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南回到酒店已深夜，他扯鬆了襯衫領口活動下脖子，隨後一顆一顆的解襯衫紐扣。解到一半，有電話進來。喬助理：“顧總，我找到江嬈了。她現在情況不好，你還是親自來一趟吧。江嬈她……”顧行南手一頓，眸光一凜。不見喬助理說話，顧行南語氣又沉又冷聲問：“喬木澤，你半夜給我打電話，是想說廢話還是結巴啞巴了？”喬助理頭疼又無奈：“對不起顧總。是我沒看好江嬈，她下午鬨著找你被我攔著，結果她跑去喝酒，我一時沒注意才會出事。”又低聲說一句：“我真沒想到她想跳水自殺。”顧行南眸子一縮。覺是不用睡了，顧行南把襯衫扣子扣回去，他拿著車鑰匙往外走：“江嬈在哪個醫院？”“第一人民醫院。”“人現在怎麼樣？”“還在搶救。”顧行南匆匆出門，不由得加快速度。一夜，顧行南都沒睡。直到江嬈搶救過來，被安排到病房，顧行南一直守著沒離開。他淩晨就聯係過顧簡雲，但沒聯係上。他最近一段時間手機都打不通。顧行南索性不打了。隻發了一條短信過去，說江嬈出事了。收了手機，顧行南抬眼看江嬈。江嬈躺在病床上，頭發鋪滿白色枕頭。她人還在睡，麵色因無力而顯得蒼白失血，嘴唇也顯得缺水乾燥，起皮出了血。到底是三哥的女人，顧行南心底透著愧疚。這一段時間以來，他思考反思很多問題。到底對不對，他有沒有做錯，做的過狠，到底江嬈無不無辜。但有一點不容置疑，江家其他的人並不無辜，唯獨除了江嬈江沐之外。因為江念，他被遮了眼。現在一想，他的的確確太逼江嬈了。顧行南出門從護士那兒要了棉簽，他沾了水輕輕給江嬈擦拭她乾裂的嘴唇。擦到一半，他停住了。因為背後有人喊她。是江念。顧行南一怔，倏然抬頭。江念一進門，自然就看到了顧行南細心認真的照顧江嬈的一幕，她表情淡淡，走過來。顧行南不自覺緊張。他真的怕江念會誤會，開口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解釋。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江念冷笑一聲：“就容許你來，我不能來？”顧行南眉間一皺，他拉住江念解釋：“念念，剛才的事彆誤會，我……”“我沒誤會，不會誤會。”江念麵無表情打斷，她望了江嬈一眼，她毫無生氣的睡在那裡，畢竟是顧行南喜歡的人，江嬈現在這個樣子，說顧行南一點都沒感覺那不可能。江念也不信。儘管，剛才顧行南做的一幕刺痛了江念眼睛。江念：“她怎麼樣？”顧行南回答：“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江念問：“她為什麼要自殺？”顧行南沒回答這個問題。半晌，他低低說一句：“是我逼緊了，這一切問題都怪我。”如果顧簡雲知道，他又該找顧行南打架算賬了！顧行南沒多再江嬈話題上停留，他看著江念，她臉上畫了淡妝，勾了眉眼，衣著整潔不亂，不像是急匆匆來醫院的。他奇怪：“誰告訴你來醫院的？”“問喬助理的。”江念從江嬈身上收回視線：“剛剛打擾到你抱歉，我有事問你。”她加一句，“換個地方說話。”話落，江念頭也不回走了。顧行南心口不由得緊，猜不透江念想乾什麼，不得不跟在後頭趕上江念。江念到了樓下小花園。顧行南在後麵。這個點，外麵沒多少人，鍛煉的人也少。這麼大地方，就他們兩人。江念不急不徐，“我有話問你。”顧行南隻說：“你剛看到的是誤會，念念，你彆多想的。”有沒什麼，江念眼睛看得到。冷哼一聲，她諷刺說句：“顧行南，你口口聲聲的愛真的廉價。”能立馬轉身照顧彆人。不廉價麼？終究，他到底是在乎江嬈。顧行南捋順著如何解釋，他抬頭看江念。“江嬈想不開，歸到底是我錯。”江念沒接話。顧行南揉了揉稍微發脹的頭，他儘量緩聲解釋，“念念，我知道你最介意什麼，你介意江嬈介意我心裡是否有她，她的存在讓你很痛苦矛盾，我都知道。”“如果剛才的事你能吃醋我反而高興，但是念念，你得容我替自己辯解一句。”江念暫且放下心事，“你說。”顧行南：“我心在你身上，沒多餘心思精力對彆的什麼人動心。