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鐵站放下小布後，孟青岑調轉車頭駛向夢初芽的出租房方向，那個小區離孟青岑家的小區有三個路口、大約十幾分鐘車程的距離，看著不遠，其實也沒有多近。一路上，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夢初芽，一刻不停的忙活著，一會兒從包包裡摸出唇膏補唇色，一會兒做各種賣萌可愛表情發自拍，其中不乏與孟青岑拍攝角度微妙的合影，孟青岑任她忙活，也不好意思說什麼，醫院護士站的小護士們還不都是這樣。“孟老師，我們的合照給你發私信裡了，你要收藏好哦。”夢初芽臨下車甜笑著叮囑孟青岑，孟青岑點個頭，鎖好車門，向自家小區開去，後視鏡裡映著她用包包遮住頭往樓棟門裡衝的身影。……當孟青岑把車停好在車位上，撐傘下車時卻發現，旁邊車位裡何雋永那輛藍色的車子居然不見了，他疑惑著上樓開門進家，玄關裡沒有她的鞋子，衣架上也沒有她的外套和包，他換鞋進屋，每個房間找個遍，居然不見她的人影，孟青岑愣在客廳裡直納悶，她一個孕吐那麼厲害的孕婦，冒這麼大雨出門乾什麼？！孟青岑摸出手機剛要給何雋永打電話，單元門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孟青岑回頭望去，何雋永一身濕漉漉的走進來，懷裡抱著兩個摞起來的快遞包裝盒。孟青岑連忙上前把盒子接在手裡，何雋永並不看他，自己自顧自的換鞋進了衛生間。孟青岑把盒子放在地上，脫了外套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把食材拿出來準備晚飯。何雋永紮紮實實的洗了一個熱水澡，裹嚴實浴袍，又認認真真的用吹風機吹乾頭發，她現在是要當媽媽的人了，所以，勢必要保證自己不能生病，在外麵淋了冷雨，應該喝杯薑糖水祛祛寒氣。她走進廚房，從櫥櫃裡拿出一盒速溶生薑紅糖粉，忽然想起什麼，拿出手機搜索“懷孕是否能喝生薑紅糖水”，搜索結果是體寒者喝了可以補血，體熱者喝了會出血，何雋永撓撓頭，覺得自己應該是屬於熱性體質，還是不喝的好。她歎口氣，把薑糖水的盒子放回原處，看了眼孟青岑洗切食材的身影，不發一言的離開了廚房。她從茶幾下的收納盒裡找出一把壁紙刀，三兩下把兩個包裝盒拆開，從裡麵取出網購的孕婦防輻射服、孕婦裝、各種孕期奶粉、營養粉。把這些東西收拾好後，她捧著一杯熱乎乎的孕期奶粉，縮在沙發上，美滋滋的追著網劇。茶幾上孟青岑的手機接二連三的響起提示音，攪得她不勝其煩，她猛地抄起手機幾步衝進廚房。孟青岑正煎著糖醋煎豆腐，聽到她的腳步聲，驀地回頭看去，人已經風一般閃了出去，他瞟了一眼置物櫃裡的手機，提示燈一閃一閃的，實在沒空理會，回身用筷子把平底鍋裡的豆腐塊飛快的翻了麵，調好的糖醋汁均勻的淋進鍋裡，片刻後就出鍋盛盤了。又一集網劇看下來，孟青岑燒好的飯菜已經上了餐桌，何雋永聞著陣陣的飯香，不給臉的肚子咕嚕嚕叫得歡，她把沙發靠墊抱在懷裡，掩飾著食欲暴增的窘迫，可把自己嘴唇咬來舔去折磨的倔強模樣，讓擺好碗筷的孟青岑差點笑出聲。“吃飯了。”他朝她喊了一聲，就自己坐下來提起筷子，何雋永故意慢吞吞的蹭到餐桌前，看著滿桌香噴噴熱騰騰美滋滋的飯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糖醋煎豆腐、土豆香菇燉豆角、乾煸五花肉、五穀米飯和小米蛋花粥，何雋永頃刻間進入饕餮模式，狼吞虎咽不計形象，惹得孟青岑停下筷子盯著她鼓鼓的腮幫子直發愣，心裡有種甘當革命飼養員的榮譽自豪感。覺察到他的目光，何雋永黑著眼睛瞪了他一眼，埋頭繼續吃，孟青岑忽然升起一股惡趣味，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她鼓囊囊的腮幫子，指尖堪堪觸到她的皮膚，突然門鈴聲響起，兩人都莫名其妙的望向單元大門，能敲他家門的應該隻有收取物業費的管理人員，然而物業費是一季度一收，這個季度的剛收完，那敲門的能是誰？