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郎心似海(1 / 1)

先愛者卒 布鹿布鹿 2168 字 3天前

“媽媽…媽媽……”“噓……她病了,趕快收拾好,爸爸送你去幼兒園。”……何雋永的雙眼艱難地撐起一條縫,勉強把頭側向臥室門的方向,卻隻能看到緊閉的房門。她放棄掙紮,乾裂的嘴唇間呼出一口粘稠的熱氣,滾燙的額頭如同頂著一口熱鍋,蒸騰著她渾噩的頭腦,太陽穴象被楔進兩顆釘子,硬生生的疼,整個身體灌了鉛一樣沉重的陷在床褥裡,每個關節都鼓脹著酸痛,痛感就象黑夜裡的警示燈,在關節上輪番閃爍著,尤其是腰和胯骨,割裂似的疼。昏昏沉沉的,聽見房門把手扭動的聲音,一串輕輕的腳步,邁著窄窄的步伐來到她的床邊:“媽媽,水和藥放在這裡了,媽媽記得吃哦。”“嗯~~”她掙不出隆隆的疼痛,勉強從紅腫的喉頭撕出一點聲音,被子上裸露的手背,被一隻微涼的小手輕輕撫摸了兩下,滾燙的麵頰上,印上孩子柔軟微涼的嘴唇。“媽媽,我上學去了,等我放學了,你一定就好了……”“可塵,”孟青岑站在臥室門外叫著兒子的名字,“要遲到了!”他儘量壓低音量,向兒子招手,孟可塵依依不舍的用小手用力捏了下何雋永的手指,才撒開兩條小細腿向門外跑。仿佛孟青岑說了句什麼,傳到何雋永耳道裡,隻有“隆隆”的轟鳴,她實在沒有體力去分辨清楚,聽到房門再度關上的聲音,腦子裡勉強繃起的那根神經瞬間一鬆,猛地陷入了昏睡。……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來電鈴聲。何雋永掙紮著翻過身,抓起手機心急的看向亮著的屏幕,屏幕上閃爍著“李半絨”三個字……不是他,明明那麼期待,又意料之中不會是,是不是身體脆弱的時候人也變得異常矯情了……何雋永歎口氣,驀地按下心頭冒起的那點小小希冀,可心口還是不受控製的涼了幾分。“喂?”她聲音嘶啞的接起電話,一隻手用力的掐著酸痛的眉心。“啊?!你聲音怎麼了?病了?”李半絨曾和她一起在公司項目部共事過半年,年紀相仿、脾氣相投,婚前經常約飯逛街的首選。“發燒…請假了……”“哎嘛,讓那爺倆累的吧,去醫院沒?”“懶得去……吃點藥就好了…”“唉,我也是瞎操心,你老公就是醫生嘛,哎喲差點忘記正事,我在路上呢,去工廠,臨出公司前給客戶發了份資料,結果人家剛剛來電說沒收到,我把當時的情況在腦子裡情景再現了一下子,好像客戶郵箱號的前三位字母,默認能帶出你私人郵箱的地址,你幫我看看是不是誤發進你的私人郵箱了?我手機登陸不了公司的局域網,又不敢讓彆人看我的郵箱,你知道我們部門那些雞賊貨,一旦逮到彆人一點失誤,不知道啥時候就傳到主管耳朵裡了,到時候年終考核我就又倒數了,獎金……”何雋永聽不得她連珠炮式的叨卜叨,勉強從床上撐起酸痛又僵硬的身體,足心火熱的雙腳在地板上劃拉了幾下也沒找到拖鞋,索性光著雙腳,一路扶著牆壁來到客廳靠近陽台的一隅,那裡放著孟青岑的書桌和台式電腦。“你先彆掛機,我這就幫你看……”何雋永按下開機鍵,等待屏幕上出現輸入密碼的提示框。李半絨連聲說好,忽然又沒心沒肺的想起前兩天相親的事:“哎,我跟你說沒說過我前兩天相親的事?”“沒啊…”何雋永正敲著鍵盤,往電腦屏幕上的提示框裡輸入開機密碼:haihai20130606。“唉,一言難儘啊,俺老娘同事給介紹的,我一聽是醫科大總院的醫生…媽呀!其他條件都沒理會就立刻答應見麵了!哼哼,知道老阿姨我為啥答應的這麼痛快嗎?”何雋永正在登陸自己的私人郵箱查看收件箱:“為啥……”“你家孟先森不就是醫科大總院的醫生嗎?我當時腦子一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動把你家孟先森的嫩臉腦補給了這位跟我相親的老兄……”何雋永眼前不禁浮現出孟青岑那張清冷的禁欲係俊臉,那張臉長得,簡直是寡淡版的楊洋,那副瘦而勁道的身材,仔細想想,之前也就在漫畫裡見過。