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麥小川。”池弦驚退到一邊，把麥小川引到了沈君涵麵前。這兩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要好了？薛淺淺想。她還沒來得及發問，霎那間，沈君涵的神色卻沉了下來。薛淺淺的臉色雖然也沒好到哪裡去，但看著沈君涵已經失了方寸，雖然不知道是何緣故，薛淺淺隻能故作鎮定。“你沒事吧？”薛淺淺問。沈君涵沒有回答薛淺淺，但這麼乾站著也不是辦法。“小川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薛淺淺如是說，“說起來，你們倆還是頭一回正式見麵。”“小川，這是我的上司，沈君涵。”薛淺淺說完，麥小川大方地伸出了手，沈君涵卻遲遲沒有表示，直到薛淺淺在他身後輕輕碰了碰，他才伸出手握住麥小川的手。沈君涵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麥小川的手鏈上。“雪伶……”忽然，沈君涵輕聲叫出了一個名字。聽到麥雪伶的名字，麥小川仿佛換了個人，一雙眼睛在黑暗中能攝人心魂。今天這個局，是池弦驚安排的。他一直保持神秘不說去哪，但卻早就向麥小川透露過今天能見到那個她尋尋覓覓十幾年的人。當她看到薛淺淺的時候，心裡就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緊接著她的預感便靈驗了。直到沈君涵叫出麥雪伶的名字，麥小川心裡已經十分肯定，他就是害死自己姐姐的真凶。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要見到他，可她怎麼都不會想到，這個男人居然和自己最要好的姐妹走在了一起。還能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而一邊的池弦驚又是用什麼表情看這出好戲呢？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已經徹底被複仇的欲望所吞噬。麥小川目不轉睛地看著沈君涵。沈君涵卻朝著後麵退了一步，似乎是他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立刻逃離麥小川的視線。他說：“對不起。我有點事。你們先聊。”薛淺淺從沒見沈君涵這樣神不守舍，細細想來，這還是沈君涵頭一回見麥小川。薛淺淺從未見過沈君涵這樣，細想又猜不出其中的緣故，隻好當他是為了發布會的事情太過勞累。“我跟你一起去吧？”薛淺淺說。沈君涵不語，一雙眼睛直愣愣地凝視著麥小川的手鏈，準確地說，是手鏈上那個由麥雪伶親手設計的墜子。“你認識這個墜子吧？”麥小川冷笑著挑眉。沈君涵繼續沉默，但這一次，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小川你乾什麼？”薛淺淺連忙擋在二人中間。池弦驚的臉上也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仿佛是滿意的，又仿佛是驚喜，總之不是失望。而沈君涵不生氣也不還手，一直沉默，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最後他被薛淺淺帶著走進了休息室。薛淺淺覺得剛剛的一幕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她一邊扶著沈君涵，一邊回頭看麥小川。麥小川卻沒有看向自己，她臉上是薛淺淺從未見過的表情。“你沒事吧？”薛淺淺關切地問。沈君涵搖了搖頭，思緒全然不在薛淺淺的問題上。沈君涵的臉色沉了沉，已經難以維持淡定。薛淺淺甚至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不安。“她怎麼會和池弦驚在一起？”他忽然問。　薛淺淺無法解釋，因為這也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最大的困惑。但如果她看得沒錯，池弦驚和麥小川已經不僅僅是曖昧這麼簡單了。自從知道池弦驚和沈君涵的過節之後，薛淺淺一直都很擔心，她怕哪天麥小川和池弦驚真的走到了一起，她和麥小川該怎麼處理好友情和愛情之間的關係？