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雋永站在商廈前的冷風裡,原地未動,眼睜睜的瞧著那台帕薩特,載著這對俊男美女,風馳電掣的駛離高鐵車站。一瞬間,前方嘈雜的車站,麵前擁堵的街道,身後霓虹紛亂的商廈,一下子都拉都好遠好遠,周遭所有的聲音,高鐵來去的呼嘯聲,車流裡油門的轟鳴、輪胎摩擦地麵的刹車聲、車站裡細碎鼎沸的人聲、商廈裡節奏勁爆的網紅歌聲,還有沙城外海莫名傳來的汽笛聲,驟然擰成一股巨浪,掀到灰藍色的長空,化作一簇鳴響,猛地鑽進她的耳膜,她蹙起眉頭緊閉雙眼,身體緊繃著,忍受著長長的耳鳴給她帶來的窒悶和刺痛,直到周遭的喧囂如潮水般重新彙入她的耳朵裡,她才睜開眼睛,看到麵前聽著一台出租車,司機一臉擔憂的望著她:“姑娘,不舒服的話,我載你先去醫院吧…”何雋永愣了一下,搖搖頭,她道聲謝,取消了出租車的預約訂單,又按預估的車費把錢硬塞給司機。出租車嗡的一聲駛離,她一轉身,再次走進商廈,迎麵看到電梯前一隻漂亮的垃圾桶,就停下腳步,把剛剛買給孟懷音的手機,連帶著包裝袋一起丟進垃圾桶裡,心裡立刻就舒坦了一點點。哼!何雋永氣啊,我天寒地凍跑出來給你買手機,你卻不辭辛苦的借車到車站接美女,孟懷音!你真是好樣的!反正很久沒有逛街了,正好今天天下無事,現成的名牌、奢牌專櫃,一家家的排列在眼前,不逛白不逛!哇~索尼墨水屏器!垂涎已久的今生摯愛呀!6千塊!哼!刷他的卡!買!龍驤鱷魚紋新款小挎包!一直想買隻白色的夏天背!5千塊!刷他的卡!買!摩凡陀博物館係列對表!心水!心水!1萬塊?!買!刷他的卡!我戴女款,男款藏起來就不給他戴!……半個小時之內,何雋永走馬觀花的消費了六家專櫃,當她提著大包小包的,正打算殺進第七家時,外套裡的手機叮鈴鈴鬨出動靜來。何雋永不慌不忙的走進一家咖啡館,點了杯香草拿鐵,才慢悠悠的把手機拿出來,就好像心電感應一樣,她就知道這通電話肯定是孟懷音打來的。瞧著屏幕上跳動的“孟懷音”三個字,何雋永就氣不打一處來,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屏幕,電話就被掛斷了,世界立刻就清淨了!哈哈!爽!然而下一秒,孟懷音的來電再次頂了進來,何雋永就再次掛斷,如此操作數次後,手機上的信息提示音代替了來電鈴聲,叮叮叮……節奏感極強的、此起彼伏的,響徹整間咖啡館。起初對孟懷音發來的信息,何雋永根本不想看,她悠哉的喝著咖啡,一手拿著索尼器的說明書翻看,可看著看著,說明書上的每個字她雖然都認得出,可心裡長起的毛草,讓那些字句看得進眼睛卻入不了心……算了!何雋永!想看就看嘛,出了問題總要解決的,不去麵對問題就沒辦法解決問題啦!不就是個男人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她26歲離異單身,年輕漂亮,風華正茂,遇上個把帥哥還不行?哼!這個世界上,除了生死,就都不是事兒!她鼓著肉肉的腮幫子,憋足勇氣,點開那一摞未讀信息:“老婆你接我電話!”“老婆求你接電話好嗎?”“老婆你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老婆你是不是有危險了?”“老婆你是不是生我氣了?”“老婆我定位你了好嗎?要不就得報警了,我報警會很丟臉的!”“老婆我定位到你在沙城精品商廈那裡了,你是不是在給我買手機?”“老婆我剛剛從那裡給一個朋友接站,我那會兒沒有定位你,不知道你在那裡,要不就等你一起走了。”“老婆我這就過去接你,你等我,千萬等我!!!”…… 給朋友接站……哼!昨天剛到沙城的人,今天就有個大美女朋友跟過來,彆告訴她純屬巧合!何雋永覺得胃裡有隻小爪在抓撓,她餓了,應酬式的午餐本來也吃不好,她就點了份巧克力司康和熱牛奶。喂飽肚子,血液從大腦流向腸胃,何雋永感覺渾身鬆軟,有些犯懶,她歪在卡座的沙發裡,偏頭望著玻璃牆外來來往往的人流發呆,也許是因為臨近車站,商廈裡的人流始終湍湍不斷。