你應該知道，江嬈跟其他人不同，她是我三哥的妻子，是我三哥心底深處愛著的女人。如果因為我讓江嬈出了事，三哥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念念，我希望你明白。”江念恍了下，抬頭，“我該明白什麼？”顧行南笑了笑，輕聲解釋：“我照顧她跟愛不愛沒有什麼關係。”江念來，不是為了江嬈。她也不想再聽顧行南說這些，她現在更痛的一點不在男女感情的糾葛上，她想問媽媽的事。要不是陸帆打電話過來說起，江念還一無所知還被蒙在鼓裡。江念不會想到，死也想不到——怎麼都想不到會跟江嬈媽有關！陸帆電話裡沒多說，讓江念問顧行南。江念立馬找喬助理問顧行南在哪兒，又聽說江嬈自殺被搶救住院的事，她就打車趕來醫院，結果沒想到遇到顧行南用棉簽給江嬈擦嘴。江念心一點點變涼。原本，她想放下的執念，現在又恢複如初。她冷眸質問：“我媽的事，你早就知道了？”顧行南一怔，緩緩抬頭，迎上江念視線。他不說，但表情默認了。江念又問：“為什麼不告訴我。”顧行南沒不告訴，隻是等過段時間，江念情緒稍微緩下來，他打算再說。怕江念難接受，想緩緩。心裡琢磨下，他問：“陸帆跟你說的？”也就陸帆不忍瞞著江念。徐楷不可能，他保密性強。顧行南又問：“陸帆都跟你說什麼了？”顧行南語氣裡漠不在乎的態度，江念動氣了，她神色一痛！他還是這樣！還是這樣！他有意瞞著，是怕她知道事情真相去鬨，怕她做傷害江嬈的事怕她找江嬈的麻煩嗎？江嬈已經追他追到了雲南，就算江嬈想不開動了真念頭，顧行南不還是舍不得愧疚了，心軟了？顧行南還是護著江嬈！江念氣瘋了。她控製不住心口湧上來的沉悶痛感，她不知道該怎麼發泄，該怎麼控製自己的心痛，她好想砸東西宣泄，可周圍什麼都沒有。江念拿包打顧行南，還是發泄不了。她把包狠狠擲砸地上，裡麵手機都摔出來。顧行南一愣：“念念……”他沒拉住江念，手被江念粗暴的打開。江念情緒激動：“為什麼這麼對我！你憑什麼這麼對我！那是我媽，是我媽！顧行南，江嬈媽她害死了我媽！你還在替江嬈瞞著，你怎麼這麼這樣對我啊！”江念：“為什麼，顧行南你告訴我為什麼啊？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可是你隻會去保護江嬈還是舍不得她受苦難過，憑什麼我就該承受！憑什麼我就該痛苦！顧行南，你憑什麼不告訴我事實！！”到最後，江念將近發狂。她眼淚被震吼出來。“不是你想的，念念，聽我說。”顧行南想抱江念，被一把推開。江念起身退遠兩米，冷冰冰質問：“我媽到底是怎麼死的。她根本就不瘋是不是！”顧行南心裡難過，竟失了聲。他沒說出話。兩秒後，江念吼一句：“顧行南你說話！”她大聲吼他：“說話啊！？”顧行南無奈，好半天，他如實答：“是江嬈媽推下水的。”江念提聲：“我媽會遊泳！”顧行南沉默兩秒，“不是河，是水庫。”水庫很深，就像江河一樣，人掉進去，是上不來的。再有本事，也不會再活著上岸，隻能被冰冷刺骨的水體吞噬，沉沒水底。“水庫很深。”顧行南說。江念眼淚掉下。她不敢想，一想心就疼到撕裂。上大學那會，體育老師天天講，人世間，萬事有情唯獨水火最無情。一旦被水火吞噬，人就沒有半點餘地。江念一直就對水與火害怕又敬畏。江念抖著唇，問顧行南：“為什麼要推我媽？”她說：“我媽哪裡得罪她她要我媽死。”顧行南抱了抱江念，怕她難受。但江念執意要聽。要顧行南非說不可。“江嬈媽跟你爸在遇見你媽之前有過一段感情，兩人是各自初戀。但後來遇到你媽，你爸就移情彆戀，姑且說是因為一個女人嫉妒，懷恨在心，才一時衝動做出那樣事。”顧行南停頓，接著說：“過去那個年代沒有監控，警方也就判定找不到屍體，就報告的人失蹤。”但江家江北辰從來沒有找過。顧行南沒說，他覺得寒心。江念更接受不了。最後，顧行南艱難說出口：“你媽媽精神有問題人瘋了的話，也是江嬈媽傳出去的。其實江嬈她不是你二伯二嬸的孩子，是你爸的孩子，是江北辰的親生女兒。念念，她也是你的親妹妹。”江念猛地一晃。所謂的江家醜聞，也就是這樣。江嬈是江北辰跟林潔伊的親身女兒。一個兒媳，跟江家兩個兒子有染。江念這才明白，林潔伊跟沈慧一直針對自己的原因，為什麼向來看不慣她，對她刻薄。