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憾事(六)(1 / 1)

醉生契約閣 鰻魚Tech 1757 字 3天前

饒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鐘棠也依然頑強地登上了舞台。——身為一名樂手,即便是再貧乏的環境,再失準的硬件,她也要做到自己所能做的最好。台下是無數雙同齡人的眼睛,鐘棠在國外時也曾登上過一些小舞台,她分明並非第一次登台,可仍然有些緊張。她一步一步走到舞台正中央坐下,閉上眼,一首曲子就在她腦海裡循環往複起來。她拉動琴弦,那首低沉的樂曲就緩緩從那跳躍的指間流瀉出來。她雖從小練習大提琴,卻沒有演奏那些世界名曲,在場的同學明明沒有一人聽過這首曲子,卻都輕易地沉溺其中,那孤獨的情緒浸染了在座每個人,他們或多或少地都流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是那首《憾事》。一曲終了,眾人皆是愣了半晌,繼而掌聲雷動,歡呼尖叫不絕於耳。鐘棠望著台下那些尖叫的學生麵龐,心中頗為狐疑,自己不過隻是把昨天沈歌前彈奏給自己聽的那首曲子照常演奏出來而已,照理按沈歌前說的,她空有技術卻沒有感情,這些人的反應本不該這麼大才對。所以,是他們太過捧場還是她真的進步了?“鐘棠!”鐘棠猶在舞台上兀自思索,就聽陸楠在後台呼喚她,鐘棠看她一眼,猛地醒悟過來,立馬站起身,匆匆謝了幕。她行至後台,抬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老式掛鐘,驚覺此時已經過了七點,便連演出發甚至沒有來得及脫下,就迅速地跑出了學校。自家司機的車早就在學校門口等待,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車窗外萬家燈火,她無暇觀賞,隻不停地撥打著那個人的電話,可全都是忙音。她想,他此刻一定很忙。車穿行在眾多回旋拐彎的盤山公路上,鐘棠坐在車裡,凝望著後山上那一點一點靠近的光芒,心頭好似逐漸湧進了一股暖流。——我到了,沈歌前。自家的司機原本是要將她送到彆墅門前的,可在還差了一截的地方,卻不知為何,忽地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鐘棠原本隻盯著彆墅內瞧,此刻免不得向前看去……果真,她剛剛就看見彆墅前有許許多多停放著的車,還在感歎今天來人之多,可現在卻隱約看到一輛,擋在路的中央。那輛車通體紅色,車門大開,車內的車燈全都打著,映照出來,好似整輛車都在散發著光芒。鐘棠沒看錯的話,那車身上還倚靠著一個人。他一身黑色正裝,鋥亮的皮鞋,頭發極難得地梳了上去,顯得很精神。——是他。鐘棠在看清的一刹那,迅速打開車門跑了出去,跑向他身邊。沈歌前聽見聲響,轉了頭,看見她以後,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好似鬆了一口氣。“怎麼這麼晚?”“學校有個新生晚會,有人生病了,我去救場。你呢?怎麼站在這裡不進去?”“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他不多說,鐘棠卻能體會到他的意思。他擔心她,所以專門在這裡等她。“那……如果我一直沒回來呢?”她故意問道。沈歌前深吸一口氣,道:“我剛剛想,再等三分鐘,就去找你。”兩人正要結伴進去時,一輛車忽地從山下疾馳而來,車主看到他們倆,迅速打開了照射燈,強光照在鐘棠和沈歌前的臉上,晃得他們睜不開眼睛,隻能條件性地用手去擋。此刻鐘家司機已經離開,那車一路暢通無阻,行到他們跟前時,車主一個急刹車,將車穩當地停在了半山腰的草坪上。“喲……”一個穿著極其花哨的亮灰色西服、梳著大背頭、看來和沈歌前年紀相仿的男人走到他們跟前,有些輕佻地吹了個口哨,“幾天不見,沈大少,口味變了很多啊……”他走到鐘棠跟前,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好幾遍。“這小姑娘,才十來歲吧?還穿一條這麼……嘖嘖……豔俗的裙子……”他不停地咂嘴、搖頭,好似鐘棠穿的裙子真的多麼討人嫌。沈歌前冷冷道:“葉明禮,你如果再口無遮攔,就給我回去。”“哈哈哈。”他立馬擺出個討好的笑臉來,“沈大少彆生氣嘛,你這不是沒給我介紹嘛……怎麼,這位是?”沈歌前麵無表情:“我徒弟,鐘棠。”說完這句,又轉頭,微微俯身,對著鐘棠的耳側輕聲介紹道:“我朋友,葉明禮,啟明財團的小少爺。”“喲嗬!我印象裡,你沈大少可不是會收徒弟的人呐!”葉明禮再度搶白,他說著這話,不禁又上下左右將鐘棠打量一遍,估計是想要從她身上看出些和彆的小姑娘的不同之處——至少,是可以讓沈歌前甘心收作徒弟的不同之處。鐘棠扁扁嘴,不客氣地喊了一句:“葉叔叔。”“噗……”葉明禮一口老血差點就要噴出來——他明明還不到三十,卻被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叫作叔叔,也是有些心塞。“隻此一個,不可以?”沈歌前挑眉。“可以可以。”葉明禮不停擺手,繼而繞過他們,直直地往彆墅內走,心中暗道,我惹不起你們師徒,還不會躲著麼?