白的這番問話有些刺耳,她怎麼沒在他身邊呢?她不僅在他身邊,還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彆人傷成這樣而且無能為力。她多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這樣就不會虧欠林子遵這麼多。但這些話到底說不出口,針對趙曦白的追問,先出聲的反而是宋晏之,他不給絲毫情麵:“你話太多了。”趙曦白吐了吐舌頭:“我就是好奇嘛,大不了以後不問了。”季梳雨覺得挺可笑的,捧著洗臉盆往衛生間走去,房間裡便隻剩下宋晏之和趙曦白兩個人。宋晏之將陽台上的花修剪一番,拍了拍手,那頭趙曦白突然開口道:“以前就覺得他們倆感情好,現在子遵都成這樣了,想來梳雨更不可能離開他了……她是個重感情的人。”宋晏之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趙曦白坐在床邊,手支撐著下巴,歎了口氣:“晏之哥,你說子遵要是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梳雨是不是就要跟著耗一輩子啊?”宋晏之看過去,趙曦白那雙大眼睛看似單純無辜的眨了眨,一派好奇。他不動聲色的避開視線,出乎意料的開了口:“不知道。”但他的手到底微微顫了一下。可不是嗎,無論換作是誰要同季梳雨走到一起,中間都會有一座大山需要跨過,而這山便是林子遵。這山不僅高大,而且險峻,可能終其一生都邁不過去。畢竟林子遵是為了季梳雨,才會躺在這裡。趙曦白雖然不知道,他卻一清二楚。趙曦白垂下眼去,被床遮住的雙手緩慢的緊握成拳,最後她看似平淡的笑了笑,說:“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