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聞言就露出讚賞的笑來:“如你所想,我們給莊成雙配置丫鬟,一來是想挽回我在你祖母麵前丟失的仁心,二來是不想讓其他人覺著我們國公府虧待她,等到了給她說親事的時候,有我們國公府作為她的靠山,隨便哪家王孫貴族都不至於嫌棄她的出身。”莊玉容嘴角的冷笑更深。正說著,莊玉玲進來了:“娘和妹妹在說什麼呢,丫鬟們守在屋外。”“自然在說莊成雙的事情。”莊玉容笑盈盈地接話,“前日裡永平侯府的夫人來我們府上,有意要與我們國公府結親,我和娘都覺得這門婚事不錯,剛剛正好談起這事。”永平侯府的嫡長子徐誠楠今年剛滿十八,聽說此人能文能武,品性高潔,若莊成雙能嫁給徐誠楠,倒的確是樁不錯的姻親。莊玉玲笑道:“我聽二哥提起過徐誠楠,二哥對他讚不絕口,二妹若能和他喜結連理,無論是對我們國公府還對二妹而言,都是不錯的選擇。”她口中的二哥是二房的長子莊玉旌,莊玉玲對莊玉旌很是敬重。誰知莊玉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姐姐誤會了,我們說的是永平侯的庶子徐誠毅。”徐誠毅?莊玉玲驚詫。莊玉旌曾經提起徐誠毅的時候,偶爾也會提及他的庶弟,徐誠毅年紀僅比徐誠楠小八個月,但是他們無論是在才乾還是在品性上都相差甚遠。倘若說徐誠楠是天邊潔白的雲,那麼徐誠毅就是地麵上黑暗的泥,娘怎麼會想將莊成雙嫁給徐誠毅,難道她就那麼容不下莊成雙嗎?“可徐誠毅此人,並不可靠啊。”莊玉玲說,“二妹若是嫁給徐誠毅,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對我們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而且,祖母肯定不會同意的。”最後一句話才是關鍵,以徐誠毅的人品,老太君怎會同意莊成雙嫁給他?在國公府,很多事情都非大夫人說了算的,想把莊成雙嫁給徐誠毅,得老太君點頭才行。莊玉容神神秘秘地一笑,乍眼看去,那笑容中竟然透出幾分惡毒:“這就不必姐姐操心了,祖母不同意,我們自然有讓她點頭的法子,且絕保萬無一失。”莊玉玲心事重重地出了雪梨院,走出雪梨院的大門,她回頭望著高高的粉色的牆壁和門上大紅的繪折枝花的燈籠,心神一陣恍惚。從小母親就教導她,為女子者,當賢良淑德,上敬兄姐,下愛弟妹,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和兄弟姐妹們的感情雖談不上親密無間,但至少連枝同氣。可為什麼輪到莊成雙就有了不同?她也是他們莊家的女兒,她的身上也留著莊家的血液,母親對她為何就如此苛刻?莊玉玲恍神地轉身走向自己的淺雲居,卻在長廊上遇到剛回來的莊玉浩。莊玉玲的丫鬟綠真和綠萍趕忙俯身向莊玉浩行禮:“大少爺。”莊玉浩十六歲入仕,在五城兵馬司操練了兩年,如今任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正七品。莊家子嗣單薄,老國公此生僅有老太君作伴,未納妾室,老太君膝下無女,僅有兩個兒子,長子就是現在的國公爺莊國忠,次子莊國舟如今是正三品的護軍參領,年前突然被派往西南,至今未歸,而他們膝下又各自僅有一個兒子,府裡上下對莊玉玲的這兩位哥哥都寶貝得緊,生怕出一點差錯。“大妹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誰惹得大妹不高興了?”莊玉浩皺著濃眉,神色嚴肅,他為人極為護短,若是知道誰惹了莊玉玲,定會將那人懲戒一番不可。莊玉玲驀然回神,露出勉強的笑容:“府裡上下,還有誰能惹我,大哥多心了,倒是大哥你,今日回來得似乎比往日要早,可是有什麼事?”“是娘有事差我。”莊玉浩臉色稍霽,露出笑容,“我先去娘那裡,看看到底是何事。”莊玉玲盈盈點了點頭,兄妹兩人擦肩而過,莊玉玲走了幾步忽地想起什麼,頓住腳步,轉身喊道:“大哥。”莊玉浩回頭,眼神溫溫的:“大妹有事?”“我記得大哥和永平侯府的庶子徐誠毅常有往來,不知道現下你們關係如何?”莊玉浩笑道:“徐誠毅此人好飲酒作樂,前日裡我們還去醉仙樓共飲女兒紅,相談甚歡,大妹怎地想起問起徐誠毅來?”莊玉玲聲音清婉:“不久前我人說起過此人,聽說是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又想起大哥和他貌似常有來往,所以想問問,擔心大哥在外吃了虧。”