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蟄和趙子翊都是滄江邊上長大的孩子,兩個人親如兄弟,性格卻是迥然不同。張蟄不過周歲便能開口說話,下地亂跑,趙子翊卻到了五歲才會說話,這第一句話還是和他們家豢養的那頭黑虎說的。雖說長大以後,趙子翊依然沒有改掉沉默寡言的毛病,但是卻多了一項和野獸對話的天賦。不過這個天賦隻適用於滄江周邊的野獸,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去河口鎮算命的一個老瞎子對趙京霖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說:“你兒子是天縱之資,可上天福澤有限,隻臨於滄江,他這輩子和這條江的關係是分不開了。”烏篷船快速行進,比原先預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半時辰,不過到達河口鎮區域時,還是已經晚上十點多了。這個時候,悶熱稍減,再往前二裡水路就到了。不過在此時,異變突生!拉船的那條豬婆龍忽然掙紮不已,扯的小船晃蕩不堪,張蟄一刀切斷了綁在船上的繩子,豬婆龍沒了束縛,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江裡。張蟄從懷裡摸出一粒丹藥朝著豬婆龍逃走的方向扔了過去。“你怎麼把鹿銜丹扔了!”趙子翊有些生氣。“天地萬物皆有靈性,人有人的道,獸有獸的道,這豬婆龍的皮甲已經由黑轉金,不如幫它一把,也算結個善緣。”“你剛才錘它的時候,說的可沒這麼好聽。”趙子翊撇了撇嘴。張蟄尷尬一笑,隨即正色道:“有古怪,滄江綿延上千裡,江水中不乏有半獸半妖的東西,看來我們是遇上了。”趙子翊連忙穩住小船,抽出了大腿一側的短刀。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輕舉妄動,水麵上也沒有一點聲息。雙方現在算是僵持住了。張蟄心裡已經生出了一絲擔憂,這個水底下的東西懂得隱匿自己,明顯要比豬婆龍的智商高,看起來,一場戰鬥是免不了了。汗水從他的額頭劃過鼻尖,他的眼睛也已經有點稍稍發酸。趙子翊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下水探個究竟,不遠處一條大船緩緩行駛了過來。船上的船夫看見了張蟄二人,拿出一麵銅鑼猛的敲響!猶如炸雷一般的聲音響徹了滄江水麵,張蟄忽然覺得渾身一鬆,剛才的那種壓迫感已經蕩然無存。他看了一眼趙子翊,趙子翊點了點頭,示意那東西已經離開。“蛟骨錘,黃銅鑼,是葉伯伯的人。”趙子翊收起了手上的鋼刀。“兩年了,回來了。”張蟄說著,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大船之上,一個中年人大喊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深夜出現在這裡。”“李伯,我是小蟄,我和子翊回來了!”張蟄大喊道。“大少爺!大少爺回家了!”船上的發出一陣驚呼。他們都是看著張蟄長大的,彼此之間早已熟絡,葉尊除了張蟄這個義子之外,還有一個親生兒子叫葉重,葉重要比張蟄小五歲,現年也不過十三而已。葉尊把他們兩人全都視為己出,而張蟄也沒有染上那些富家大少爺的脾氣,所以這些下人們對張蟄非常有好感。上船之後,李伯的眼淚都流下來了,抱著兩個人說個不停。“好孩子,長壯實了,子翊比以前還要黑了,哈哈!”聽著這發自肺腑的話,兩個人都是感慨不已。“李伯,我義父呢?”張蟄問道。“老爺……他在家呢。”李伯有些吞吞吐吐。張蟄第一時間感到了不妙,他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少爺!老爺他被人打傷了,手腳都斷了,我們……我們無能啊!”李伯終是說出了心底的話,趴在船板上泣不成聲。趙子翊一張臉瞬間拉了下來,他先是緩緩扭頭看了張蟄一眼。張蟄麵無表情,看不清是喜是悲。趙子翊心中一涼,暗道:“壞事了。”他和張蟄從小一起長大,早就摸清楚了張蟄的脾性。張蟄不會發怒,就連他們兩個人被那個洋鬼子背後捅刀子追殺到倫敦塔,他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可當他什麼時候不笑了,那事情就大條了。“蛤蟆喇呢,他不在我義父身邊嗎?”李伯歎氣道:“他倒還算忠義,可武功再高,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啊,小蛤蟆身上挨了八刀,就這樣還把老爺給救了出來。”“誰乾的!”趙子翊問道。“一個叫宋三兵的人乾的,他自稱江州盜首,從省城來這的,遇上發大水,他就蠻不講理的搶了老爺的生意,把衝上來的明器全部塞進了自己的腰包,還要這河口做地下生意的人給他上繳保護費,老爺是個硬氣的人,寧死不交,也正是因為老爺這脾氣才讓他受了這麼多罪啊!”