當她收回呆愣的視線,才發現玻璃牆上映出自己的臉,那副落寞感傷的表情,連何雋永自己都吃了一驚。她猛地警醒過來,孟懷音不過是在車站接了一個女人上車,她何雋永的反應怎麼會如此巨大?明明那個女人的來曆她一點都不知道,明明孟懷音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她完全沒有調查,明明整件事的原委她一無所知,明明他表麵上的做法沒有絲毫逾距,她何雋永怎麼就這麼大的火氣呢?什麼都不問,就拒接電話,拒絕交流,還刻意回避不願麵對,她這麼反常,一點都不像那個勇往直前、懂事不矯情的何雋永。“我究竟是怎麼了……”她雙手托著腮幫子,把一顆絕望的小腦袋支在圓形的餐桌上,是占有欲在作祟嗎?就因為他喜歡她捧著她寵著她?她就見不得他和其他女人同框的場麵?這才多長時間啊,從昨天到現在,滿打滿算,兩個人不過相處了16個小時,“何雋永你怎麼就這麼沒出息呢?!孟懷音是你的誰啊?他怎麼就不能給美女拉車門了呢?”“哼~就不能!”她哀嚎一聲,趴在餐桌上,埋頭在臂彎裡,她就是傷心,就是難過,就是見不得他對彆的女人獻殷勤,她就任性了怎麼辦吧!她正跟自己哼哼唧唧的鬨著彆扭,餐桌上投下一道陰影,接著,她的頭頂被一隻大手輕輕揉了揉:“老婆你怎麼了?你彆嚇唬我,你說話……”是孟懷音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氣喘,他著急了嗎?他是一路跑過來的嗎?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哪裡趕過來的,是不是從那個美女的身邊?一想到這裡,心裡泛起的那點被他找到的驚喜,瞬間灰飛煙滅。她索性把整張臉都埋進自己的臂彎裡,使著性子不願意把頭抬起來。孟懷音沒轍了,拉把椅子坐在她旁邊,手掌摸撫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的給她順著氣:“老婆你能給句話嗎?彆不理我行嗎?你這樣多嚇人呢!”“咱們有事說事,你哪裡不開心了,對我有什麼意見,你都跟我說,我改就好了,行不行?”孟懷音見她還沒反應,於是伸出雙臂,把何雋永從沙發裡,原封不動的端到自己的大腿上,順勢把她的小腦袋瓜摁進懷裡,她就隨他擺弄,一聲不吭的依偎在他的懷抱裡。孟懷音歎出一口氣,溫聲道:“你也知道我的職業對不對,會做一些比較危險的事,所以,在明在暗,我的敵人都是未知的,那麼我的人身安全就有可能被威脅到,這個威脅同樣會波及到我身邊的人……“所以呢,老婆,當我找不到你,也聯係不上你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遭遇不測的畫麵,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我怕失去你,怕再也見不到你,就像我的那些……還有我爸爸、我妹妹…你們都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他們已經永遠的離我而去了,再也見不到了……“你不能這樣啊,如果你因為我……遭遇什麼危險……而我沒能及時把你救回來,我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老婆你這麼聰明,我以為你會懂……”說到最後,孟懷音突然沒了聲音,趴在他胸膛上的何雋永,發頂感觸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接著從他的胸腔傳來一陣輕顫,一個大男人竟小聲的啜泣起來。