莊玉玲一麵說一麵暗暗地打量莊玉浩的神色,見他的表情逐漸陰沉下來,她的嗓音也越來越小,但莊玉浩卻恰好能夠聽清楚,他哼道:“你是聽二弟說的吧?”莊玉玲欲言又止,沒有接話。知道自己猜測得不錯,莊玉浩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二弟晴天黑夜都呆在刑部審理案犯卷宗,他能知道什麼?你休要聽他胡說八道,毀他人清譽。”語氣已有訓誡之意,莊玉玲身後的兩名丫鬟似乎極為怕他,深深地埋下頭,大氣不敢出。莊玉浩和莊玉旌兩兄弟在政見上十有八九都不同,兩人的行事作風也天差地彆,待人接物更是迥異,莊玉旌看不慣莊玉浩的行徑,莊玉浩也不喜歡莊玉旌的八麵玲瓏。而徐誠毅是莊玉浩的朋友,莊玉浩又不喜莊玉旌,所以聽到莊玉旌暗地裡提起徐誠毅的不是,莊玉浩的反應才如此火大。莊玉玲表情尷尬,訕訕地解釋道:“二哥和永平侯府的徐誠楠交情不錯,所以隨口提了徐誠毅幾句,他也是無心的,大哥彆往心裡去。”莊玉浩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看著莊玉玲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娘那裡。”望著莊玉浩仍舊有些憤然的背影,莊玉玲無奈地歎口氣,自己的大哥是什麼性子她一清二楚,莊玉浩性情太直,說話從不拐彎抹角,容易得罪人,不像二哥莊玉旌心有玲瓏,雖然在刑部,但卻混得有口皆碑,所以莊玉浩在政途上才走得如此艱難,否則以國公府的背景和人脈,他何至於現今還在七品副指揮使的地位上止步不前。轉念腦海中不禁然又冒出莊玉容那微顯惡毒的笑容,和她那句模棱兩可無論她如何深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的話語,再想到母親突然召大哥來見……有什麼念頭在莊玉玲的腦中閃過,她眼眸驀地睜大了些許,待冷靜下來時,已是汗透脊背,暗暗搖頭,自我暗示,可千萬不要是她所想的那般。“綠真。”莊玉玲喚道。“奴婢在。”綠真微微福了福身,“小姐有何吩咐?”“你和雪梨院的秋凡私下感情最要好,等會兒你去打聽打聽,大哥在雪梨院待了多長時間,他和娘還有三妹談話時是怎樣的情景,大哥從雪梨院出來時又是什麼表情。”綠真微微驚訝,不明白莊玉玲為何突然要偷偷打探雪梨院的情況,她是大夫人的肚子裡生出來的,難道大夫人、三小姐和大少爺還會有什麼事情瞞著她不成?然而,莊玉玲表情肅穆,綠真不敢多問:“奴婢遵命。”扶雙院裡,凝心和碧桃搭著梯子手上拿著巨大的鐵剪正在修剪冬青樹多餘的枝丫,樹木蔥鬱,青石地麵上橫七豎八地到處都是冬青樹被剪下來的樹枝,零零散散鋪了一地。靈書從中選出生得最好的幾根枝丫插到青花瓷的花瓶裡,擺到二樓書房的陽台上,走時還不忘叮囑凝心和碧桃小心些,莫要傷著磕著了。莊成雙在書房裡看書。靈書對莊成雙的喜好很是困惑,試問哪家名門千金不是琴棋書畫加之刺繡和廚藝樣樣都學,但偏生莊成雙除了偶爾練練字,對其他的一概沒有興趣,更是半點不鑽研。倒是出人意料地在醫術上費儘了心思,成日裡沒事就窩在書房裡研究醫書和人體穴位,若沒有必要,絕不踏出扶雙院半步。而以莊成雙的年紀,很快就到了說婆家的時候了,哪家王孫貴族會不介意新媳婦蹩腳的繡工和黑暗的廚藝呢?靈書把青花瓷瓶放到窗台上的時候,無聲地歎了口氣,為自家小姐的未來暗暗感到擔憂。“冬青樹的枝葉都要被你擰成川字的眉頭夾死了!”莊成雙清清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沉浸在自己無限擔憂中的靈書思緒陡然被拉回來。知道莊成雙在笑話她,靈書訕訕地笑了笑:“小姐又取笑奴婢。”莊成雙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書翻至下一頁,頭也不抬地說:“你有事無事就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乾什麼,整日心神不寧,都快變成小老太婆了!”靈書吐吐舌頭:“奴婢不像茹梅姐姐要管理整個庭院內部事務的運轉,奴婢就是比較閒,閒下來的時候就總愛想些有的沒的,近日奴婢就在想,小姐就隻會醫術和認字,如此這般,好像會嚴重影響小姐的前程,所以奴婢忍不住就為小姐感到擔憂。”莊成雙無聲地笑起來,淡淡瞥了眼靈書:“多思多慮,果然是小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