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何雋永頂著兩個腫眼泡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心情低落到極點,這個鬼樣子怎麼上班呀。她打開冰箱,找出兩隻冷藏的雞蛋在上下眼皮上來回滾動,沒一會兒,雞蛋就被她的體溫焐熱了,她歎口氣,沮喪的把雞蛋放回冰箱,誰知道方才還在熟睡的孟青岑正好推門進來,何雋永趕忙用手遮住眼睛急急的往廚房外走,卻被他一把拉住,連手也給拽了下來,她彆過頭去拚命掙紮,他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隻用一條手臂,就把她連手帶腰箍得死死的。“給我看看,”他把臉硬湊到她彆到肩膀那邊的臉上,另一隻手撥開她細碎的劉海,順勢把她的臉蛋撈回來,手掌握住她一側的臉蛋兒,把她從額頭到下巴一通細細的打量,“沒洗臉呢……”何雋永登時怒了,身體扭動著拚命想掙脫,孟青岑卻不動如山,定定的望著她因怒氣暈紅了的小臉,突然一手兜住她的後腦,摟抱著把她摁到牆壁上,低頭噙住她的雙唇。何雋永被他突如其來的瘋魔打散了魂魄一樣,起初雙手還死命的推擠著他的胸膛。她突然痛叫一聲,是他在她肩頭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她皺著一張小臉吃痛的去摸自己肩頭的齒痕,嘴裡嘟囔著:“就會欺負我……”“那你給不給我欺負…”他又湊過去親吻自己咬出的齒痕,一把攬緊她的腰身,她企圖用手撐開他貼緊的胸膛,他空出一隻手,把她的右手夾在腋下,左手掰到後腰處被他的左手攥住,此刻的何雋永簡直沒有任何招架之力,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氣得小臉紅紅的。“海海,說啊,到底給不給我欺負…”他的口鼻送出的氣息也微微發顫。“不給!就不給!”何雋永急了,這算什麼?大清早的就糾纏不清,昨晚她質問他的那些問題他一個還都沒有回答,沒有保證、沒有承諾,雖然就算做出什麼諸如“我錯了,不會再跟她接觸了”或者“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這類保證、承諾。也隻不過是給你搭了一座空中樓閣,看是看得見,摸是永遠彆想摸到,但是,最起碼的悔過的姿態總要有吧,她在被窩裡哭到睡著,他不會不知道,卻一句話都不說,什麼都沒做,憑什麼還要他碰她!孟青岑的手指停下來,頓了頓,溫熱的手掌滑到她的肚子上,輕輕撫摸了幾下,便鬆開她的身子,他低著頭,粼粼的睫毛輕顫著,撩動著她怨懟翕動的心。“眼睛腫成這樣,今天彆去上班了。”孟青岑切了幾片黃瓜片,讓她敷在紅腫的眼皮上,何雋永不答應:“昨天才跟公司說銷假複工,今天又請假,不是很沒信譽。”“同事問你怎麼辦?”他用平底鍋熟練的煎著火腿蛋,吐司麵包金黃金黃的躺在烤箱裡,開水器的熱水正在冒著突突的白煙,整間廚房滿滿的煙火氣,竟讓何雋永有種錯覺,他操作這一切時,是那麼的自然而然天經地義,就仿佛他們這兩年的婚姻生活,每一天的清晨都是這麼渡過的。“實話實說啊,讓你氣的唄…”何雋永重新換了兩片黃瓜,對著櫥櫃上的玻璃,查看眼皮的紅腫程度,正扒拉著腫眼皮,猛地覺察時間緊迫,劈哩噗嚕的跑到衛生間洗漱換衣服,剛拿起眼影,想用大地色讓眼皮看起來不太腫,又忽然警醒自己已經懷孕了,彩妝多少都是含鉛的,於是隻能放棄化妝。“走吧,”孟青岑已經衣冠整齊的站在玄關那裡,背上背著雙肩包,手裡拎著一隻保溫袋,“送你上班。”“不用了。”何雋永還真不適應這種莫名其妙的殷勤,明明每天都是自己開車上下班,誰要他送了!孟青岑也不說話,一路跟著何雋永下樓。到了樓下停車位,何雋永解鎖車子,剛要拉開車門,車子又自動落了鎖,一抬頭,原來是孟青岑用另一把備用鑰匙鎖了她的車。何雋永頓時無語,這麼幼稚的行為,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孟先森的風格,她抿住嘴唇,趁他跟遛金毛的鄰居打招呼的機會,快速解鎖打開車門,一屁股坐進正駕駛位,落下中控,哈哈,一頓操作行雲流水,要是李半絨守在旁邊,肯定給她錄個視頻發網上去。可她剛發動車子,想把車倒出車位,往後視鏡一瞧,孟青岑倚著她的車屁股跟遛狗的鄰居聊上了,她摁了幾下喇叭,他壓根不理,繼續逗弄著金毛,鄰居含笑往車子這邊望了望,就知趣的牽著金毛走開了。