聽著他隱忍的低泣,何雋永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過分,連忙從他懷裡抬起頭,看到的竟是他哽咽著落滿淚痕的臉,他低著頭,垂著眉眼,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染得濕漉漉的,每一下顫動都讓她的內疚更深,他竭力隱忍著那股複雜的情緒,那情緒裡夾雜著悲傷恐懼和不安,還有絲絲縷縷的因為何雋永對他不理不睬的委屈。何雋永拿起桌上的餐巾紙,為他細細的拭乾臉上的淚痕,她主動張開手臂環上他的脖子,輕吻著他孩子一樣癟著的嘴:“對不起啦,是我任性了,彆生氣了好不好?”孟懷音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氣,不說話也不看她。何雋永舔了下嘴唇,親上他俊朗的臉,一口不行就兩口,兩口還沒反應就四口,誰怕誰啊,不信他就真的沒反應!一開始是她主動抱著他,他還故作矜持的不去回抱她,誰知道……兩個人正吻得難舍難分,孟懷音突然輕咬了下她的唇珠,她疼得翹起嘴巴,兩個人的嘴唇堪堪分開,他伸手托住她的小臉,喘著粗氣,把她輕輕推開……“行了,何雋永小姐,說說吧,為什麼嚇唬我?”孟懷音霎時神清氣爽,四肢舒展,大馬金刀的把自己撐在沙發上。這麼一番折騰,何雋永反而不好意思把原因說出口,她把額頭貼在他的頸窩裡,手指尖描摹著他鐵灰色羊絨衫上的一條花紋,一下,一下,撓得孟懷音心癢得難耐。“嗯?怎麼不說話了?”他趕緊捉住她作亂的手,團進手掌心裡,捏住她半邊肩膀,擺正她的身子,讓她不得不麵對他。何雋永把心一橫,有什麼不敢說的,丟臉就丟臉!“你接站的那個美女是誰?”她氣鼓鼓著嘴巴,二目圓睜,在她的虎視眈眈之下,孟懷音怔了半秒鐘,眼睛眨巴了眨巴,瞬間豁然開朗,簡直是撥雲見日蒼天重現!他忍了片刻沒忍住,撲哧一聲還是樂開了花。“哦喲,老婆原來你是吃醋了!哈哈哈,我得拿個小本本記下這個曆史性的時刻!哈哈哈哈哈,你!吃!醋!了!”孟懷音樂不可支,何雋永氣得伸手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孟懷音抓住她的手腕笑道:“老婆饒命,可彆把你老公掐壞了,他還得為你鞠躬儘瘁呢,要是光榮退役了,損失最大的就是寶寶你嘍……”“你說啊!她到底是誰!你再不說!把你掐壞了我認了!我豁出去把他報廢了也不能便宜彆的女人!”聽到她這番狠話,孟懷音笑得更歡了,他索性抱著她樂得前仰後合的,惹得咖啡館裡其他的顧客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孟懷音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他伸手揉揉她的小臉蛋兒,低頭在她撅成豬嘴的紅唇上響徹雲霄的親了一口,然後洋洋得意的歎息一聲:“老婆我沒白疼你,這才是我親生的老婆呢!”“趕快跟你親生的老婆老實交待!”“嗯嗯,交待交待,老婆這事還得從頭說起,其實我認識她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她叫桑嘉茜,是我爸朋友家的小女兒,知道我單身,我媽和她爸就想撮合我和她結婚。“那時候,你揚言跟我絕交了,我心情特彆差,我媽本來從來不催婚的,應該是我爸去世刺激了她,怪我年紀也不小了,沒讓我爸享受到天倫之樂,就帶著遺憾走了,我也覺得對不起我爸,我媽的身體你當時也看到了,已經在輪椅上癱了好多年了,這兩年心臟也出了問題,我怕我媽不知哪天也會帶著遺憾離開,就接受了跟桑嘉茜的相親。“結果呢,你應該最有體會了,你老公我哈,從外麵看,這麼帥,從裡麵看,這麼棒,桑嘉茜應該是對我有了好感了,我想,我和她結婚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可是我又覺得不甘心,我心裡喜歡你呀,我等了你兩年,你好不容易單身了,如果我什麼努力都沒做,就這麼放棄了,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所以,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就過來找你了……”說到這裡,孟懷音滿眼都是柔情,他忍不住又把何雋永從沙發裡端到自己大腿上,圈著她的腰,把臉埋進她的懷裡:“你看,我來對了是不是?”