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海裡的歸屬感(1 / 1)

最中間的人 鰻魚Tech 2425 字 3天前

走到宋盈爍樓下時,發現林孝背影冷峻,蹲在在陰影處抽煙,警車的燈無聲地亮著,紅和藍的交替,緩慢地鉸著人心。看到安森林,林孝的眼睛危險地眯了一下,他思索了一下,取舍了什麼似的對宋盈爍說:“讓你這個小男朋友先回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對你說。”宋盈爍僵硬地笑,她不多解釋,擺擺手,安森林識趣走掉,不時好奇地回頭看他們。遠遠看去,兩個人身影十分冷峻,搞什麼呀,弄得那麼神秘,還不讓我聽!他無聊地踢了一個空的易拉罐,撞擊牆上清脆的聲音驚到了說話的兩個人。林孝不滿地看過去,宋盈爍注意到他似乎十分厭惡安森林,自從見到,情緒就一直處於一種極度控製的壓力中。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宋盈爍不動聲色地打量林孝眼裡沸騰的情緒,這眼神驚醒了林孝。察覺到自己的失控,林孝暗吸一口氣,沒想到宋盈爍竟然是那麼的敏銳,再次開口,已經把一切隱藏好,他還是那個對她關懷備至的叔叔:“最近會安有人報失蹤案,你要小心,女孩子一個人不要走夜路,不要回來那麼晚,每天睡覺前關好門,不行,要不然你還是去叔家吧,你和林款一個屋,相互有個照應,我也好放心。”“出現殺人犯了嗎?”宋盈爍覺得問題不是很嚴重的話,她不想再過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還不確定,也有可能是普通的走失,因為丟失人口有老年癡呆症患者。”林孝不想嚇到她,換了一種委婉的推測。宋盈爍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堅持,林孝有些不安地歎了一口氣,他當警察那麼多年,第六感一向準得可怕,他覺得這次的事件不像是普通的事件。他還想再爭取,必要的話,拿出長輩的架勢來強製她去也行,畢竟性命攸關。可是當他想好措辭時,看到的宋盈爍麵容堅毅硬朗,連唯一柔和的眼神也變得十分抗拒,眼角眉梢,像極了當年那個無情無義的宋中華。他心中大慟,被抽去所有力氣,本來橫在半空,十分強勢的手也無聲地垂落,他一下子老了十來歲,聲音像碎掉的石頭,沒有了棱角:“也罷,你不想就算了。自己多小心。”沒有心思想更多,他坐上警車,同事關心地問候都被他忽略。警車很快開到宋盈爍看不到的地方,她咬緊的嘴唇痛到麻木,天知道她是怎麼忍下親人這種熟悉的失望眼神,這種輕而易舉被放棄的感覺。快步跑到樓梯口,因為慌亂腳步細碎,差點被絆倒,越急越慌,竟然一腳踩空,跌坐在地上,宋盈爍有點氣餒的崩潰。燈光再次如約而至,它像一股清流一樣無聲地籠罩了宋盈爍,像結界一樣保護著她。心中脆弱流露得那麼自然而然,宋盈爍抬著頭,與燈光直視,這一次,她下定決心一般,從背包裡抽出一個更大的手電筒,打開直直地照了過去,簡直閃瞎眼。對麵的燈仿佛被嚇到了,被照妖鏡打到一樣眨眼間灰飛煙滅,看著對麵陷入黑暗,宋盈爍摸不著頭腦,她不多想,咬著牙站起來,抬頭挺胸地上樓。此時安森林正彎腰縮在窗台下麵詫異,這姑娘怎麼不按套路來呢?那個黃色小熊一般的人在樓梯間此間出落,彼間隱沒,所到之處,牆上花紋都看得清。安森林不由得一驚,我靠,那個手電筒多少瓦的啊?要是直接照進眼睛還不得瞎了啊!如果光芒能壯膽,能慰藉孤單,能讓自己前行,那麼這光芒必須在自己手裡才可以放心依賴。清醒的人,難活,揣著熱情理智的人,該死。宋盈爍不去想彆人給的溫暖,自己低頭認真爬樓梯,一步一步,帶著遇神殺神的孤勇,向死而活。沒有人可以春暖花開就來怪她牆深幾許,因為沒人知她天寒地凍曾經怎樣捱。“你有沒有一個人坐過晚上的火車?”短信嘟嘟叫了兩聲。“沒有。”這個回答似乎出人意料,很久沒有短信。“你以後一定會有這種經曆的,一個人在隆隆作響的軌道上成為一個運作的神經元,山川河流溫柔告彆,世界遙不可及,你仿佛身處一片汪洋,無處著地,無處安放眼睛,整個世界都和你一樣又寂寞又溫柔。”“我不會,我坐飛機。”又是很久,周昱川悶悶地回了三個字:“有你的!”宋盈爍“撲哧”一聲笑出來。也許是自己身上的智慧光芒吸引了他,所以周昱川才會每次有感傷時刻都會發短信給自己聊天。說實話,宋盈爍並不覺得生活有很悲慘,她的遊離也不過是覺得這樣省事,她對周昱川解釋說:“我覺得遊離是很好的一種狀態,愉悅時靠近,疲憊時保持距離,掌控自己的步伐,或許會失去交朋友的機會,但若是讓彆人為我犧牲太多的那種深厚情誼,我是萬萬不會接受的。