“你走開,我要遲到了!”何雋永搖下車窗,回頭衝車尾的孟青岑叫道。“坐我的車比較快。”他不緊不慢的看看腕上手表的時間,反正他比她開工的時間遲半個小時,他可不急。“你!”何雋永簡直怒火中燒,忽然想到自己還懷著孕呢,連忙舒口氣,默念著:不生氣不生氣,不能讓閨女生出來長得像氣球一樣。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坐他的車嗎?坐就坐!誰怕誰!自己願意當司機受累,隨便啦!她把車子熄了火,拔掉鑰匙,開門下車,鎖車,嗬嗬,孟青岑立刻跑過來把自己的車子解鎖。說實話,何雋永再坐進副駕駛位,心裡著實膈應,但是,這個位置本來就是她的,憑什麼膈應人的坐了,她這被膈應的就放棄?難道夢初芽坐遍這台車的所有位置,她還把車砸了不成?不行不行,不能擴大既有損失。心裡正亂著,大腿上多了一隻保溫袋,車上也開了暖風。“趁熱吃吧,吃完就到你公司了。”孟青岑發動車子,開出小區,沿路的車流漸漸密集,早高峰就要到了。何雋永喝口熱熱的牛奶,吃著吐司夾番茄火腿蛋,胃口暖和了,心裡也平靜了些。她一邊嚼著吐司,一邊望著車窗外一台台穿梭的車子和疾步趕車的人流,她想,幸福是不是就是她現在這樣,老公在身邊給她當司機,她悠閒的吃著老公做的可口的早餐,肚子裡懷著可愛的寶寶,九月的天氣,不冷不熱,無風無雨,世界依然喧鬨,而她此刻的心,很靜…很靜……“想什麼呢?”孟青岑瞥見她一直發愣,笑著問她。何雋永被他的話打破了冥想,收好保溫袋,摁開儲物盒的蓋子,抻出一張紙巾擦拭著油乎乎的小嘴,擦著擦著,目光被紙巾包裝下麵一個金色的圓柱體吸引,她伸手取出來,把金色的圓柱體在眼前轉了轉,原來是一隻嬌蘭的唇膏!“我在想,孟老師什麼時候新添了塗唇膏的嗜好!哼哼!”何雋永動動膝蓋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把唇膏放在中控盒的凹槽裡,目視前方,不再說話。孟青岑瞟了一眼那管唇膏,不覺蹙起眉頭。不一會兒,車子停在“羽氏F二次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所在辦公大廈前,何雋永推開車門下了車,頭也不回的朝大廈的旋轉門走去,齊肩卷發小白鞋、卡其色風衣水桶包,這時髦又俏皮的姑娘,就是他孟青岑的老婆,瞅著那一扭一扭瀟灑的小背影,孟青岑忍不住抿嘴笑了……醫科大總院。孟青岑一到醫院,直接去病房看望了可塵和母親,抱了一會兒兒子,又從母親那裡了解下病情,感覺可塵的病情恢複得還算穩定,於是放心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大早的辦公桌上,照舊有一套肯德基的早餐,今天是豆漿和餅卷雞扒蛋,玻璃茶壺裡已經泡好了鐵觀音,淡淡的茶香輕輕的飄溢開來。“喲喲喲!”後麵匆匆趕進辦公室的同科醫師關慶蘇,一麵整理著白大褂翻卷的衣領,一麵衝孟青岑桌上的早點咽唾沫。“拿去拿去…”孟青岑一看關慶蘇這副衣冠不整的樣子,就料到他昨晚又不知道跑哪裡鬼混去了。關慶蘇神速的把早點抓在手裡,衝孟青岑呲牙一笑:“羨慕啊,你說吧,都是帥哥,我還是單身,咋你這已婚帶孩兒的,每天都有妹子伺候著泡茶打飯知冷知熱的,我倒好,搭人搭錢,人家還不一定搭理我。”他坐回自己座位上,雙腳翹到桌角,正大口啃著卷餅,眼見小布背著英文字母印花的布袋子走進來,忙大聲嚷嚷:“小布布啊!給哥哥衝杯咖啡好嗎?就你喝的那種!”小布生著一張短短的娃娃臉,紮著兩條短短的麻花辮子,圓圓的眼睛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嘴巴當真櫻桃一樣小巧,整個人看起來根本不像個二十幾歲的醫學生,有些患者總以為她未成年。“好,我喝的榛果拿鐵味道偏甜,關老師可以嗎?”小布拿過關慶蘇的杯子和自己的馬克杯,撕開兩袋速溶咖啡粉往杯子裡倒。“可以可以,我不挑嘴噠。”關慶蘇美滋滋的接過小布衝的咖啡,喝了一口,嘿!溫度剛剛適口!“關老師你怎麼能吃孟老師的早餐呢?!”夢初芽悄無聲息的突然出現在關慶蘇麵前,嚇得關慶蘇一口卷餅沒嚼透,差點噎著。“是我讓他吃的。”孟青岑一邊喝茶,一邊翻看電腦裡的資料。關慶蘇得意的向夢初芽挑挑眉毛,把手裡的卷餅全塞進嘴裡,夢初芽狠狠的瞪他一眼,回身到孟青岑的辦公桌前,把兩杯星巴克咖啡放在孟青岑麵前:“孟老師,那你的早點吃什麼?