何雋永點點頭,掌心撫摸著他滿頭硬茬的頭發。“來找你之後,我就更害怕了……”“怕什麼?”“我怕我要是沒來找你可怎麼辦,我今天睡了好幾覺,每次都夢見我沒來沙城找你,跟桑嘉茜結了婚,每次都把我從夢裡嚇醒了,下午給你打完電話我就又睡著了,老婆你看看你有多累人,我都補了多少覺了……”“說正經的!”何雋永掐起手指,給他腦袋上彈了個爆栗子,這廝的嘴真是越來越沒個遮攔了,欠收拾!“睡著睡著,桑嘉茜的電話就來了,說她已經到了沙城,人生地疏,讓我去接站。”“她怎麼知道你在沙城?”“我媽告訴她的,我跟我媽說,我來沙城找女朋友,我媽不信,她可能也看上桑嘉茜了,想撮合我和她唄,就把我的行蹤跟人家交底了。”“你媽知道你是來找我的嗎?”“還不知道,你還沒答應我呢,我哪敢說啊,說出來不就炸了。”“就算我答應你了,你說出來不是一樣炸嗎?”“那不一樣,你不答應的時候說,是炸我一個人,你要是答應了我,炸的是咱們倆,哈哈哈,有你陪我,炸死我也功德圓滿了!”何雋永把他的臉從懷裡捧起來,皺巴著一張臉,跟瞧自家傻兒子一樣的瞧著他,半晌道:“孟懷音,以前不了解你時,覺得你挺高大上的,怎麼深入了解以後,你,你,怎麼變得傻嗬嗬的呢?”孟懷音瞧著她那副發愁到痛心疾首的表情,笑得全身發抖:“還不是因為你!你這個罪魁禍首還反過來興師問罪,你說你虧心不虧心?!”“嘖嘖,要是孩子也像你這麼傻可怎麼辦呢?!”“不可能,孩子智商都隨媽,傻也賴你,等等,你懷孕了?”“哪有?!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測出來呢!”“哦…”孟懷音熱衷繁殖大業的小氣球又讓何雋永紮漏了氣。孟懷音看看手表上的時間,整整身上的皮夾克,把何雋永的挎包掛在自己脖子上,又把她買的大包小包一並拎起來:“老婆咱走吧,我剛才給你打電話,就是為了讓你陪我請桑嘉茜吃頓飯,人家好歹也起到了催化劑作用,謝人家一頓飯還是要的。”“什麼叫催化劑?”“要不是有她這個相親對象逼著,我可能還不會這麼快就下定決心跑過來追你,你說是不是該謝謝人家?”“該!”何雋永點頭,有什麼不該的,有人喜歡孟懷音,太正常了好嗎,不就是個長得不錯的情敵殺過來了嗎?她何雋永又不是沒見識過這種場麵!誰怕誰啊!“老婆你給我買的手機在哪個袋子裡呢?我怎麼沒找到?”孟懷音把手裡那幾個提袋統統翻了一遍,愣是沒找到一樣長得象手機的。“手機?!”何雋永驚呼一聲,手機在垃圾桶裡啊!心疼加肉疼,“你等著!你等著彆動!我去拿手機!”何雋永背上跟長了小翅膀一樣,飛一樣跑到商廈進門處那台電梯前的垃圾桶前,心想這麼短的時間內,垃圾桶應該不會被清理過,她從垃圾桶的開口處往裡邊瞧了半天也瞧不清楚,索性把垃圾桶放倒,把裡麵的垃圾都傾倒出來,隨著幾隻飲料空瓶、半個漢堡、幾張宣傳單、一兜瓜果皮呼嚕嚕的倒滿地麵。卡在垃圾桶最底部的手機包裝袋終於掉了出來,何雋永一把把包裝袋裡的手機搶了出來,翻來調去的查看個遍,好在沒有任何破損,瞬間鬆了口氣,可是一抬眼,就見孟懷音脖子上掛著她的小挎包,手上拎著一坨提袋,麵無表情的站在她麵前,瞧著那一地的垃圾和她從垃圾桶裡扒拉出來的手機,好一會才囁嚅道:“老婆你把我的手機給扔了啊。”“嗯,一生氣就給扔了……”“那這些乾嘛不扔?”孟懷音晃了晃手上那坨提袋。“那些一會兒要退掉的……”何雋永真心想推掉那堆器手表包包啥的,都是衝動之下的不理智消費,純屬發泄私憤,反正剛剛買完,人和東西都沒出商廈呢,沒理由不給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