這座小區的房齡在十五年以上，屬於舊式樓房，每棟樓到頂七層無電梯，小區區域是建成七八年後圈起來的，物業和保安也是很低廉的費用雇傭的，所以小區管理很鬆散，大門和樓棟門並不嚴謹，陌生人沒有門禁也能趁有人出樓棟時進樓來。孟青岑從貓眼向外看去，門外那道身影令他驟然心驚，他顫抖著手臂忙不迭的拽開大門，“嘩嘩”的大雨聲和冷風瞬間灌了進來。門外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斜搭在肩頭的女孩，他記憶的宇宙飛速的裹卷腦海，門外是滂沱雨聲，門內是被過往穿越的手緊緊扼住心魂的人……望著她被大雨凍的青白的臉，潔白光亮的額頭下，兩彎潮濕如煙的細眉，雙眼不大不小，眼皮呈羞澀的內雙，瞳仁的顏色淺淡幽亮，鼻梁纖秀，唇色橙亮…這情形，似曾相識……恍如隔世……“海海……”“孟老師……”聽到孟青岑那一聲失魂的呼喚，夢初芽和何雋永同時愣住了。海海？明明是她的乳名，為什麼他卻對著敲門的人呼喚？明明隻在兩人上床時執著的私密，為什麼卻在光天化日下張揚？她心頭的疑雲越發濃重，太多疑問就像薄薄的刀刃一樣，一片片緩慢而寧靜的劃過心頭……“誰啊？”何雋永問了一聲，眼光朝大門望去。這一聲把孟青岑從久久的神思恍然中拉了出來，他輕咳了一聲：“哦，是醫院同事，快進來吧。”他把夢初芽讓進客廳，又從鞋櫃裡取出一雙乾淨的拖鞋。夢初芽咬著下唇，把滴著雨水的雨傘豎在門邊，滿麵嬌羞的脫下灌滿雨水的皮鞋和絹絲短襪，一雙白嫩冰涼的小腳踩進拖鞋裡，頓時感到溫暖又舒服。何雋永看了一眼凍得麵色青白的少女，又埋頭給自己嘴裡塞了一口糖醋豆腐。“師母、孟老師，打擾了，”夢初芽小心翼翼的站在玄關那裡，接過孟青岑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頭發和臉上的雨水，“孟老師您怎麼不回我的信息和電話呢？我一著急，以為您送我回來的路上出了什麼事故呢，就跟彆人打聽到您家的地址找過來了…”孟青岑呆了呆，默默走到廚房，從置物架上拿下來早已被他遺忘的手機，翻看了一下，果然有幾十條未讀微信和兩通未接來電，都來自夢初芽。“對不起，做飯時沒聽到，讓你擔心了。”孟青岑心裡莫名有些感動，畢竟一個女孩子，因為擔心他的安危，冒著這麼大雨找過來，心裡著實過意不去。彆說孟青岑被小姑娘的舉動打動了，就連何雋永，如果這餐吃撐著了，肯定也會被姑娘的赤誠打動了。看來這位實習生小姐又坐了他的車，還被他送回了家，不知道什麼原因給他發了N多的信息，打了N多的電話，無奈這位孟先森的耳朵被廚房的煎炒烹炸聲轟炸了，沒能及時回複實習生小姐，人家生怕他發生什麼安全問題，就心急火燎的摸過到家裡來了，哈哈……她抿嘴忍住笑，索性大大方方的說道：“來都來了，給實習小姐加雙筷子吧，實習小姐如果不嫌棄中途加入我們的晚餐，就吃飽了再回去吧。”夢初芽掩飾不住眼中的欣喜，雙眼亮晶晶的望著孟青岑：“孟老師，真的可以嗎？”孟青岑用眼角瞟了一眼何雋永的神色，嗯嗯啊啊的答應著：“進去坐吧，我幫你加碗筷。”“謝謝師母。”夢初芽細聲細氣的坐在何雋永左手的餐椅上，緊挨著孟青岑的座位。“不客氣，飯菜都是孟老師做的，還是謝謝他吧。”何雋永衝夢初芽齁甜的一笑，伸筷子向乾煸五花肉夾去。不一會兒，孟青岑端了一隻托盤過來，一碗飯、一碗粥、一雙筷子和一根調羹，夢初芽站起身幫他把這一盤端到自己這邊的桌麵上。“謝謝孟老師。”夢初芽的瞳仁裡映著孟青岑的俊臉，身姿輕巧的坐下來，抿著小口品嘗著五穀飯，一口嚼透了，輕呼一聲“好香啊”，嘗一口糖醋煎豆腐，驚叫一聲“好特彆啊”，吃一勺燉豆角，又忍不住嬌喘一聲：“孟老師你做的飯都好好吃哦！師母好幸福啊！”何雋永正喝著小米蛋花粥，聽她一叫喚，差點一口粥噴到桌麵上，雖然沒噴出來，卻著實給嗆到了，咳嗽起來居然把孕吐也勾出來，捂著嘴就往衛生間裡衝，孟青岑見狀連忙起身跟過去，漱口杯接了涼水，彎腰手撫著她的後背，等著給她漱口。