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難言之隱(1 / 1)

食夢公子 鰻魚Tech 1460 字 3天前

小葡萄在外麵的水缸裡玩水。小葡萄是我為從白菩提肚子裡鑽出來的小家夥取的名字,因為又黑又小,很像一顆葡萄,遂叫小葡萄了。小葡萄在外麵洗澡,白菩提在屋裡洗胃。咕咚咕咚把一盆水灌下去,再挖喉掏出來,看的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勸他說:“至於嘛,他在你肚子裡呆了近一個月,也沒見你把胃掏出來不是。”他白我一眼,“敢情被惡心的不是你。”我見他心情不好,懶得同他計較,把手撐在下巴上,問他說:“那你到底弄清楚這小家夥的來曆沒有啊?他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鑽到你肚子裡的。”他挖喉嚨的手略停了停,“從他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是那隻夢魘,他還沒有完全死去。”“這麼說小葡萄就是那隻魘?”我稍微調整了下坐姿。“不完全。”白菩提把腰抵在桌子上,靠著,“是我大意了,以為自己完全吞噬了他,殊不知他早已將複生的種子埋在了我的身體裡,悄悄發芽,壯大……”說到這裡,他忽然走進廚房,提起一把菜刀就往外衝。“喂,你要乾什麼?”我猛的從椅子上跳起來,追出去。小葡萄看見他走來,伸出肉嘟嘟的小爪子,“阿爹,抱抱!”白菩提默不作聲,舉刀便朝小葡萄劈去。小葡萄嚇壞了,急忙鑽到水下。白菩提這一刀劈在缸上,水缸應聲而裂,水嘩啦啦淌了一地。小葡萄坐在一堆泥濘裡,睜著茫然又無辜的大眼睛,看到白菩提猙獰地再次向他舉起刀,“哇”的一聲哭了。我再也看不下去,半途截住白菩提的刀,“白菩提,你瘋了麼?”“我沒瘋,留著他遲早是個禍害。”他試圖掙脫我。我狠狠按著他的手,不撒,“他這麼小,算個什麼禍害!”“你不明白,他遲早會變成一隻夢魘的。沒有記憶沒有感情,隻為噩夢而生。與其那時候費勁收服他,還不如趁現在斬草除根。”“可這不能成為你剝奪一條生命的借口!”我使了大力推開他,“若我們獵妖師也像你這樣是非不分,無論好妖壞妖一律斬殺,那我們還同妖怪有什麼兩樣。凡存在的必有其道理,你不能因為他將來有可能作惡就殺了他,假如你執意要這麼做,不妨去想想你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你不用把這個成天掛在嘴邊上,我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他惡狠狠地瞪著我,“百裡幽草,你就是心軟,所以你才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失去至親之人,為你的師門所唾棄與聲討!”“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他臉上。我吃驚地收回自己的手,“葡萄,我……”他什麼也沒說,掉頭就走了。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淚撲簌簌地落。小葡萄突然跳到我腳邊,拽了拽我的裙子,我把他抱起來,“小葡萄不怕,葡萄隻是一時心情不好,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把小葡萄抱進屋裡,拿帕子擦去身上的水。隔了一會兒,天色蒙蒙亮,徒叔叔回來了。“把紫夏安全送回甄府了?”“送回去了。”徒叔叔大喇喇往靠椅裡一坐,問我你手裡的小葡萄是什麼東西。又環顧了一圈,“小白呢?”“跟我生氣跑了。”“啊?”冷靜了下,指著小葡萄,“那這個是?”我摸了摸小葡萄茸茸的頭頂,“這個是小葡萄,白菩提生的。”“啊???”“你不要總是啊來啊去的好不好。”把掌心往他麵前一攤,“拿來?”他愣了愣,“什麼拿來?”“少裝糊塗。”我說:“你把紫夏送回去,甄家沒少給你錢吧,拿來。”他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不過幽草丫頭你看,在救紫夏這件事上叔叔好歹也出了份力,你多少怎麼也得給叔叔留點吧?”“留點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據實跟我交代一件事。”“什麼事?”我牢牢望定他的眼睛,瞬也不瞬,“你跟那隻淫羊藿妖到底有什麼恩怨?昨夜看你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要說沒什麼前因我還真不信。”