彆墅內燈火通明,各式各樣的甜點擺滿了長桌,一個個著華服的人長身玉立,和她昨天夜裡看到的那個毫無生氣的地方很不一樣。葉明禮先一步進門,她跟隨著沈歌前,也踱步到了大廳。遠處一對男女原本站在一起討論著些什麼,此刻瞧見沈歌前,便擁了上來,同他寒暄。他不再前行,她也不知該去何處,乾脆便站在他身側,四處張望。那對男女簡單打過招呼後,立馬注意到了她這尊大佛。“沈先生,這位是?”“我徒弟,鐘棠。”“鐘棠?鐘氏財團那個鐘棠?”那個一身水藍色長裙的女人略帶質疑地驚呼,鐘棠注意力原本不在此,此刻聽了這話,不禁抬了眼看向那人,她微揚起一邊嘴角,像個十分不好惹的角色。那女人更為確認,連聲稱讚沈歌前好福氣,收了這樣一個出色的徒弟。鐘棠聽了女人的話,幾乎笑得合不攏嘴,瞬時得意起來,不時用手肘撞一撞沈歌前。他統統不理,前來恭賀他出道多年的人愈來愈多,他隻神色如常地繼續同他們客套寒暄。有人問起他為何會收她為徒。眾人皆知他沈歌前從不收徒,數年前亦有優秀如她的少年姑娘前來拜師,他都拒之門外,聲稱自己能力有限,無法外傳。他們絲毫不知他同這位鐘姓少女究竟有什麼樣的淵源,可以令他鬆口,親自傳授技藝。“我聽說,這個小姑娘,是那個產業遍布全球的企業家鐘遠山的女兒?”有個人不知死活地又一次將她的老底揭了出來。沈歌前麵色一變,鐘棠挑眉,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確實,我同她父母是故交。”呸,說謊,明明就是因為她看透了他對顧弦的心意。鐘棠撇撇嘴,心想,這人真是好沒意思。她猛地一跺腳,眾人視線紛紛轉移,長相各異的臉上都是疑惑,卻見她狡黠一笑——“不好意思啊,這裡有蚊子,我去那邊露台躲一躲。”說完立即跑開,留下眾人麵麵相覷,究竟哪裡有蚊子了?她站在露台之上,頭頂即是月光,伸手可見星辰。涼風吹過,她那身劣質的長裙也被微微吹起一個角來,發絲散落在臉上,她也懶得去撥弄,隻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遠方是層疊林立的山峰,此刻隱在黑暗之中,宛如一隻隻靜候獵物的野獸。“嗨。”有人前來,同她輕聲打起了招呼。她懶洋洋地轉過臉去,見怪不怪道:“是你,葉叔叔。”葉明禮仍舊哭笑不得,索性依著她的這一聲,喊她“小侄女”。他手中拿了兩杯雞尾酒,遞給她一杯,鐘棠歪頭,不按套路出牌:“我要你手裡那杯藍色的。”葉明禮隻得依言,同她交換酒杯。“怎麼站在露台上不進去?今天可是你師父的主場。”“這種場麵太沒意思,無非就是高興的人真心為你高興,不高興的人裝作為你高興。我從小見慣了,不大想再見。”她此刻又將頭轉了過去,麵朝風吹過來的方向,感受涼意。“我聽他們說,你是鐘遠山的女兒?”“嗯,你認識我爸?”葉明禮哈哈大笑:“你爸常年在國外,我自然沒有機會認識,不過倒是聽說歌前曾和你母親學過作曲。”鐘棠點點頭:“確實,不然他為什麼要跑到我們鐘氏來做音樂總監?”葉明禮的眼睛在聽到她這句話之後,忽然帶了些深意,他笑意吟吟地問鐘棠:“小侄女,你真的以為,是因為你母親教了他作曲,他才去你們鐘氏的?”鐘棠挑眉問道:“不然呢?”葉明禮目光悠遠,飄向半山之上仍舊屹立著的明亮燈塔,再度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過是為了對抗他爸而已。”對抗……他爸?鐘棠想要問些什麼,葉明禮卻已經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反倒是轉過頭饒有興致地將鐘棠望著:“像你這種家境長大的小姑娘,是不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這種家境太過複雜,世界上像我這種的怕是不多,再者,我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哦?那你怕什麼?”“那可多了去了……”她剛想給他列舉一些,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迅速逼近到他跟前。“葉叔叔,你看……”她手一揚,指向葉明禮身後。葉明禮沒設防,立馬轉頭去看,她又笑嘻嘻地湊到他耳邊,同他耳語——“你是不是看上哪個‘我這種家境長大的小姑娘’了?想要從我這裡套些話?”葉明禮被驚得差點伸出手來將她推開,不想她反應竟更快,將這句話說完,就立馬向後跳了一步,再次同他保持一個甚為安全的距離,拍著手,饒有興致地繼續問:“你們啟明財團我也略有耳聞,怎麼,你這個財團的小世子也會為情困擾?”葉明禮滿臉的不可置信,而後終於反應過來,開始眯眼、搖頭,最終略微無奈地下結論:“你真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鐘棠嬉笑著望一眼叢山,歪頭問他:“那我像什麼?曆經世事的老姑娘?”葉明禮也笑起來。“沈歌前收了你當徒弟,也算是撿到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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