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早上起我就想說了。”回到穀夢初家,姚子軒左右看看,忍不住又開始嘴賤,“你真的不能把家裡收拾一下嗎?明明之前每次來家裡都還算整潔的……”“我平常有收拾啦!”穀夢初憤憤然拿起沙發上的靠墊丟向姚子軒,“還不是你今早過來把我嚇壞了才忘記收拾!”姚子軒笑著躲過飛來的靠墊——儘管那東西根本碰不到他——並對穀夢初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哦,是這樣的呀。”穀夢初:……那故意拖長上挑的尾音是怎麼回事!那又欠又賤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好想揍他!“你!進客房去!”為了不把自己氣死,穀夢初直接下逐客令,“我要打掃房間!”“我又不會礙事。”姚子軒無辜地小攤手,且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會礙事,直接飄到天花板上去,跟小朋友們不小心撒開手的氣球一樣,“你看,我幾乎可以被當做不存在。”穀夢初白了姚子軒一眼,對方是鬼這件事成功將她的拌嘴吵架欲拉低百分之九十,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指導方針,她直接轉身收拾屋子。“平常看不出,你乾活這麼利索呢。”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甘心被無視的姚子軒隻老實了不到五分鐘,就背後靈一樣飄到穀夢初頭頂感慨,“以前值日你總是叫我一個人包圓,我還以為你是樹懶轉世呢。”穀夢初沒吭聲繼續悶頭掃地。姚子軒於是變本加厲,整個鬼橫到穀夢初身邊悠哉翹起二郎腿,“喂,小初,我肚子有點餓了,一會兒你做點吃的吧?正好也快到吃晚飯時間了。”“做是能做,你能吃到?”穀夢初手腳利落地把房間打掃乾淨,並於百忙之中撥冗對姚子軒表達了明確的鄙視之情,“還是說要我把飯燒給你?”“不用那麼麻煩。”姚子軒笑嘻嘻湊過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好養得很,隻要聞聞味就夠了。”穀夢初看著姚子軒嬉皮笑臉的模樣,歎了口氣。連糧食都不消耗,這可真是……太好養了。“等我去看看冰箱裡有什麼菜。”穀夢初轉身去廚房檢查存貨。“隻有一包碎肉跟一小把菠菜了……本來今天要去超市的。”把冰箱裡少得可憐的存貨拿出來,穀夢初叉腰想了想,又去陽台上找來粉條泡上,“我炒個簡易版螞蟻上樹,成嗎?”最後這個問句是問姚子軒的。“成。”姚子軒伸手戳戳掛在廚房牆壁上的毛巾,在手指又一次戳空後心虛偷瞄穀夢初一眼,還好對方正在認真切著配料,沒留意他這邊的小動作。“你去客廳等著吧。”穀夢初頭也不回說道。“哦。”正準備說點什麼活躍下氣氛的姚子軒,在發現對方聲音又開始不對勁後識趣地退出廚房。透過料理台上方鏡子看著姚子軒飄出去,穀夢初趕緊抬手擦掉眼角流出來的淚。姚子軒的小動作她其實看到了,所以才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這個大傻子……儘管姚子軒吃不了東西,半小時後,穀夢初的餐桌上還是出現了兩套餐具,兩盤分量相差不多的炒粉條。“聞起來好香。”姚子軒飄過來抽抽鼻子,“真不敢相信,當年的野丫頭如今也具備了賢妻良母潛質了。”“閉嘴。”穀夢初低頭往嘴巴裡塞粉條,其實今天的螞蟻上樹她炒得蠻失敗的,鹽放多了,油放少了,雖然聞起來還很香,吃起來卻又齁又粘,跟她平常水平差得有點遠,“好好聞你的味。”“我在努力聞呢。”姚子軒咧嘴,笑得痞帥痞帥的,仗著現在十八歲的臉,還笑出幾分少年人特有的俏皮來,“小初,以後逢年過節,初一十五,清明十一,你都給我燒點飯菜吧,你說我這孤家寡人的,到了下麵去連飯都做不了,想想都很可憐對不?”穀夢初低頭戳盤子裡的粉絲。“小初?”姚子軒趴到桌子上挑著眼看她,然後又看到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睛。“看什麼看!”偷哭被發現的穀夢初惱羞成怒,一摔筷子站起來,“不聞味道了是吧,那我把你那份倒了!”“彆啊。”姚子軒哭笑不得飄過去,對著穀夢初連連拱手作揖,“小初祖宗,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小的在這兒給您叩頭作揖了。”“……彆貧了。”穀夢初知道姚子軒想逗她笑,叫她開心一點彆那麼壓抑,可越是知道,她才越笑不出來。