知己什麼的,三言兩語足以。”無所求,故而內心清明,一開始她真的很想說,我沒有你眼裡那麼慘,拜托不要再對我母性泛濫了好嗎!但是慢慢的,她意識到周昱川對自己說的話,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他通過向自己表達來梳理情緒,他把宋盈爍當作一種媒介來傳播自己內心的聲音。換言之,他那麼信任自己,把心事都說給自己聽,他覺得自己可以懂。事實上他們的感情起伏確實很同步,每當宋盈爍內心脆弱,周昱川便會傷春悲秋。她心神微動,下意識地約周昱川一起出來喝酒,希望可以把幽魂一樣的脆弱斬去。周昱川本來在酒吧百無聊賴,接到宋盈爍的電話,他驚慌地喊著:“你說什麼,你出車禍了?在哪裡,我這就過去,對對,你等著我。”一邊說著,一邊滿臉焦急地甩開來勸酒的胖子,跑出酒吧。相似的人在人海裡,一眼就可以找到歸屬感。摩托車來到宋盈爍樓下,她正站在窗戶前發呆,暖黃色的燈光把她瘦削的身材打成一道剪影,那影子聽到嘹亮的車鳴,俯首看來,周昱川笑得誌得意滿,她終於找自己了。周昱川的皮衣在冷冽的風裡吹散了淺淺的溫溫的皮肉香,宋盈爍不得不抱緊這身冷冷的皮,摩托車瘋了一樣在空曠的公路上馳騁,宋盈爍看不見地上的石頭,隻感覺車子像要飛出去一樣歪著滑了起來,這角度太大,宋盈爍忍不住尖叫起來,下一刻,車子恢複直立,穩穩前行。“我們這是在飆車嗎?”宋盈爍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爽不爽?”“會不會太危險了?”懷疑他沒聽到,宋盈爍在大風中大聲嘶吼。“爽不爽!”周昱川一再強調。“爽!”再沒有其他顧慮,宋盈爍揮舞著一隻胳膊,大聲尖叫,這是人類的奔跑無法給予的速度與激情。天高地廣,星辰浩瀚,她行走在天地之間,勢如破竹,不可抵擋。下車時,腿都是軟的,神經被刺激得說話都分外大聲,笑得又疲憊又儘興,擾了一條街。臨彆前,周昱川問:“明天還來不來?”“來!”有的人,隻有遇到同伴時,才有那個膽子勇猛無比。比如周昱川,他想飆車很久了,但是一個人總有點孤零零的,爽是爽,但少了那份豪氣。帶上宋盈爍,雖然她比較麻煩,接受的速度也比較低,但就是壯氣十足。沒有什麼實質的話語,沒有更多眼神交流,一起在天地間闖蕩一圈,足以慰藉所有不安和寂寞。此時偷偷躲在窗戶背後的安森林,心裡很委屈。周昱川又和宋盈爍偷偷出去玩不帶他們。宋盈爍喜怒無常,說翻臉就翻臉的樣子讓安森林無所適從。一起吃早飯時,安森林故作委屈地抱怨了一下最近自己被冷落。宋盈爍沉默對峙,態度擺得決絕無情,她不想對安森林解釋,起碼不是還沒確定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的現在。宋盈爍沉默的時候麵容堅毅如刀割,她嘴唇翕動幾下,安森林鬆開了手。不等她開口,安森林哈哈大笑著說:“這麼晚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他落荒而逃,深怕她連傷害自己的機會都不給。大起大落,就算有,她的後悔,就算有,這場感情全是他強求,就算有,也請讓他再沉溺一會,為自己過早拋售的一顆心撈回本。天氣太冷,公廁的水管凍炸,周昱川嫌棄得不得了地從門外進來,他感歎:“廁所真臟。”陳叔笑著說:“廁所哪有不臟的。”“不是的,陳叔你不懂,不是那種普通的臟。”周昱川一定要努力描述出那副令人作嘔的樣子。他急中生智,一拍宋盈爍的腦袋。宋盈爍瞪了他一眼,對陳叔說:“陳叔你不懂,那個廁所噴屎。”林款和程俊卿紛紛附和。“對!就是臟得噴屎!”周昱川複讀機一樣跟著說了一遍,忽然察覺了什麼似的回頭,氣憤不已,“你們都去過廁所了,怎麼沒人跟我說那裡有多臟!”三個女生本來一字坐開,聽到這話,紛紛站起走開,弄頭發的弄頭發,摳手指頭的摳手指頭。“我發現。”“我最近。”“特彆喜歡。”“火鍋。”一連四條短信,宋盈爍打開,均來自周昱川。暗暗吐槽周昱川燒包,宋盈爍回複。“聽說。”“一頓火鍋。”“頂七碗米飯。”“保重。”周昱川被逗笑,引得林款扭頭看了他幾眼。他收起手機,哼著小曲兒,走到宋盈爍身邊,說:“我還聽說一兩酒二斤肉呢?下班一起去長肉?”宋盈爍可有可無:“都行呀。”“什麼呀。”安森林一張大臉橫空出世,嚇得兩人後退一步,均是一驚。周昱川似笑非笑,推著拖把繼續慢吞吞地挪走了。宋盈爍看他一眼,一言不發準備躲開。安森林忍無可忍,拉著她說,你跟我出來一下。宋盈爍不掙脫,任由他拉著自己來到店外。