可李果的事情始終讓她心懷愧疚，所以這一回，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做麥小川感情上的絆腳石。沈君涵見薛淺淺麵露難色，意識到自己是難為她了，稍稍改換了語氣，說：“淺淺，你先去前麵忙吧。”薛淺淺點點頭，不打算在這種時候深究。她想問一句“你和小川又是怎麼回事？”最後還是沒問出口。她跟沈君涵在一起日子長了，能從他的一笑一顰中看出端倪，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沈君涵在掩飾些什麼，這件事情，能讓他到慌亂的地步。沈君涵並沒有在後台休息太久，五分鐘不到，就被公關抓出去主持大局，薛淺淺心疼他，但也知道該以大局為重。薛淺淺看著沈君涵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拿出了手機。要直接去問麥小川估計是不太可能了。現在麥小川正跟池弦驚在一塊兒，而且這段時間以來，麥小川一直刻意隱瞞著什麼，薛淺淺不是沒感覺。她和池弦驚的事情也是一樣，之前麥小川和池弦驚明明那麼不對付，現在又變得那麼親密，中間關係可見複雜。而且現在看起來，她和池弦驚已經站在了同一陣營。思前想後，薛淺淺還是給王陽發了消息。王陽沒有參加發布會，因此很快就發來了回複。“他很神秘，很複雜，我隻知道他似乎認識小川的姐姐。”薛淺淺看到手機裡跳出來這一行字，腦中一陣暈眩。雖然有些複雜，但許多疑惑都得到了解釋。薛淺淺深呼吸一口氣，重新走進人群之中。麥小川將杯中的香檳一飲而儘，目光始終停駐在沈君涵的方向。“彆看了，人都被你打了。”池弦驚沒有阻止麥小川，反倒興致盎然。麥小川收回了視線。“你把我帶來這裡，不就是為了讓我見到他？”麥小川反問。“你誤會了，我才不想讓你見到我以外的男人。”池弦驚站起來，單手插進自己的西褲口袋。“今天就到這裡，我們回去。”這不是一個問句，在池弦驚的語句之中，往往是沒有問句的。麥小川今天沒有心情跟他計較那麼多，跟在他身後，離開了會所。　池弦驚帶著麥小川一路飛馳上了高速公路，麥小川無意詢問他要去哪裡，看著一個個高速出口從自己眼前閃過，池弦驚始終沒有下高速的意思。麥小川閉上眼睛，感覺燈光從自己的眼瞼遊走到下巴，又是接下來的一波燈光，仿佛是她這十幾年來的執念，一次一次回放。等她醒來的時候，池弦驚坐在車頭吸煙，他的背影可真好看。麥小川剛發出這樣的感歎，就自嘲地笑了。池弦驚聽到夜色裡，如同蚊吟的笑，回頭看她，也笑了。他遞過手中的煙，對麥小川說：“要嗎？”麥小川接過，猛吸了幾口。麥小川隻知道他們來到一個小鎮，具體是哪裡不清楚，倒是個月朗星稀的好天氣。經曆了一番跋山涉水，麥小川已經沒什麼氣力跟池弦驚貧嘴。麥小川拿煙的時候，看到池弦驚手腕上的傷口，這之前，麥小川也看到過池弦驚的傷口，因為他總是穿著西裝、長褲，所以平時看不到太出來。但是他在麥小川麵前倒是很自如，即便是被她看到自己身上那些駭人的傷口，都不覺得要緊。這一點，池弦驚自己也覺得很稀奇。“怎麼傷的？”麥小川問。“我爸打的。”池弦驚說，“小時候他打我媽，等我長大一點了，就開始打我。我開始不明白為什麼，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我越長大就長得越像我媽，他恨我媽，所以也恨我。”麥小川看著池弦驚，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一點表情。她覺得，現在的池弦驚比平時那個麵帶笑容的池弦驚要好得多。“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我不太會安慰人。”麥小川說。池弦驚搖搖頭：“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安慰了。”麥小川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很多時候，她都無法判斷池弦驚的話。“你怎麼能確定十二年前的人就是他？”麥小川換了個話題。她拋棄了那些迂回的說法，直搗黃龍。這之前，大約有半年的時間，池弦驚一直不肯告訴麥小川這個人是誰，但他處處表現出已經知道的樣子，麥小川也拿他沒有法子。終於在三個月前，池弦驚告訴她，將要帶她來見這個人。無論真假，麥小川都決定相信。她等了十二年，不在乎再等這三個月。“憑他看你的眼神。”池弦驚遊刃有餘地說道。