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這間房一下子擠進三人,其中還有兩個大男人,他也不好把紗幔掀開來查看自家娘子的狀態,見江餘笙半天沒音,忍不住催促道:“江姑娘,怎麼樣了啊?”江餘笙把手收回,難得正色道:“掌櫃,你娘子這肚子裡的東西可不是什麼善茬,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的客棧明明處在鎮中艮位,為何會財源廣進,生意興隆?”“這……我的客棧生意好又有什麼不對之處嗎?”掌櫃嘴硬地說。她的眸中染上一層怒意,上前一步厲聲說道:“看來你是真不在乎你娘子的性命,到現在也不肯說實話,你為了改運定是做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你娘子懷的根本不是什麼胎兒,而是十足的鬼氣!”“什麼!”掌櫃大驚失色,“我娘子她懷的是……”“她把一團鬼氣當胎兒懷了六個多月,現在就要破腹而出了,你覺得是你能抗得了這怨鬼之氣,還是你娘子的肚皮如布匹,破了之後還能縫起來?”江餘笙整日裡嬉笑玩鬨,君離塵很少見她如此生氣的樣子,看來是這掌櫃真的做了過分之事,才能讓她如此惱火。掌櫃聽了江餘笙的話嚇得險些坐到地上,顫抖著雙手說:“江姑娘,是我的錯,與我娘子無關啊!”一直站在門口默不作聲的百裡驚瀾原本是來查看江餘笙有什麼異動,好名正言順的將她拿下帶回皇宮,卻不想聽到了一件難以置信的奇聞。“我兩年前帶著娘子從氓城出來做生意,路經金水鎮,見此地人傑地靈,正好有一客棧要賣,娘子十分喜歡,就買了下來。誰知不久後發現這客棧雖開在靠近官道的路口卻鮮少有人問津,正好有一女術士前來住店,他說的話我也學不上來,就像方才江姑娘所言,是什麼艮位……總而言之就是此地不適合開店,開什麼都是賠錢。我就詢問他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他說隻要在客棧的後院埋下一具水命的女屍,便可財源廣進。”掌櫃一邊說邊擦著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百裡驚瀾在聽到女術士的時候神情就已變了,鄭重地問道:“那女術士長什麼樣子?”掌櫃思索了一下,回憶道:“長相看不清,她用黑色麵紗遮住臉,一身黑色紗衣,頭上束著一個銀蛇發冠。”百裡驚瀾微微一驚,原本隻是有些懷疑,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她。江餘笙這才發現他也在房間中,狠狠白了他一眼。“哪個山野術士跑來胡說八道,水主財位確實不假,用女屍來壓陣他就不怕遭到反噬嗎!”江餘笙掐著腰說道,那義正言辭的模樣顯然是忘了她自己也是一山野村姑,“於是你便被豬油蒙了心,殺了一個水命的女子埋入自家後院?”“什麼,殺人我可不敢啊,我隻不過是在那女術士的指引下在氓城周邊找到了一具剛下葬的女屍,便將她從棺中抬出,重新葬入了客棧院子裡。”掌櫃小聲說。江餘笙冷笑:“那女術士還真挺神的啊,連誰家女子剛下葬這種事都知道,看來是有備而來,應該不是個江湖騙子。你可知改位轉運這種事對屍體有多大傷害,按理說人死如燈滅,身體留在世間,可魂魄卻要去陰間轉世。你硬生生讓一個水命的女屍來鎮壓原本和她對抗的艮位,她的魂魄將不得超生,她化為一股怨氣,困於這客棧之中不得離去,隻能朝你和你的妻子來複仇了。這下你可以如實交代,你是怎麼中屍毒的吧?”掌櫃又擦了一把汗,顫顫說道:“前些日子,我總是做夢,夢見那個女屍還是下葬時的樣子,來朝我索命。有好幾天晚上我都是窒息而醒的,感覺有人在掐我的脖子。我就想可能是今年沒有給女屍燒紙,就借著進貨為由抽空回氓城一趟,來到那女子墳前燒紙,可能是我不小心,一腳踩入了那女子先前的墳上,女子的屍體已經被我葬入後院,那棺材裡什麼都沒有,隻是棺底有一層黑色的水,我的腳踩進去水就滲透到我身體裡,最初我也沒有在意,一路上都相安無事,卻沒想到了金水鎮集市口發作了。”“那是屍毒,不是什麼黑水。”江餘笙淡淡地說。“江姑娘,事情就是這樣了,現在該怎麼辦啊,求你救救我娘子啊,她什麼也不知道,是無辜的啊!”老板娘的慘叫聲不曾間斷,掌櫃的說話的速度也是飛快,生怕說慢一點就會使她喪命。江餘笙聽過後不動聲色:“你可知那女術士是何人?”“這我也不知道,我也不好問一個住店客人的來曆,更何況她看上去冷若冰霜,要不是她先開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靠近的。”