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塵在蘇溪的床上睜著眼睛一直從日出躺到了日落。殘陽如血，斑駁在窗欞上，竟讓他突地就想到了她被他刺了一劍後體內湧出的鮮血。他狼狽地逃了出來，渾身虛汗、麵色蒼白。他跌跌撞撞地去了書房，挪開書架第二層最末的三本書，按動藏在書後的開關。一整麵書架一分為二，朝著兩側散開。沈墨塵走近暗室。他點燃了火把，一路急匆匆地進入到暗室最裡麵。他將火把放在一旁，自己則虔誠地跪在了地上。他抬起頭看著密密麻麻的靈位。這些靈位是他寧家上下一百多條人命的冤魂。自他得知真實身份，他便秘密建了這次暗示，祭奠他的親人。他哽咽著問寧家的列祖列宗：“我沒有做錯對不對？蘇溪是蘇立誠的女兒，她本就該死！我親手殺了她就是給你們報仇了是不是？雖然蘇溪沒有對你們下手，寧家出事的時候她隻是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她連話都說不清，可她的父親害了我們全家。蘇立誠一條命怎麼可能抵得了你們一百多條人人命呢？就該是讓蘇溪去抵，讓溫初寒去抵，讓蘇家上下所以人去抵對不對？”沈墨塵不問厭其煩地去問每一個逝去的冤魂。從祖父祖母到父親母親，再到兄弟姐妹，就連寧家下人他都一個沒有放過。然而，回答他的隻有燃得劈啪作響的燭火和他哽咽絕望的回聲。“王爺！屬下有要事求見。”聞聲，沈墨塵緩緩站了起來。這個暗室隻有他和他的心腹暗衛錦炎知曉。錦炎貿然來此，必定是有重大發現。思及此，沈墨塵收斂了麵上情緒，冷聲道：“出來吧！”錦炎現身，恭敬地衝他行禮，低著頭道：“王爺，屬下……”錦炎欲言又止。沈墨塵沒有耐性，重重地扣了扣桌板，道：“有話直說。”“回王爺話，一直以來我們可能都弄錯了。寧府滅門一事似乎與忠勇侯沒有關係。”錦炎一直低著頭，所以他看不到沈墨塵的麵沉如水。男人喉頭湧上血腥，被他硬生生地壓下。他向來信任錦炎，也很清楚錦炎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在他麵前說出這番話，可他還是忍不住問：“你確定嗎？”“屬下確定。此番查探，屬下找到了當年寧府滅門時唯一活下來的管家，管家回家奔喪躲過一劫，當年他奔喪結束啟程朝望京城趕回的路上就聽到有人說陛下派了當時還不是忠勇侯的蘇大人前去戰場捉拿通敵賣國的寧大人。管家對寧大人忠心耿耿，自然不相信。他隨後喬裝打扮混入軍營，他趕到時已是血流漂杵。他想尋找寧大人，陰差陽錯在寧大人的營帳中聽到了寧大人和蘇大人的一番談話。蘇大人說他相信寧大人不會假借和談之機通敵賣國，他讓寧大人趁亂趕緊走，還承諾會想辦法將寧府老小全都平安送出，但寧大人拒絕了，他知道有人要置寧府於死地，不達目的不會罷休。如若蘇大人幫了他就相當於是拉著蘇大人一家一起下地獄。寧大人不願意，他讓蘇大人殺了他。蘇大人下不了手，最後寧大人是自己撿了地上的劍抹了脖子。管家見狀，知道回天無力，就隱姓埋名找了一個偏遠的村落過日子，絕口不提望京城的舊事，所以我們找了這麼多年才找到他。根據他提供的消息，屬下可以確定忠勇侯一定不是您父親一案的凶手，我們真的錯怪侯爺了……”噗——粘稠的血液還帶著溫熱的體溫，就這樣從沈墨塵的口中噴了出來。他捂著胸口，跪倒在了地上。“王爺！”錦炎大喊。沈墨塵眼前一陣陣地發黑。遙遠的對話卻清晰如昨。——“蘇溪，蘇立誠為立功不惜誣告我父通敵謀反，害我寧家慘遭滅門之禍，而後假惺惺地收留我，讓我認賊作父！他這算盤打得確實不錯，可百密一疏，我早就得知了真相！你說，麵對滅門仇人，我不該恨嗎？我不該報仇嗎？嗯？”“爹爹不是這樣的人！你一定是誤會他……”“夠了！本王手握證據，由不得你們狡辯。”——“既然那麼早你就認定爹爹是你的仇人，那你為什麼要娶我？”“因為你是蘇立誠的掌上明珠，折磨你就是對蘇立誠最大的報複！蘇溪，這隻是開始，你們蘇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沈墨塵抓著錦炎的手，他的眼神竟然有些無助，看得素來麵無表情的暗衛都有些動容。眼淚無聲落下，他沙啞地問錦炎：“小炎，我該怎麼辦啊？我就是個畜生……”錦炎跟著沈墨塵多年，也知道王爺和王妃的事，他寬慰道：“還來得及！王爺，以後您對王妃好一點。王妃那麼愛您，她不會怪您。您還有彌補的機會。”機會？他涼了眸，涼了心，眼淚和著鮮血流下，是淡淡的紅。沈墨塵閉上眼，道：“我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