他麵色猛的一變。打起哈哈來,企圖蒙混過關我看著他,說:“是不是跟琴琴有關?”他不說話了,整個人都垮了下去,臉上每一道溝壑裡都浸滿了悲傷。我腦子“轟”的一聲,“難道……難道琴琴被那個畜生給……”徒叔叔不說了,形同默認。朝陽從重重的瓦簷上升起,熹微的晨光照射進來,空氣裡的塵埃被映的纖毫可見。我呆坐在榻上,久久,久久地無言。可怕的安靜中,我忽然聽到徒叔叔壓抑的低泣,他把臉埋進滿是老繭的雙手裡,聲音嗡嗡地透過指縫傳出,“我對不起……我對不起琴琴……”“這話從何說起?”“我、我本來是有機會救她的……”我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猛的用袖子把眼淚一擦,吸了吸鼻子說:“算了,都是陳年往事了,不說了。說了你肯定要罵我。”我一聽就知道這裡麵還有故事,就說:“你說,我保證不罵你就是了。”他偷偷瞄我一眼,耷拉下頭。太陽已經升到了柳梢上,徒叔叔陷入深深的回憶裡:“當年也是在大街上,和昨夜一般的熱鬨,不過不是七巧節,是上元燈節。我該記得那夜天空落著簌簌清雪,你知道的,我一向畏冷,就尋思這個上元節就窩在家裡湊合過了。可琴琴那丫頭不乾。硬拉著我去了燈市……”無論哪裡的上元燈市都是一個樣,人山人海,熱鬨非凡。徒叔叔帶著琴琴在人山人海的燈市裡穿行,期間徒叔叔看見彆的女孩手裡都拿著一隻花燈,就給琴琴也買了一盞。琴琴嘴上說不喜歡,可在人來人往的人流裡卻護那盞燈籠護得緊,生怕叫人給撞壞了。同我們昨晚經曆情況差不多,他們逛到一半,聽到人群喧囂,有兩個老人哭喊著他們的女兒被妖怪抓走了。徒叔叔一路追蹤過去,中間遇上一條岔路,岔路兩頭都有妖怪的氣息,他們決定分頭行動,徒叔叔去追左邊那條,琴琴去追右邊那條。藍無歡在琴琴選的右邊那條路上。等徒叔叔發現那妖怪隻是故布疑陣根本就不在左邊改追去右邊時已經晚了。琴琴的花燈被遺棄在路上,已經燒的隻剩下一個骨架了。周遭草木零落,花樹摧折,顯是經過了一番惡鬥。琴琴很機警,雖然被擄,卻一路留下標記,指引著徒叔叔。徒叔叔順著標記一路追到冰湖。藍無歡太過狡猾了,眼看徒叔叔追來,竟將琴琴以及那個女孩子一東一西定在冰湖上方。湖麵的冰很薄,隻要稍稍一震就會裂開。淫羊藿妖撤回妖力,琴琴與那個女孩雙雙墜向冰湖,因為距離太遠,徒叔叔隻能選一個去救。說到這裡,徒叔叔停了下來。我一顆心幾乎跟著沉到了冰湖裡,不可置信地看著徒叔叔,“你選擇了那個素不相識的女孩?”他再次以手掩麵,“我沒有辦法啊幽草,我答應了那女孩的父母要帶她回去,我……我……”我知道這種情感,身為名門正派的弟子,永遠被教導要放棄私情,以天下大任為重,以百姓安危為先。可他們忘了,他們也是天下百姓當中的一個,是芸芸眾生中的一粟。成全自己,亦是在成全天下。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家人都守護不好,又何談守護天下蒼生呢?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終於鼓起勇氣去問,“琴琴是死在了冰湖裡嗎?”“沒有,那妖怪把琴琴帶走了。你知道琴琴那個脾氣,後來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說到這裡徒叔叔擦了一把老淚,“丫頭,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父親,你要罵就罵吧。”“我不罵你。”我忽然站起來,一腳把他踹翻在地,“我乾嘛要罵你啊,直接打你多爽。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舍棄了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你還配做一個父親麼?你能想象琴琴當時該有多絕望嗎你這個混蛋!”我一路把他打出院門,猶不解氣,回到房裡把他的包裹找出來,一並掃地出門。“幽草丫頭,你這是乾嘛?”“問我乾嘛,當然是趕你走了,這都看不出來麼?”“彆啊,我在天歌城無親無故的,你把我趕走,讓我睡哪去呀?”“我管你睡哪,睡臭水溝裡誰又管得著。”嘭地把門一關。關上門,我背靠在門扉上,身子沉沉的下滑。太陽已經冉冉升了起來,雲興霞蔚,像這樣絢麗的朝霞琴琴永遠都看不到了。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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