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道，“我斷定你是魅影，理由有三。其一，你雖為錦衣衛，行事卻並不替錦衣衛考量。事發當日你來到刑部大門故意態度惡劣與我爭論返還錦衣衛腰牌一事，目的就是為了引起現場百姓口口相傳，借錦衣衛與刑部侍郎矛盾將此事擴大。“而後你在本官身邊，不僅救了本官的性命，又刻意提醒了本官木芙蓉未死這一線索。”陳小刀頷首，“沒想到大人竟從見到我第一麵便已開始注意了。第二個理由，是大人受傷時我為大人包紮的那方手帕吧？”裴璟頷首，語氣似帶感激，“閣下救裴某一命，裴某十分感激。”“當日我內心略微有些著急查探滅口之人的下落，一時之間竟未曾注意。等到了當晚回想起來才發覺有所不妥，隻能寄希望於大人不曾發覺包紮手法與程俊腿上的相同。如今看來，大人果然心細如發。”陳小刀語調平穩道，“所以後來大人特意將畫的下落告知我，我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大人已經知曉了。”她雙眸凝視著裴璟，“我很感激大人，當時將畫的下落告訴了我。”裴璟微歎一口氣，“其實隻憑這兩點，我是無法斷定閣下就是魅影本人的。這次能發現閣下的身份，純屬意外。”陳小刀似是微微詫異，“喔？”裴璟道，“閣下在上元節觀燈之時，遇到董賴汙蔑一位外地書生偷取了他的銀票。閣下出手相助之時，裴某也在人群之中。”陳小刀一驚，然後方搖頭笑道，“原來如此。”裴璟點頭道，“裴某有位叔叔平日裡以雜耍為生，所以裴某對這些手法十分熟悉。隻是不想閣下的手竟然快到裴某即便知道這些手法也不知曉閣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能做到如此極致的，想必隻有魅影一人了。”裴璟拱手道，“裴某實在佩服。”他彎腰之際，又伸手毫不猶豫地將一根銀針刺入陳小刀的梁丘穴和陰穀穴，陳小刀隻覺右腿傳來劇烈的疼痛，她下意識地全身顫了一下，然後笑道，“大人單槍匹馬來抓一個錦衣衛都抓不到的人，我也很佩服。”她語氣有一種漫不經心，“大人對自己的醫術就如此有信心嗎？”裴璟謹慎道，“閣下自是輕功卓然，但是這個方子一般人是不曉得的。”陳小刀微微一笑，想提步之時卻忽地感覺自己全身上下軟綿無力，又聽裴璟道，“閣下必定發覺裴某這幾日身上有一股藥草的氣息了吧？”陳小刀思忖道，“大人身上有藥草的味道，然而卻隻是一般的治療傷寒藥物而已，除非……是為了掩蓋某一味草藥。”陳小刀驀然抬頭，“大人好手段，大人知道我酷愛飲酒，所以近幾日將附子草熏衣，但卻用味道重的黃連掩蓋，讓我以為大人隻是普通的傷寒。“大人前兩日一直帶著我來這間針線鋪子尋找線索，是為了降低我的戒心同時借這幾種藥草與酒在我身上慢慢發作，今日再用針灸之術封住我的穴道。”陳小刀不覺冷笑，“裴大人果真思慮周全，大人難道沒有想過，若是這些法子都製不住我，又當如何呢？”裴璟沉吟道，“閣下的所作所為，難道就不怕牽連旁人嗎？”裴璟說完這句話，目光眺望到了不遠處的教坊司。陳小刀麵色一變。裴璟道，“你放心，我命裴榮雇了一頂轎子帶你走，我會將你藏在刑部的密室之中，此案完結之前，錦衣衛不會找得到你，我會保證你性命無憂。”陳小刀冷笑，“大人自己都未必活得過明天，居然敢來跟我保證我的性命？”話音剛落，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陳小刀側耳凝聽，便聽裴璟認真道，“隻要裴某活著，必定拚儘全力保護閣下。現在，就請閣下跟我一起出去吧。”裴璟軟硬兼施，陳小刀思忖片刻道，“似乎我沒有旁的選擇了。”