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河水咆哮著從上遊流下來,裡麵白骨翻騰,腥風鋪麵,無數怨靈浮沉嚎啕。河邊開滿了淒豔繾綣的花朵,張揚著細弱的花蕊,狀若無害。它們成群的綻放在河邊,似乎半點不受洶湧的河水影響,自顧自的開得燦爛。遊魂走過花群,站在血紅的河水邊上看著一石碑,上書忘川二字。河邊擺渡的艄公一排排的站著,如今年代太平,橫死的人少了,艄公們的業務競爭便激烈起來,一個個的站在船上恨不得用手裡的竹篙把那些遊魂勾到自己的船上去。真是的,沒點地府鬼差矜持的樣子。這些艄公中,排在最末尾的一個,戴著大大的草帽,身型瘦小,看一眼就讓人不由自主的擔心她會被帽子壓垮了去。再一看麵容,好嘛,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的一個,就算穿著一身烏漆麻黑的衣裳,臉上的靈動之氣也遮不住。此鬼正是江離。彆看她個子小,搶起生意來可是含不含糊。“二毛子你就消停點吧!你忘了前段時間渡河把船給掀翻了,將人家掀河裡去的事情了?這位生魂啊,你看看我,我撐船穩!”江離扯著嗓子招攬猶疑不定的遊魂,但效果不甚理想。被她稱作二毛子的艄公是一個瘦巴巴的少年,和她隔了兩條船:“我呸!江小離你說話注意一點!彆胡編亂造的!”他們這邊吵吵嚷嚷的,有經驗老道的艄公早就成功的將遊魂攬到自己的船上去了。江離歎息一身,喪氣的一屁股坐在船上:“哎,彆吵了,鬼都給你吵走了。”二毛子也罵罵咧咧地坐下去,如今生意不景氣,來渡河的遊魂又信不過他們這些看著年輕些的鬼差,其實說是鬼差,他們不過是忘川河邊撐船的艄公罷了,在地府是個最末等的行當。“江小離,你說你,好好的女孩子,乾什麼不好,要來這河邊撐船?”二毛子往船上懶懶的一躺,問道。江離折了一株彼岸花,往猩紅的河水中扔去,立馬就有怨靈撲上來銜住,“怎麼了?女孩子不能撐船?我說你就是井底之蛙,現在地府的製度不同了,女性也能頂起半邊天好嗎!”二毛子生前沒怎麼讀過書:“毛爺我英俊瀟灑,豈能和井底的癩蛤蟆相比?”江離唾他:“是我的不對,拿你和它比還是折煞它了。”她趴在船舷上,看著川流不息的忘川河,也是愁。“我的意思是,你明明都有個開紙錢鋪的乾爹了,怎麼還自己出來找活計做?”二毛子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今日可算逮著機會問出來了。這個時候乾爹就隻是乾爹而已,還沒有那麼多衍生出去的意思。江離道:“無聊啊。我來渡遊魂過河可不是為了那麼一點少得可憐的功德,我是來追求鬼生的意義的。”二毛子不是特彆理解,在他看來,江離純粹就是無病呻吟而已:“什麼意義?”江離道:“就是做一行愛一行,這樣才能獲得成就感……算了說了你也不會懂的。”江離隨口對他亂扯,全是在望鄉台下聽來的戲折子。二毛子的確不懂,於是又是每日例行一勸:“女娃子還是去陰陽道旁謀個輕鬆的差事來當當……”江離正準備好好給他上一課,腰間掛著的小葫蘆就閃了閃,看來是老頭子找自己有事。她把船一擱,跳上岸就走了。江離的乾爹是陰陽道旁開紙錢鋪的江德明,老頭看上去六十多的模樣,精神矍鑠的樣子,江離和他作伴多年了,也都將彼此當作親人來看待。“老江,什麼事?”江離人還未至,大老遠的就喊著。江德明看她蹦蹦跳跳的進來,嘴裡又是一陣念叨:“沒個正形兒……”又想起正事來:“有一樁生意,在人間,你去不去?”江離本來整日泡在那忘川河邊,都要給泡臭了,此時聽說有得跑,自然是一口答應。江德明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種不放心的神情來:“是正事,不是讓你去玩的。”江離從前也經常幫他做事,此時正火急火燎的往乾坤袋中裝東西:“曉得曉得,我不會貪玩的!”亂七八糟塞了一袋子的東西,又問:“引路紙呢?”江德明將一張白紙遞給她,上麵寫著一段生辰八卦。江離接過來塞進乾坤袋中就往外跑,跑出一陣就風風火火的折回來:“銅錢呢!”江德明指指一堆活靈活現的紙人中間,江離嘿嘿一笑,過去將紙人掃開,露出一隻甚是肥碩的橘貓來。橘貓此時呼呼大睡,下一秒就落入一雙魔爪中:“老江,銅錢我帶走啦!”少女一陣風的跑遠,眨眼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