我再幫你去買一份吧。”孟青岑從電腦前移開眼睛,含笑望著夢初芽,當她的容貌映入瞳孔的一刹那,他眼底的眸光有波光閃動,然而,也隻那麼一瞬,他的心就恢複了平靜:“初芽,彆麻煩了,以後我都會在家裡吃早點。”“為什麼?之前,你不都是吃外麵的早點嗎?而且肯德基麥當勞的早點很乾淨的,還有門診那邊的便利店也是,好吃又衛生。”夢初芽不肯罷休的爭取著為孟青岑服務的權利。“我老婆孕吐很厲害,吃我做的早點會舒服一點,做都做了,我就一起吃了,以後就不麻煩你了。”夢初芽刹那間露出一副“萬萬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的表情,麵上原本清麗的可人的線條頃刻間垮了下來,身體僵直的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盯著那兩杯星巴克咖啡發愣。“好啦好啦,準備查房了,查完房門診,小夢幫我盯著點兒那位專掛我號的宋阿姨,她來了我就躲,怕怕哦!”關慶蘇幫著圓場,衝小布擠擠眼睛。小布會意,過去扯了一下夢初芽的袖子:“走啦,遲到主任會罵啦。”關慶蘇帶著兩個實習生出去後,孟青岑拿起手機給何雋永發了條信息:“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等了半分鐘,沒等來回複,他歎口氣,收起手機,起身去查房。查房的時候,孟青岑和關慶蘇跟在堪稱“滅絕師太”的婦產科大主任身後,一路聽著護士長挨罵。“窗台不能放食品不知道嗎?!”“誰的椅子沒收起來?!”“剛生的孩子捂兩層被子受得了嗎?!”……“還有你!關醫生!彆光顧著和小護士打情罵俏!昨天你的第三台手術家屬投訴你了,給我把事情經過打個報告!下班之前我要看!”瞅著大主任拂袖而去的身影,關慶蘇嗷嗷叫了兩聲:“喝口涼水都塞牙呀!”“昨天還沒聽說那台手術有問題,今天怎麼就被投訴了?”孟青岑匪夷所思的瞧著關慶蘇。“哼哼,我明白怎麼回事,病人家屬窩著火呢,”關慶蘇拉著孟青岑到走廊拐角的休息區吸根煙,“產婦是我一個學妹,給她剖宮產完我才認出來,誰知道她老公是個醋缸,一門心思認定她老婆故意讓我給做手術,說我占他老婆便宜了,剛下手術台沒一個小時,兩口子就吵上了,我一看情況不妙就躲了,就這點事兒。”孟青岑點點頭,手指不自覺的解鎖手機,查看未讀消息。關慶蘇瞧著他又一次露出失望的表情,忍不住樂出聲:“老孟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孟青岑收起手機打了個哈欠。“就我說話這幾分鐘,你一共看了四次手機,等誰消息呢?今天把小夢撅得夠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關慶蘇又點上一根煙,腦子裡琢磨那破報告怎麼打。“我是什麼風格?”孟青岑忽然好奇起來他在關慶蘇這種風流公子哥心目中的形象。“你呀,有個分水嶺,我說了,你可彆跟我急眼。”“說唄。”說著說著,孟青岑又把手向衣袋裡的手機摸過去。“咱倆共事也六七年了,就我所見呢,你這人的變化有個分水嶺,”關慶蘇狠吸了一口煙,“可塵他媽媽的去世,就是這個分水嶺!在這之前呢,你簡直就是個完美好男人,連我後媽那種認定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老太太都稀罕你,說哪個女人嫁給你,一定是上輩子把佛祖的命救了。“哈哈,可塵他媽剛沒那會兒,我都以為你得終生不娶了,索性還好,挺到第四年,還是另娶了,說實話啊,人家何妹妹真心不錯,這年頭兒,哪有小姑娘樂意一進門就當後媽的?!還當得不比親媽差,可你呢,堪稱渣男,說實話,我都沒想到你能這麼渣。”孟青岑一時無語,渣這個字,從來跟他是不沾邊的。“說你渣呢,完全從女性角度,擱我這兒,那叫……魅力!”關慶蘇暗暗笑著,眼看著孟青岑又把手機拿了出來。“我怎麼渣了?”孟青岑看了一眼何雋永的頭像下,依然沒有任何未讀信息。“這麼說吧,就在昨天,我還堅定的認為,你早晚得因為夢初芽跟何妹妹離婚呢!”關慶蘇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掐滅,投進垃圾桶上方的煙灰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