麥小川覺得自己竟無法否定池弦驚的話。剛剛沈君涵看自己的眼神也已經說明了一切。至於池弦驚是如何查到、怎麼查到的，在那個眼神麵前，一切都不再重要。一開始，麥小川跟麥雪伶長得並不太像，麥雪伶像媽媽多一些，麥小川像他爸多一些，如果說麥小川是美女級彆，那麥雪伶可就是仙女級彆的。麥小川性格也暴躁，從來都不喜歡留長發，直到麥雪伶走後，她忽然開始決定留長發，久而久之，也漸漸變得越來越像麥雪伶。他們說，思念一個人，自己也漸漸會變得像那個人，對於麥小川而言，好像真的這麼回事。“你查他查了十二年，但你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池弦驚說，“就是她教書的短短幾個月時間[讀2]。”事實上，麥小川並沒有遺漏，隻是她查遍了學校的男老師甚至男性員工，都沒有發現問題。今天麥小川看到沈君涵，才意識到，原來她漏掉了男性學生這個重要的線索。她怎麼會想到，一個高中男生會和自己的姐姐做出私奔這麼誇張的事情來。“雪伶出事的那年，也隻不過十九歲，她心智成熟，但終究還是個姑娘。”池弦驚說。麥小川望向了天空，池弦驚說得沒錯，他們一家都太過依賴雪伶，因為她過人的才智，就隨意扭曲了她人生的軌跡。麥小川依舊記得那個夜晚，麥雪伶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風衣，她說要給朋友送點東西。麥小川看著她提著小箱子緩步離開，麥雪伶朝著她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是無儘的空洞。這不是麥小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神。自從麥雪伶辭職回到麥隆電子，她時不時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好像有人在她的背後一直抽著鞭子，驅趕她。麥雪伶走後，她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爸爸媽媽收了起來，一夜之間，麥雪伶的房間被收拾得空空蕩蕩，一點兒人住過的痕跡都沒有。麥小川從不堪的回憶中醒過神來。池弦驚正看著自己。“你乾嘛盯著我看？”麥小川不解地問。“喜歡你的臉。”池弦驚臉不紅心不跳。麥小川知道，池弦驚所喜歡的是一張長得像麥雪伶的臉。但她卻一點都惱怒不起來，仿佛覺得，被人當作替身，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她得到了十二年都沒有找到的重要信息。池弦驚頭一回見到麥雪伶，也是十七歲。他和沈君涵同校不同班，那時候他就討厭沈君涵。因為他爸對沈君涵母子無比寵溺，而對他們母子卻施以暴力。不知道是不是父親的緣故，池弦驚處處都要和沈君涵比個高下。偶然一個機會，池弦驚得知沈君涵和麥雪伶之間的複雜感情。那時候開始，池弦驚也喜歡上了麥雪伶。年少就是這樣，無論動機是什麼，喜歡上一個人就是喜歡了。“很晚了，你休息會兒，我送你回家。”池弦驚說著，起身開了車門。麥小川卻還坐在車頭，沒有要動的意思。“我現在不想見到淺淺。”麥小川說。池弦驚倒是體貼，回到Ｈ市之後在市區的酒店給麥小川開了一個房間。麥小川對於池弦驚的信任很有限，她還不至於讓他跟自己單獨共處一室。池弦驚送她到房間門口，在她耳邊說：“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接你。”隨即親了她的額頭，沒等麥小川掄起包來砸他，池弦驚就躲著逃開了。這個人，無恥又無賴，但麥小川卻對他怎麼都厭惡不起來。麥小川覺得又可氣又可笑，等池弦驚走遠，麥小川在黑暗的走廊上發出一聲自嘲的笑。第二天池弦驚按時出現在了酒店。這次他很守規矩，沒有半點僭越。吃完早飯，池弦驚帶著她來到了酒店的會議室。“去會議室乾什麼？”麥小川不解。“我帶你見個人。”池弦驚說。麥小川想看看池弦驚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於是跟著池弦驚走進會議室。隻見落地窗前已經站著一個麥小川熟悉的身影。“小川，你來了。”麥小川狐疑地看著眼前兩個男人。不敢相信，這兩個人怎麼會走到了一起。“顧海誠，你怎麼會在這裡？”麥小川有些沒反應過來，詫異地看著顧海誠和池弦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