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最後一抹光亮隱去時,夜幕降臨了,長安城中四處燈火通明。孫府。李嬤嬤踩著夜色,扣動著紅漆上的銅環。“砰砰砰。”敲門聲在黑夜中尤為清晰,片刻的功夫,管家就把門給拉開了,看見李嬤嬤頭發淩亂,一臉焦急的站在門口,不由的愣住了,奇怪的問了一句。“李嬤嬤,你這是怎麼了?”李嬤嬤喘了一口氣,搖搖頭,推開管家就進了門,徑直往後院走去。“夫人,”到了一處房門外,李嬤嬤頓了下,抬手整理了一下儀容,輕聲喊道。聽見這道急切的聲音,楊夫人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偏頭看了一眼枕邊,發現孫老爺睡得正熟,並沒有驚醒,隨幫他撚了下被角,披了一件罩衫就開門走了出去。看著李嬤嬤臉上難掩慌亂,楊夫人微微皺了下眉頭,拉著她走到了暗處,低聲問了一句,“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他們回來了?得手了嗎?”楊夫人其實一直沒有睡著,沒有得到趙大夫毒發的確切消息,她今晚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李嬤嬤搖了搖頭,吞了吞口水,才道,“夫人,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他們剛剛回來,”李嬤嬤小心的看了一眼楊夫人的臉,想了下那兩個家丁的話,沉重的繼續說道,“隻是,他們跟著趙大夫離開後,就被人給打暈了,在巷子裡睡了一下午,還是剛剛回來複命。”“什麼?”楊夫人大驚,當即就覺得一股火衝到了頭頂,怒不可遏,“你怎麼辦事的?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就一個瘦弱的小大夫,你們都能跟丟了?”李嬤嬤有些冤枉,看著楊夫人淩厲的目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說道,“夫人,趙大夫有些古怪,身邊估計跟著暗衛,我們被猜了一道。”楊夫人微微抿著唇,秀美的臉上布滿了戾氣,她仔細想了想,李嬤嬤說的不錯,上一次也是如此,不禁把人給跟丟了,還被人架著脖子警告了一番,如此想著,趙大夫這個人的確非同無尋常。“夫人,你也彆擔心,趙大夫既然喝了毒酒,算算時辰,估計也已經毒發了,明天絕不會再過來,”李嬤嬤想了下,寬慰的說道。楊夫人輕哼了一聲,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開口說道,“我說過,隻有親眼看著她毒發,我才會安心。”“是……”李嬤嬤低下頭,不敢再看楊夫人的眼睛。靜了半晌,直到房裡傳來一聲動靜,楊夫人才回頭看了一眼,揮著袖子冷聲說了一句,“行了,先這樣,明天再說,你回去吧,”說完,就轉身回了房間。李嬤嬤福了福身,趁著夜色正濃,小心的離開。拉開門簾,正巧看到孫老爺坐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在牆上罩下一個黑影。楊夫人笑了一下,趕忙走了過去,拉著被子蓋在夫君身上,柔聲說了一句,“老爺,你怎麼醒了?”孫老爺摸了額頭,輕歎了一聲,輕輕說道,“沒事,做了夢,夢見雲裳又病發了,半夜獨自出了府,往河邊上走去,給我嚇醒了。”聽到這句話,楊夫人身上僵硬了一下,長長睫毛下的眸子快速滑過一抹厲色,讓她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冷氣。隻是孫老爺無所察覺,一手攏著楊夫人的肩頭,擔憂的說道,“還有兩天,隻要雲裳抗住了,趙大夫就可以治好雲裳,以後我們也不用擔心了。”楊夫人抬起了頭,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容,摸著夫君額上的汗水,輕輕安慰道,“老爺,都會好起來的,彆擔心了。”孫老爺點點頭,伸手抱住了楊夫人,心裡有所慰籍,輕輕道,“還好有你陪著,這些年辛苦了,雲裳能有你做母親是她的福氣。”“都是我應該做的,”楊夫人輕輕靠在丈夫的肩頭,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裡,端莊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嘲諷,她麵無表情的握著丈夫的手,緩緩開口說道,“是我沒有福分,這輩子都不能生育,是雲裳讓體會到做母親的幸福。”想起那個已經失去的孩子,孫老爺頓了一下,抱著楊夫人的力道更緊了些,語氣裡帶著些無奈,輕輕道,“夫人,是我對不住你,倘若我那個時候在府中的話,意外就不會發生,是我孫家欠了你。”楊夫人閉了閉眼,心中有些悲憫,這麼些年了,老爺到現在都不肯承認,是孫雲裳殺了她的孩子,寧願把罪孽算到他頭上,也不願孫雲裳難過一分,究竟有多可悲,她苦苦守著孫家,到頭來都不能為自己的孩子討一個公道。“老爺,沒關係的,孩子會理解的,睡吧。很晚了,”楊夫人緩緩睜開了雙眼,眼底赤紅,她苦澀的笑了一聲,起身把關了燈。房內又變為黑暗,空氣中尤為靜謐,安靜到可以聽到心跳聲。楊夫人慢慢躺在孫老爺的懷裡,黑暗中,布滿了恨意的眼睛裡流出了一串淚珠。老爺沒關係的,你不重視我的孩子,我不怪你,冤有頭債有主,我會找孫雲裳算賬,為我們的孩子報仇。而這一切,孫老爺一無所知。次日,晌午過去了,孫府就派人站在大門口,等著趙大夫上門。花園裡的八角涼亭內,楊夫人端著裝有魚餌的瓷碗,一下一下給池中跳躍的錦鯉喂食。李嬤嬤站在一旁,抬頭看了下空中的太陽,心裡有些焦躁,忍不住說了一句,“聽後院的丫鬟說,孫雲裳從早上就起來裝扮,臉上擦了濃濃的脂粉,等著趙大夫為她治病呢,嗬,隻怕趙大夫在地府等著她呢。”楊夫人頓了一下,斜晲了她一眼,揚手就把碗中所有的魚餌倒進池中,瞬間,幾百條錦鯉爭前恐後的遊過來,水麵上濺起了好大一個水花。“李嬤嬤,”楊夫人不悅的看著她,警告的說了一句。李嬤嬤惶恐的低著頭,揚手在嘴上打了一下,輕輕道,“是奴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