想當初乍見之下,一顆悸動的少女心被人家的一臉無知無覺酥成渣渣,硬是把《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從老爹的書櫃裡掏出來,苦熬了幾個大夜,才把這位哥哥追到手,唉,心酸往事喲……“誰知道一見麵,哎喲我滴媽喲,熊大熊二見過沒?”何雋永腦補了一下相親的場麵,李半絨全套粉嫩係妝容,一身淑女套裙,高大上的西餐廳的餐桌前,對坐著寬闊雄壯的熊二一位,那場麵,嘖嘖,她忍住笑,心裡默默表示同情:“熊大熊二多可愛呀……哎,你果然把郵件發到我這個郵箱裡了……”“真噠!!!看我多愛你!連郵件都想你,自動跑你郵箱裡了,麻煩孟太太轉發給我的私人郵箱……”“嗯,已經發了,你查收下。”何雋永嘶啞著嗓子,放輕力道咳嗽著,紅腫的喉嚨陣陣的疼,她拿起電腦旁孟青岑的杯子,喝了口裡麵的涼水,哇!好舒服!“……收到收到,大恩不言謝,日後飯補啦,88。”放下發熱的手機,退出郵箱的登陸,她揉著發硬的手臂,目光掃到電腦桌麵上的企鵝圖標。她若有所思的回到臥室,拿起床頭櫃上的退燒藥,退出一粒放進嘴裡,把玻璃杯裡的白開水咕咚咚灌下喉嚨,喝得猛了些,頭開始昏昏的,可一想到這是可塵叮囑她吃的藥,心裡還是暖暖的。半坐著倚在床靠上,手掌捂著發疼的胃,房間裡靜悄悄的,仿佛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她一個人。忽然感覺無比的孤獨,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指紋解鎖,屏幕上方的菜單上,沒有任何未讀信息的提示。手指點開微信,消息置頂的“呆呆老公”的名下,一如既往的沒有未讀提示。點開對話框,翻看以前的聊天紀錄,基本都是她說五六句,他要麼不回,要麼至少隔上四五個小時,“嗯”、“啊”、“好”的回上幾個字,看著自己那些殷切的字句,忽地眼眶酸脹起來,一點委屈,從心底緩緩蔓延開來,洇濕了一些東西。她伸出手抹了下眼睛,睫毛濕漉漉的結成尖尖的細縷,垂下眼簾,動動手指,敲下一行字發送過去:“老公,洗乾淨的手帕,放在雙肩包的第二層外袋裡,記得用。“雙眼直直的瞪著屏幕,期待著孟青岑的回應,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對話框另一邊的人,意料之中的寂靜。何雋永無力的歎口氣,從床上爬起來,踉蹌到廚房,鍋盆乾乾淨淨,冰箱裡空空如也。驀地想起今天是周五,每周固定的二人世界的日子。晚上,孟青岑的母親齊若素會到幼兒園接走孟可塵度周末,而何雋永和孟青岑下了班,直接到事先約好的飯館會合,吃完飯到超市采購出一周的蔬果肉蛋和日用品,裝上車子的後備廂,兩人再看場電影,散場後,驅車回家,何雋永歡歡喜喜的把冰箱裝滿整理好,洗個澡,急吼吼的撲向床上的老公,纏著他要抱抱,他不肯抱,她就硬鑽進他的懷裡,他背對她,她就從身後摟著他,一般情況,他抵抗不了多久,就向她的熱情投降了……然而這個周末的節目,顯然被她突如其來的高熱葬送了。從網上點了份清粥小菜的外賣,手機上的QQ卻響起提示音。何雋永順手點開,居然是孟青岑的堂哥孟懷音的消息。“海海,我下個月到錦都出差,準備好美食招待我嘍(羞澀臉)。”何雋永擰著眉頭,盯著屏幕上頗為親昵的稱呼發呆。孟懷音這個人,她隻在自己的婚禮上見過一麵,他對她的態度隱約有種莫名的親近。婚禮後幾天,他突然申請加了她的QQ和微信,每個月都會在QQ上找她聊幾句,基本上都是問詢她習慣不習慣婚後的生活,孟青岑有沒有欺負她,口吻就像她的娘家哥哥一樣。雖然很享受被人關心,但孟懷音畢竟是孟青岑的堂兄,私交上或多或少還是要避嫌的,孟青岑雖然知道孟懷音和她私下有聯係,卻也沒說什麼。何雋永在QQ上回了句:“好的大哥,來之前給我落地時間,我和青岑好去接你。”“一定,錦都見。”“好的。”……手機上的時間走到十點整,外賣都送過來了,孟青岑的微信仍然靜默著。何雋永忍著喉嚨的腫痛,努力喝了半份粥,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感覺有了些力氣。