外麵太冷,宋盈爍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安森林蠢蠢欲動,宋盈爍用眼神明言禁止,他自己嘟囔了一句什麼話,宋盈爍以為他在罵自己,挑眉質問:“你說什麼?”“沒什麼。”信你才怪,宋盈爍聲音拔高:“你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安森林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小聲說:“我想為你洗腳。”“你這個變態!”“不是,隻是洗腳,真的隻是洗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照顧你。”宋盈爍臉色好轉,她剛才聽成了洗澡。經此一鬨,兩個人打破沉默,關係緩和了很多。忽然,響亮的汽笛鳴叫,一陣一陣,像遷徙的候鳥。宋盈爍像聽到炮仗一樣嚇得一震,安森林為她捂住耳朵。兩個人無聲地對視,運煤的大卡車把大地震出頻率,十八輛車,過了近乎十分鐘才銷聲匿跡。心靈相通的人,會以眼為手,在彼此心中,肆意進攻,令對方全無防備。“不去好不好,我不喜歡你和周昱川一起。”安森林示弱,他脆弱的眼睛昭示著自己即將遭受的傷害有多大,對宋盈爍的感情也搖搖欲墜。似乎是他們感情的生死關頭。宋盈爍看得到他眼裡的決心,點點頭,說:“不,我要去。“我會去的。”她不信感情會那麼脆弱,或者說,如果感情那麼脆弱,那麼她寧可不要。與其說她是狩獵者,不如說她是一個等待被捕獵的人,她期待有一個獵人可以用密不可分的感情製成網,用無論如何的決心做誘餌,把貪婪膽小的她步步緊逼,不容置疑地陷進去,她要的是一種強大的,需要巨大付出的感情。她沒有想過,這種不管不顧,棱角分明的態度,即使最後沒把感情消耗完,一番波折,也折損得差不多了。她的刺就豎在那裡,越是親近的人,越是痛。安森林二話不說,扭頭就走。這是第一次,他主動離開。“你怎麼心不在焉的?”周昱川伸手在她麵前揮一揮,火鍋店就在麵前。“我不太想吃。”宋盈爍難得吞吞吐吐。“為什麼?因為安森林?”“差不多吧。”“你喜歡他?你是來過寒假的,寒假過後,你就會離開,回到你的生活裡。我也好,林款也好,安森林也好,我們都隻是你在這裡萍水相逢遇到的一群路人,你不會真的打算留在這裡吧?”周昱川嘴角的笑,是嘲笑,“大家都知道不管你們怎麼樣,都不會長久不應該存在,你又何必招惹他?”“你呢?你又為什麼不放過款姐?”宋盈爍渾身帶刺。“我們是一類人。”周昱川言簡意賅地下定義。都是在感情裡不知好歹,卻失去任何關愛都可惜到歇斯底裡的窮光蛋,隻有窮凶,才有那麼極惡的嘴臉。“我比你好看那麼一點。”宋盈爍照照路邊的櫥窗,理理頭發,轉身正麵看向周昱川,“你說呢?”“甘拜下風!”周昱川不說他佩服的是宋盈爍的厚臉皮,宋盈爍也聽得出來不是什麼好話,兩個人彼此嗤笑,又是一頓唇槍舌劍,終於還是走進了火鍋店。周昱川有趣,他和安森林最大的不同,也是和宋盈爍的相同之處在於自我。他不會幫宋盈爍做很多事情,遇到自己喜歡吃的也毫無相讓之意,兩個人都明白這感情說不清道不明,卻絕對不是愛情。飽暖離彆之際,周昱川打開心窩子說話:“我覺得認識你真好啊。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不相信男女之前會有純潔的友誼,但是不得不說,我真心覺得安森林很適合你,我也會很真心地祝你幸福。”一句善意的提示,宣告了自己的立場,劃清了兩個人的界限。她沒有回頭,在聽到周昱川的摩托車放一嘟嚕屁一樣聲音離去的時候,鬆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麵對周昱川的時候很輕鬆,很多時候很多話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說出來。這種輕鬆和安森林的不計較不一樣,她知道周昱川是可以理解並且get到她說的那個點,可是她不喜歡和周昱川在一起。兩個相互欣賞的人是危險的,因為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他給的任何超出尋常的關心都會變成給自己的輕視,還好他沒有。宋盈爍心裡微微感激兩個人可以在不會說真話的年紀遇到了可以說真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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