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嫋嫋的真名其實不叫喻嫋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麼,從哪裡來,父母是誰。不過世上孤兒這麼多,喻嫋嫋也不介意自己是其中之一。畢竟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師父。“收養她的人把她的身份捂得很嚴實,我也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挖出了點皮毛,”蘇曉語又道,“不批辭職報告至少給我漲漲工資吧,人生得意須儘歡,我們的壽命可不長。”沈沉風手裡捏著薄薄的兩張紙,上麵所寫得內容並不多,一張是收養喻嫋嫋的整個流程,另一張則寫著一個地址。“另外……”蘇曉語的手瑩白纖長骨節分明,正打算在床頭花花綠綠的水果裡挑一個順眼的,“可彆怪我沒提醒你,這麼調查人家,萬一被知道了可是連朋友都做不成。”沈沉風“嗯”了一聲沒說話。話是聽進去了,但沈沉風打定的主意就算天塌地陷都無從更改,所以這天傍晚,陸行就偷偷摸摸開著車,將人載了出去。為防引起主意,陸行還特地租了一輛大眾車,剩下的人提醒吊膽地提防著喻嫋嫋,生怕她察覺出什麼異常來。劉堯噘著嘴,坐在醫院的地板上折糖紙,折完又拆開,攤平了繼續折,他都快將“良心不安”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東方叔遠遠看見他,歎了口氣,手裡抱著一堆的檢測報告也坐到了劉堯身邊,“怎麼了?”“總覺得對不起小姐姐,”劉堯相當鬱悶,連糖也不吃了,全堆起來放在口袋裡,“大哥這事做得不厚道,小姐姐救過我們,也不是壞人,他還……”“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恩怨,要解決,就得你沈大哥自己開口。”東方叔伸手揉了揉劉堯的頭頂,這孩子個子其實不矮,隻是乖巧的讓人忍不住。“可我哥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棍子下去打不出半個響來,等他開口的時候,說不定小姐姐早就氣得七竅生煙,再也不跟我們來往了!”劉堯越想越絕望,要不是東方叔手腳快,堪堪拽住他的後衣襟,說不定他就爬進病房,實名舉報沈沉風了。“噥,這個給你。”東方叔從口袋裡拿出一包曲奇。劉堯這孩子不僅喜歡吃糖,還喜歡餅乾蛋糕等一切甜甜的東西……就連牙膏都是草莓味。劉堯一邊倉鼠藏食似得把曲奇塞進兜裡,一邊還嘴硬,“彆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正說著話,喻嫋嫋的病房裡忽然傳出一聲動靜,劉堯此時的心思本就敏感,頓時給嚇了一跳。“小姐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啊?”劉堯趕緊推門進去。喻嫋嫋正在擺弄自己的隨身物品,這些都是劉堯帶過來的,誰也沒動過,喻嫋嫋“哦”了一聲,“我不出去……就是想問你,我昏迷的時候,手裡有沒有攥著什麼?”按道理來說那聖甲蟲應該跟白玉簪性質相似,她應該拿在手裡才是。“你的反應很奇怪哦……”喻嫋嫋盯著局促的劉堯,這孩子在裡世界裡騙人還算可以,現實世界卻完全是個老實人,說點謊就臉紅。“沒……沒有……”劉堯慌亂的解釋,趕緊把話題扯開,“你要說的是開路的信物……是我哥帶出來的。”這麼說,自己昏迷前感受到的人,的確是沈沉風嘍?喻嫋嫋泄氣的想,天啊!這債還有沒有還完的一天啊!專門施恩不圖報的人正坐在車裡,高速路上的燈在眼裡幾乎連成了一片光影,夏夜的風說不上涼,但吹進沈沉風單薄的襯衫裡頭還是難免有些大。陸行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心裡歎了口氣,卻始終沒說話。這種安靜在車上累積,快到臨界點的時候,卻是沈沉風先打破了沉寂,“陸叔,”他輕聲問,“還有多久?”“半個小時吧……快了。”陸行歎了口氣,“你真的打算這麼做?”“都開出三分之二的路程了,還差這三分之一嗎?”沈沉風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陸行又歎了口氣,“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快接近真相了不是嗎?”沈沉風沉默著,一言不發。他看著高速路下的萬家燈火,心裡卻驀然生出了一種孤獨。最終,車停在一家養老院的門口。這時候養老院早就到點禁止訪客了,更何況這家養老院還是出了名的貴和服務周到,一般人想住也住不起。