也明白了，為什麼江北辰對二哥的女兒比自己的親身女兒都寶貝。原來江嬈是江北辰親生女兒！可笑，太可笑了。殘忍，也太殘忍！他們都逼死了夏嵐。江家人聯手逼死了自己母親！怎麼會這樣，怎麼是這樣的。太殘忍。江念蹲下身去，難受的搖頭。後來，她捂住頭低哭，“殺人凶手！”江念揪著頭發，“都是殺人凶手！人渣！都是人渣！江嬈不可能是我妹妹，我不信！她不是想死嗎？行啊，那我成全她！”江念猛地起身往外跑。顧行南嚇壞了，他緩神急忙攔住了江念，他緊抱住了江念。“老婆！”江念雙眼通紅哭喊：“我要殺了她們！”顧行南難受的親著她頭發，他心裡也很痛，可他不能亂，“冷靜點，寶貝，冷靜一點。”江念哭著質問顧行南：“殺人償命對不對？他們憑什麼！”“寶貝冷靜！乖。”顧行南擦著江念眼淚，心疼的不行：“殺人就要償命，法律會很公正的。念念，你相信我，相信老公，我會替咱媽討回來，好不好。”江念失聲趴在顧行南肩膀上哭。哭累了，她緊扯著顧行南襯衫。第一次說出心中深痛的秘密。江念說：“顧行南，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雨特彆冷。江嬈說她感冒生病了，求我去幫她還她同學幾本書和三百塊錢。我爸說，一件小事我還不情不願的。其實，我隻是快來了例假，痛經，很疼。”她說：“我去了才知道，那個人追了江嬈好久，是個富二代混混。當時，還有好幾個男的，他們圍著在調戲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對我喊了句快走，又說幸虧她沒來。起初我不明白那女孩為什麼對我說江嬈沒來，後來，我就明白了。在我被他們強|暴過之後。”江嬈躲過了，但她沒躲過。江念想起來就想哭，“顧行南，如果我沒去就好了。”顧行南心口疼的說不出話，也震驚。江念又說：“我恨江嬈，她卻是我親妹妹。可是你不知道，我真想殺了她！”顧行南拉開江念，眼中戾氣，“她遇事把你推出去，出了事她還當作安然無事的樣子，你還那麼對她好？”江念苦澀：“她不知道我遭遇的事。”接著說：“我最困難落魄沒錢的時候，江嬈偷偷瞞著家人買機票去學校看我，給我塞錢買禮物，還陪我兼職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坐一個多小時公交去給我送圍巾手套，我想對她好。”江念閉上眼睛。“顧行南，我想對她好。因為她對我好。”“可是，她卻是我爸和我二嬸的女兒，因為她們，我媽死了屍體都找不到。我又真的恨她恨不得她死。可是，她無辜啊，那我呢，我難道就應該承受這些痛苦，我就不無辜嗎？”江念捧著臉哭。顧行南心都痛碎了。他的女孩，江念啊！她承受過所有的悲痛委屈。卻從不抱怨，不埋怨命不好，不記恨，不刻薄。就算知道他曾經對江嬈好，在一起後江念都從沒訴苦攀比過一句。到底她的心多寬宏，多能承受人世悲涼。她的教養讓顧行南心酸心痛。顧行南從來沒心疼過一個人心疼到流血。心都愛傷了！江念心一點點麻木，她說：“因為你，因為江家，因為我媽媽，從此以後，我沒有任何姐妹親人，我跟江嬈，永遠不相往來。”看著顧行南，江念眸子薄涼，冷聲，“如果我傷害江嬈，讓她傷讓她死，你會恨我嗎？”以前顧行南那麼護江嬈。顧行南應該舍不得。“不會。”顧行南毫不猶豫：“我不會讓你去傷害江嬈的。”江念眼眶紅了。她苦苦的笑，“你隻會傷害我。”她又理解錯了，是顧行南沒說清楚。顧行南擦江念眼角淚痕，目光裡是很深的愛戀疼惜。他說：“我舍不得你受半分的苦，一點兒都不行。念念，我能為你做任何事，殺人放火都行根本無需你來做。我不管對錯理智。”“但是念念。”顧行南歎息道：“我希望你好好的開心無憂的活著，我舍不得你有事。你也不能有事！”江念閉了閉眼睛。她睜開雙眼，目光沉寂：“如果我讓你把當初對我的所有折磨傷害在江嬈身上用一遍，讓她身敗名裂身無分文，讓她感受一次我經曆過的所有痛苦，我就原諒你。”江念凝視顧行南，“你會做嗎？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