裴璟始終緊緊捏著陳小刀的手腕向門口走去，門外傳來裴榮的聲音，“大人，小的到了。”裴璟和陳小刀快速互相看了一眼，皆從對方的表情看出了兩人的疑惑——門外的人不是裴榮。陳小刀掃了這間屋子一眼，又看了一眼裴璟死死捏著自己手腕不願放開的手。陳小刀微一仰頭，示意與門相對的方向有扇窗，裴璟捏著她的手腕往窗邊退去，門外聲音似乎急切了些，“大人？”裴璟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打開了窗戶，在他打開窗戶的一瞬間隻聽“砰”地一聲，門驟然被推開，“裴榮”麵無表情地緩步而入。裴璟下意識上前一步護在陳小刀身前，儘量用平常的語氣道，“我還沒吩咐，你為什麼會忽然進來？”裴榮看著裴璟陰森森道，“我怕誤了大人的事啊，大人怎麼不開門？不是喊了轎子來接你麼？”陳小刀已知曉來人便是陰冥，看著不知深淺護在自己身前的裴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裴榮閒適道，“大人死到臨頭，就不必憂心小的是誰了。”他掃了一眼陳小刀，“至於你隻能自認倒黴了。”裴璟似是微微鬆了口氣，眉頭微擰，看了一眼身後的窗戶，不著痕跡地拔出刺在陳小刀手腕上的銀針，肅然道，“是誰派你來殺本官的？”“裴榮”唇角微挑，忽地一揮袖——整個房間的門窗都瞬間被關上，他輕笑道，“大人不必拖延時間了，你走不掉的。”陳小刀正用極其微弱的內力慢慢地衝自己的穴位，便感覺一道極深的掌力迎麵而來，她猛地將裴璟推開，自己胸口卻生生受了一掌，不禁吐出幾口鮮血。“陳校尉？”裴璟撲到她身旁，悄然拔掉她腿上的兩根針，“怎麼樣？你能起來嗎？”陳小刀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裴璟咬牙轉頭護在她身前，“你可以殺了我，但她隻是個小小的錦衣衛校尉，可否請你放過他？”陰冥悠然道，“裴大人臨死還惦念著彆人，實在令人佩服啊。”陰冥一伸手，陳小刀腰間的刀便直直飛過去被他握在手中，他笑道，“裴大人放心，我會給大人一個痛快的。”陰冥舉刀向裴璟砍去，即將落下之時陳小刀驀地起身，將一枚銀針刺入陰冥的大腿。陰冥的右腿驀然一動都不能動，他竟呆了一瞬才道，“移形換影，居然是你？”話音未落，陳小刀已從懷中扔出一包藥粉撒在他臉上，陰冥晃了幾下，便重重倒地。他落地的一瞬間，陳小刀亦是全身脫力，倒在了地上。裴璟伸手將他扶起來，急道，“陳校尉？”陳小刀掙紮著起身，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向陰冥刺去。“不要——”裴璟卻攔住她，“陳校尉，不要殺人。”陳小刀轉過頭看他，“裴大人，他要殺你。”“我知道。”裴璟表情露出一絲堅毅，“他要殺我，自然有律法處置，陳校尉若因此殺了人，也要受到律法處置。”陳小刀看向裴璟，四目相對片刻，裴璟看不懂她此刻目光裡究竟流露著什麼情緒，隻聽她低聲道，“好，我不殺他。”她乾淨利落地在陰冥的右腳筋和右手筋處砍了兩刀，手法快到裴璟來不及阻攔。陳小刀喘息道，“放心，他死不了，我隻是想確保他追不上我們。”她看裴璟依舊有些發呆，便道，“快走吧，他內力深厚，很快就會醒。”裴璟方一點頭，扶著她剛走了兩步，陳小刀便整個人重重地倒在了他懷裡。“陳校尉？”裴璟將他放平，從懷中掏出銀針看了陳小刀半晌，伸手去探她的脈搏。她脈象羸弱，完全證實了他剛才未來得及說出口的猜測——陳小刀果然是個女子假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