沈沉風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沒過多久,就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顧齊坐著輪椅喝著菊花茶,左手是棋盤右手是蒲扇,前後開著通風窗,正在陽台上看星星,把養生進行得徹徹底底。“你就是喻嫋嫋的養父?”沈沉風站在門口忽然開腔,把顧齊嚇得一個激靈,胡子都快翹起來了。“我花了這麼多錢來養老,你們就這麼放人進來了?”顧齊暴跳如雷。雖然他所謂的“暴跳如雷”在沈沉風看來,就是使力跺了跺腳,連身子都不帶動彈的。“你是警察?”指責完了小護工,顧齊又看向沈沉風道,“現在的警察都這麼英俊瀟灑呐?果然時代變了。”“我是喻嫋嫋的朋友,”沈沉風說著,忽然攤開手掌,兩枚耳釘在月光下泛著猩紅色的光,“共過生死的朋友。”“……”顧齊突然犯起了失憶症,“喻嫋嫋是誰?老人家要早睡養生,再見拜拜,恕不遠送。”他要逐客,沈沉風卻順勢坐到了顧齊的床上,“您儘管睡,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顧齊心裡哀歎了一聲,知道他師徒兩都算遇到克星了。“可彆……老人家睡眠淺,”顧齊假笑道,“你都能查到我身上,其他事就不能自己參悟嗎?我已經金盆洗手三十回了,手都快搓禿嚕皮了,可不想再洗這三十一回。”“……”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隻想知道您收養喻嫋嫋的機緣,她……六歲的時候究竟發生過什麼?”沈沉風緊緊攥著右手,耳釘相撞,發出極輕的“叮”一聲。“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不怎麼記得以前的事,”顧齊吹著胡子,“我也沒問,問了乾嘛?我是想收養她,又不是想幫她找爹媽。”“您這樣的神偷會沒有原因的收養一個孩子?”沈沉風不信。“喏,”顧齊指了指桌子上的魚缸,“我這樣的神偷還喜歡養烏龜呢,你這孩子心眼咋這麼多呢?”“……”站在門口看好戲的陸行差點沒當場笑出來。顧齊倚老賣老,竟當著沈沉風的麵開始換衣服,“我真要睡了,你還坐我床上呢……想不到你這樣的年輕小夥子,還好我這一口。”“……” 沈沉風拉著臉,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老爺子,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沈沉風最終還是站到了一邊。他輕輕開口道,語氣平靜,聽不出多大的情緒起伏,“就算你否認、誤導我還是會繼續追查下去,這是我一點執念,倘若因此傷害到喻嫋嫋,我也希望您能有個心理準備。”顧齊的胡子又被吹動了,但這次他的臉色也拉了下來,十分不高興得看向沈沉風:“這孩子心氣不高但脾氣很倔,我養她這麼大,雖不是親生卻也是掌上明珠。賊祖宗說,你盜我明珠,我挖你祖墳,看看誰更狠。”“還有,如果你真的打算接近她,就永遠不要拋下她。”顧齊蹦起來往床上一倒,這時候倒不講究養生了,抱著蓬鬆的被子狂蹭兩下,“小子,把她逼得算計起來,未必會輸給你……走的時候關門關窗,給我開個空調,二十四度,謝謝。”沈沉風居然真的莫名其妙照做了,回到車上時,陸行憋笑憋得臉都漲紅了,難得見他這位世侄如此吃癟。“什麼都沒問出來吧?”陸行有點幸災樂禍,“話說你真的懷疑一個六歲的孩子?”“當年我父母死時隻有她在場,一樣的淚痣,一樣的眼神,我不會認錯,”沈沉風輕聲道,“更何況耳釘也在她的身上,就算她沒有動手,肯定也知道些什麼!”可惜沈沉風所有的旁敲側擊都落了空,喻嫋嫋就像真的失去了這段記憶,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在療養院享福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喻嫋嫋的傷好的七七八八,雖然走路還有點跛,但這個人跑起來可能是不靠腿的,速度一上來就看不出殘疾了。東方叔的建議是再養一個月,喻嫋嫋的傷實在不算輕,再有一個月保管恢複如初,可偏偏他們這些人連一個月都等不起。“鬨鬼的消息已經上新聞了,”劉堯叼著奶黃包,成天吃得甜膩膩倒也不見胖,“好像還成了什麼景點。”他將手機遞給喻嫋嫋,上麵正好有一篇報導,講的是四個大學生作死,非要去探尋全世界的鬼屋,進了莊園後兩死一傷一瘋。“……不是,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看電影,電視和的嗎?”喻嫋嫋一臉震驚,“為什麼要這麼找死?”話是這麼說,但這篇新聞也直接導致他們的傷養不成了,當年下午拾掇拾掇就上了飛機,直奔英國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