結婚將近兩年,她還是第一次生病發燒,默默腹誹著,他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感覺胃痛緩解了一些,何雋永到衛生間漱了漱口,躺回臥室的床上,腦袋紮在兩個枕頭之間的空隙裡,嗅著枕套上床單上孟青岑淡淡的味道,心一下子安靜了,呼吸也漸漸平緩。睡夢中,又見自己的婚禮。她穿著層層疊疊的純白色婚紗,雙手拉著扮作花童的可塵的小手,一大一小在青青草地上轉著圓圈歡笑著,飄逸的頭紗飛舞在湛藍的天空中,遠方有群白鴿紛紛振動著翅膀……教堂的方向,遠遠走來一個人,身材修長,銀色西裝、黑色領結,陽光下每走近一步,都是熠熠生輝的挺拔……婚禮的鐘聲徐徐響起,她牽起他的手,走向盛大的露天婚禮現場,那裡有他們的摯愛親朋,有大束大束的白色玫瑰,身後跟著小小的可塵,認真著一張萌萌的小臉,小心翼翼的捧著她長長的頭紗……一切,美好得就像兒時綴滿星星的臥床蚊帳,夢幻、溫暖、安然、甜蜜……被夢寐以求的心上人擁在懷裡,左手的無名指套上一克拉的粉色鑽石戒指,被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勾起下巴,抬起微微羞澀的雙眸仰頭望著他……卻看到一張沒有五官的臉!何雋永猛地驚呆了。“啊!”何雋永大叫一聲從夢中驚坐而起,額頭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在汗濕的前胸睡衣上,滿頭濕漉的頭發黏黏的貼在頭皮和脖頸上,渾身的汗液欺得她難受異常。她伸手拍拍雙頰,讓自己清醒一點。掀開被子下床,到淋浴房裡衝了個熱水澡,穿好浴衣、包好乾發巾,回到臥室,到梳妝台前拍了點爽膚水在臉上。拉開窗簾才發覺天色漸暗,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有一個未讀微信的提示,心中雀躍著點開查看,原來是爸爸詢問周末回不回來吃飯。何雋永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這周不回去了,畢竟極少生病的她,一身病態的回家去,被媽媽爸爸老姐看到了,得惹出好幾天的嘮叨,或許還會責備孟青岑沒有照顧好她。給爸爸回複完信息,又跟他互鬥了一籮筐的搞笑表情包,望著寂靜如常的孟青岑的頭像,何雋永終於還是失落了。從可塵房間的兒童床上,扒拉出兩塊奶油餅乾,她坐在可塵的下鋪,把餅乾一塊塊塞進嘴巴裡,咯嘣咯嘣的嚼著,一杯溫水送下去,空曠的胃得到了些許撫慰,她又回到臥室,從床頭捏出一粒退燒藥咽下去,扯下乾發巾丟到梳妝台前的椅子上,身上忽然冷得打顫,連忙爬進被窩裡取暖,誰知被子裡已經冰涼一片。打著冷顫半睡半醒的,居然繼續做起那個夢。夢裡她嚇得奮力推開無臉的男人,轉身提著裙擺,狂奔在渾然不覺的人群裡,她一遍一遍呼喊著孟青岑的名字,踢掉珍珠白色的高跟鞋,赤足奔跑在藍天碧野之間,身旁如幻影般掠過叢叢人影、幢幢樓閣,青山浮動,水波迷藏,從白晝到日暮,一身晶瑩蓬勃輕紗凋零成泥濘短衫模樣,雪白光潔的肌膚裹滿灰色的煙塵,白嫩纖細的雙腳青紫斑駁……她仍不懈的向前奔跑,仿佛胸中注滿永恒的動力,哪怕追逐到世界的儘頭,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他的存在,她的決心始終不渝。終於在荒野之東的古樹下,他的背影如烈日恩賜蒼空的一道灼痕。她停下早已麻木的腳步,氣喘如牛的僵立在他的身後,她看到腳下的影子扭轉了麵對的方向,一道冰冷的疾風掃過光裸的麵容,她突然躬下身子打了兩個噴嚏,猝不及防又鬼使神差的,嘴巴裡的犬齒齧到乾澀的舌根,她疼得擰住眉頭抿緊雙唇……對麵傳來一串悶悶的笑聲:“怎麼……咬到舌頭了?”她刹時深覺驚悚,抬眼看去,那懶散而挺拓的身姿,一臉惺忪犀冷的笑意,分明正是孟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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