死亡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沉重,像一片揮之不去又無孔不入的陰影,隨時隨地縈繞在穀夢初腦海中。她有些悲哀同時又有些自嘲的發現,原來她不是曾經喜歡過姚子軒,而是……一直喜歡著。如果在他還活著的時候發現這一點就好了。把盤子端回廚房時,穀夢初心裡悄悄地想。哪怕這混球已經有了女朋友,哪怕她覺察到暗戀的同時就立刻失戀,至少他活著,他存在著,而她還能以朋友的身份不時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充實快樂地過著每一天。然而這種種的可能性,全部被“死亡”兩個字打上了冰冷的叉。而且造成這個死亡事實的,還有她一份。把碗碟丟進洗碗機,穀夢初返回客廳打開電視,搜出一部高中時熱播的動畫片點擊播放,然後就抱著靠墊把自己陷入沙發中,目光直勾勾盯著電視屏幕仿佛在認真看動畫。“這動畫我當初可喜歡了,不過你那會兒老是說這動畫傻逼。”姚子軒飄到穀夢初身邊坐下,看著電視上動畫主角的中二熱血表現,突然笑出聲,“現在看看,的確是挺傻逼的。”“你那會兒為了收集動畫角色扭蛋,拉著我吃了一個月的炸雞快餐。”穀夢初想起那會兒姚子軒乾的傻事,總算不再繼續當鋸嘴葫蘆,“跟小學生似的。”“彆說,那些扭蛋現在還在我家陳列架上放著呢。”姚子軒抬手摸摸臉,他的愛好有一點偏宅男,不光扭蛋,家裡還有不少手辦模型什麼的,“你明天去幫我收拾收拾屋子成嗎,把我這些年的收藏品都拿回來,如果叫我媽去收拾,估計最後全要進垃圾桶。”“把它們都拿回來?”穀夢初想起姚子軒對那些手辦寶貝的樣子,“不用燒給你?”“燒給我乾嘛啊。”姚子軒趕忙搖頭擺手,“太浪費了,那些東西我都送你了,你看著處置吧,想留就留著,不想留轉手賣了還能填個零花錢呢。”穀夢初盯著姚子軒看了半天,而後挪開視線,“不會賣的。”大概是為了叫姚子軒放心,她又把這話重複一遍,“你的那些東西,我都不會賣的,會好好留著。”就當是,留個念想。他的父母擁有著與他一同風雨共濟二十多年的親情作為回憶,他的女友有著未來二十五年的包年鮮花,到她這裡,能有個念想總歸是好的。“那就,拜托你了。”姚子軒笑了笑。房間內再度陷入安靜。姚子軒扭過頭去,看似在認真看動畫,實際上眼角餘光一直纏在穀夢初身上。帶著一絲眷戀不舍的目光慢慢描摹過那白皙的麵頰,依舊紅腫著的眼睛,挺翹秀氣的鼻尖跟紅潤的唇。沒有人知道,他從高中起就愛這樣悄悄看穀夢初,這個瘋起來像野小子,哭起來像小兔子的姑娘,從很久之前就住進他心裡,這麼多年來一直賴著不肯走。車禍發生後,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飄在穀夢初樓下,在經過初期的慌亂不甘與崩潰之後,他心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想再見他心底的姑娘一麵。明明已經計劃好了告白,明明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那一連三條的信息徹底叫他慌了神。原來她即將披上婚紗嫁作他人婦,原來她一直隻把他當哥們兒。有了這個認知後,姚子軒仍舊不舍得,不舍得就這麼悄無聲息死去,不舍得消散之前連最後一麵都沒法相見。也許這是上天對他最後的垂憐,他不單留下了靈魂,小初居然還能看到他?最關鍵的是,原來所謂的結婚是一場誤會?姚子軒的心思在那一刻忍不住地活躍起來,原本並不想告知給對方的一些事,也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口。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太過自私,畢竟他已經死了,叫穀夢初知道越多,無非是將更多的傷心留給她而已,可他真的不甘心。包年鮮花,是給穀夢初訂的。因為這個傻丫頭太喜歡花了,猶記得在他們的學生年代,那時他們囊中羞澀買不起花,穀夢初每到周日就往附近一座小土山上跑,從那兒采野花回來插瓶。等他快消失的時候,就說這算哥們兒臨走前送她的禮物好了……姚子軒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可再怎麼自私,他也不想用同情與愧疚捆綁對方一輩子。隻希望這丫頭今後能遇到一個真心疼她愛她,尊重她嗬護她的人,再平平安安攜手走一輩子。與這丫頭的幸福相比,他的那些不舍得,最後還是要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