夢初芽歪著腦袋，望著衛生間裡兩人的情形，嘴角往下撇了撇，唇珠皺巴巴的撅起來。等何雋永清理好了，孟青岑扶著她坐回到餐桌，重新把她的粥碗加滿。“師母，你孕吐這麼厲害啊…”夢初芽看著何雋永蒼白的臉色不禁感歎。“哦，習慣就好了。”何雋永不以為然，為了自己的孩子，怎麼難受都不覺得痛苦。“那，師母，您懷孕後的口味有變化嗎？”“沒什麼變化，就是飯量變大了。”何雋永用勺子攪著碗裡的粥，麵無表情的望著這個問題娃娃，心想：這麼多飯菜還堵不住你的嘴，跟你的孟老師好好聊聊不好嗎？上班沒聊夠，這會兒可以繼續啊……“嗬嗬，師母好可愛哦。”夢初芽看著何雋永努力喝粥的樣子，衝孟青岑嘻嘻笑著。吃過飯，夢初芽堅決的要幫孟青岑洗碗、收拾廚房，何雋永則站在觀景陽台上，一邊查看雨的勢頭，一邊跟可塵聊電話，不經意的一轉身，正看見夢初芽悄悄從身後湊近孟青岑，伸手去解他腰上圍裙係的帶結，孟青岑發現圍裙被解開了，不明所以的回頭，發現是她，不禁溫柔一笑，順手將圍裙摘下來，疊好放進櫥櫃。呆愣之下，這一幕其樂融融的場景被何雋永用手機錄了下來，她不動聲色的跟可塵和齊若素又聊了一會兒，收線回到客廳，打開電視關注今日要聞，然而孟青岑那般溫柔似水的微笑，一直閃回在她的腦海裡，一個男人的心，若非為眼中的女子酥掉了，怎會笑得如此溫軟柔情…自己兩年裡拚儘全力，始終沒能得到的，一個突然出現的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俘獲了他的心，哈，愛與不愛，真的是天壤之彆……而那邊收拾好廚房的兩個人，又一前一後來到客廳一隅的電腦前，隱約聽到兩人聊著某個詩人的詩，孟青岑加了夢初芽的QQ好友，把自己收藏的作者的詩發到了夢初芽的QQ郵箱裡，接著，兩個人又移步到觀景台，夢初芽突然大叫一聲：“雨還這麼大呀！水積得也好深哦！這可怎麼回家呀！”何雋永呼出一口氣，起身到廚房給自己衝一杯孕婦奶粉，誰知孟青岑也跟了進來，站在他背後看著她衝完奶粉，等她端著杯子轉身要走，他還杵在原地擋著她的去路。何雋永盯著他的臉，等他說話，他張了張嘴，舔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她有些受不了這種不痛快的場麵，皺了下眉頭，抿了一口牛奶：“說吧。”“你看……雨這麼大了……嗯，能不能……讓小夢今晚就住下來，就今晚，雨實在有點大……”“沒問題，你隨便安排。”沒等孟青岑說完，何雋永就痛快的答應了，她正要從他身側蹭過去，卻被他一把抓住：“你怎麼了？”何雋永想掙開他的手，卻被他再度抓住，這一下抓疼了她的手腕，讓她頓時怒火中燒，抬腳把廚房的房門踢上，對著孟青岑低聲道，“孟青岑，你到底怎麼了？”何雋永雙眼含笑，細而濃的眉梢微微挑起，透著一股戲謔的淩厲，“從我跟你結婚到現在，你任何決定都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包括我肚子裡的孩子，在我不知情的時候，你都能自作主張選擇放棄，那麼我現在鄭重的問問你，你到底怎麼了？你的房子！你的實習生！“你已經決定讓她留宿，卻要來問我的意見，我如果否決，你心裡肯定會覺得我不近人情，心裡會想，‘一個女孩子因為擔心我出事，不顧風大雨大跑來確認我的安危，現在夜深雨大水也深，你連留宿她一晚都不肯，真是不可理喻！’所以，我除了同意還有其他選擇嗎？我同意你也有意見，我怎麼做你才能沒意見？你告訴我。”孟青岑一時無語，眉心微蹙，眸光漸深的注視著她的雙眼，這雙眼睛明明曾經飽含溫柔愛悅，這一刻，她明亮的瞳仁卻找不到他的影子。“你多心了。”孟青岑終於還是開了口，他鬆開攥住她手腕的手，身體動了動，給她讓出去路。何雋永本來已經走到門邊，聽他這話，於是沒有馬上打開廚房的門，反而倚在門板上，表情輕鬆的喝了一口牛奶：“本來我不想點破，既然你說我多心，我就把你和這位實習小姐的事拿到我身上，看看你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