江餘笙摸著下巴思索起來,那女術士的用意絕不簡單,屍毒就像瘟疫一樣,很容易讓人感染,而且大部分郎中都不認識此症,很容易將中了屍毒的患者當做瘟疫處理,到時弄得人心惶惶,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江餘笙和掌櫃不知那女術士的身份,百裡驚瀾心裡卻有了一個猜測。“我現在就幫你把你娘子體內的怨氣弄出來。”她再次挑起紗幔,將手放到老板娘的肚子上,老板娘哀嚎了太久體力不支,竟然昏了過去。她摸了半天,清淩淩的眼眸不斷轉動,偷偷露出了一抹壞笑又轉瞬即逝,對著站在門口的百裡驚瀾說:“哎,這位公子,老板娘體內的怨氣需要用鎮邪之物來驅逐,我見你腰上所彆是塊古玉,用來辟邪最好不夠,不知可否借我一用啊?”百裡驚瀾臉色變了變,這塊珩玉可是父皇賞賜給他的,讓他拿出來還真是肉疼。掌櫃見狀又來求百裡驚瀾,就差給他跪下:“公子,求求您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百裡驚瀾隻好將玉解下來遞給江餘笙,他咬著牙威脅道:“你給我小心一點!”她接過珩玉,剛一觸碰便知這玉不同凡響,手感滑潤細膩,絲絲涼氣從指間沁入心脾,是塊辟邪好物,自己果然沒看錯。“放心,用完就還你。”江餘笙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想,還給你,怎麼可能!她把珩玉放在老板娘肚子上方,那隆起的腹部中居然有東西在不斷亂躥,仿佛似要逃離開這狹小的空間,時不時往上竄動把肚皮頂起。還好那老板娘已經昏迷,要不然這種疼痛足以讓她生不如死。江餘笙拿著珩玉的手不斷貼近老板娘的腹部,那東西也越動越快,似在找尋逃離出口,終於,一團黑氣從老板娘口中湧出。江餘笙連忙喊道:“啞巴,快把門窗都關起來!”君離塵身影如鬼魅,幾乎在江餘笙話音剛落就把門窗全部關上,江餘笙從懷中掏出一大把符紙,毫不吝嗇的把門窗貼了個嚴嚴實實。隻見那團黑氣在房中上下亂躥,撞到窗上又被彈了回來。房中被江餘笙貼滿了鎮邪咒,唯一的生門就是百裡驚瀾所站的地方,江餘笙見那團黑氣四處逃竄不得,直直向百裡驚瀾而去,立刻對他說:“你還傻站在那裡乾嘛,等著給鬼氣當新娘親啊!”百裡驚瀾在宮中時也曾見識過無霜國師開壇做法事呼風喚雨,卻從未見識過這樣的場麵,一時愣站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江餘笙看他還不肯離開那裡氣得直跺腳,隔空朝他扔過去一隻七彩琉璃瓶:“接著,把它裝進去。”“怎麼裝?”他疑惑地拔開瓶蓋朝裡麵看了看,見裡麵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剛把瓶口轉過去想看眼底部,那團黑氣就被吸入了瓶中。江餘笙快步上前,又將那瓶子封起來,狠狠瞪了還處於困惑中的百裡驚瀾一眼:“都怪你,險些壞我的事!”“啞巴,把這個往生瓶好生收起來,回去後放置清水中,如果這女子生前沒做過惡,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她便可以輪回了。”江餘笙把那琉璃瓶交給君離塵,君離塵看到瓶中似有一團黑氣沉寂在瓶底,他隱約從黑氣中看出一個女子的形態。掌櫃先是看了自家娘子的情況,確認她隻是昏過去後轉向江餘笙:“江姑娘,是不是這樣便沒事了?”“我要去後院看看。”江餘笙說完便自行推開了貼滿符紙的木門走了出去。她來到院中,俯身半跪在地上,用手拈起一撮泥土:“掌櫃的,把這裡挖開。”掌櫃見她指的地方正好是他埋入女屍的地方,便拿過鐵鍬將鋪好的泥土挖開,可越挖下去他心越涼,當初他埋葬女屍的時候沒有用棺材,且當時著急也沒有埋得很深,現在他已經挖了半人高,卻連森森白骨都沒挖到。“停,不用挖了。”江餘笙歎了一聲,“我曾聽爺爺說過,如果人死後屍體不能好好入葬,或所葬之地風水相衝,屍體會屍變為僵屍。僵屍分多種,人們最常見的一是白僵,身體長有絨毛,行動遲緩。如若屍變的時間再久一點,就會變成魃,古有記載,‘南方有人,長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頂上,走行如風,名曰魃,所見之國大旱,赤地千裡。一名‘火監’。遇者得之,投溷中乃死,旱災消’。這次還好是發現的早,這女屍雖已積成怨氣,但進了往生瓶後便可消解,若是再遲個幾年,就要化為旱魃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