李伯接著說道:“多虧了趙老爺給那宋三兵送去了一大筆財物,這才把這事情給平息了!”“江州盜首,他也配!”張蟄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張蟄說完這句話,便督促船夫快些劃船。他的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盜首二字指的是盤踞一方的盜墓賊首領,一般來說,手底下有上百號人便可稱為盜首。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主要的條件,就是這盜首,必須是諦脈一派的人。諦脈一派全稱為諦脈金剛,諦脈指的是尋龍探脈,金剛是江湖上送的雅號,這一派係中人,每一個都有天縱之資。曆史上關於諦脈金剛的描述幾乎沒有,因為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唯一的一次記載,便是康熙年間有人在一夜之間盜取了濟州機關重重的“駙馬墳”。這駙馬墳實際是西漢齊王墓,也就是劉邦長子劉肥的陵墓。這一次盜墓活動,當時根本無人知曉,等到很長一段時間地麵塌陷後才有人知道。當時的濟州知府對於這一行也略有研究,他僅憑盜墓賊刻在坍塌墓壁上的一朵花,便得出了這是諦脈金剛所為。從那之後,諦脈金剛便聲名大噪,傳聞他們還從齊王墓裡盜走了傳說中的四寸珠。這一流派始於北宋年間,當初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之後,便召集人才,盜挖前朝陵墓,這個時候便產生了諦脈金剛這一盜墓派係。扶龍衛裡的張氏三兄弟就是諦脈一派的人。這個派係有一個非常古怪的特點,那便是取完寶物後,會在墓壁上留一朵花。…………張蟄回到葉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淩晨,仆人們還在挖著排水通道,因為這裡地勢高的原因,受到洪水的波及比較小。葉尊躺在床上睡著,因為手腳儘斷的原因,他隻能平躺,連翻身都不敢。張蟄領著葉重站在門口看著,身邊站著趙子翊和李伯,還有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穿著粗布坎肩。這個人就是蛤蟆喇,張蟄七歲那年給了他一個饅頭,蛤蟆喇便跟他來了葉家。當時張蟄笑問他的名字。他什麼不說,隻是搖頭。張蟄隨口給他取了一個江州當地一味草藥的名字,蛤蟆喇。葉尊當時嫌不好聽,要給他改姓葉,結果他連連擺手,所以這個難聽到讓人哈哈大笑的名字,一直跟了他十一年。“少爺,是我沒用。”“蛤蟆哥,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小蟄就好,還有就是,這一次不怪你,小重還小,替父報仇的事情,我自己來。”“可是少爺……”蛤蟆喇忽然睜大眼睛,把說到一半的話咽了下去。因為他看見張蟄的五指深深印在了青磚牆裡。這青磚牆的堅硬程度他是知道的,一錘子砸下去不使勁都不帶變樣的。他咽了口唾沫,鬆了一口氣。“宋三兵住在哪裡?”蛤蟆喇道:“村頭那間最大的宅子就是他的。”“子翊跟我走,蛤蟆哥你留下看家。”說完,張蟄換上一件長袍,飯也沒吃就往村頭趕去,剩下蛤蟆喇和李伯大眼瞪小眼。有仇不過夜,過夜憋屈自己!這是張蟄一貫的辦事風格。葉家在的村子叫太平村,隻不過今夜可不太平了。宋三兵的宅子門口掛著兩個大燈籠,兩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在門口兩邊站立。張蟄走上前去,問道:“你們宋老大在嗎,找他談點買賣。”那漢子一看兩個人,隨意揮手道:“兩個小崽子快滾,晚了就把你們扔江裡喂魚!”趙子翊見狀不動聲色的欺身向前,張蟄連忙道:“地下的買賣有沒有興趣?”那兩人一愣,對視了一眼後,冷聲道:“在這等著!若是敢耍老子,打斷你的腿!”那漢子也就說句話的功夫便從宅子裡出來了,他開口道:“進去吧。”堂屋裡,一個光頭漢子正笑嘻嘻的對著他腿上的旗袍女子上下其手,見兩個人出現,他眼睛先是眯了一下,隨後突然睜大!在這個亂世裡,宋三兵沒有一門本事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他看人的本領非常獨到,剛開始眯著眼是覺得兩個小毛孩子無所謂,可再一看就不對勁了。院子裡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前麵的小白臉他著實看不出什麼特彆,可後麵略微佝僂身子的就厲害了,隔著這麼遠宋三兵都能感覺到那森然的殺意。狗能嗅出殺狗屠夫身上那種血腥味從而搖著尾巴蜷縮一旁,這是一種本能。自然,人也能感應出那種萬人屠夫身上的氣息。這也是一種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