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南有幾秒沒說話。他這會兒在車上，剛從機場回來，送江嬈回公寓後車停在小區門口沒走。他靜心想了想，這事他辦的很不妥。不該這麼處理，很不負責任。跟她道個歉吧。拿手機給江念打電話，看到江沐的未接電話，一個小時前。他手機不小心成了靜音，沒聽到。沒回過去，先打給江念。顧行南說：“很抱歉，江念。臨時有事耽誤就沒趕過去。”江念：“沒關係。”顧行南聽不出她的語氣，是否高興。江念平時說話都很少情緒起伏，平平淡淡的。他試探性問：“生沒生氣？江念，你現在在哪兒，還在江家不在，我現在過去。”說著，啟動車。江念看了下時間，七點二十。來的時候天亮著，這會兒天黑了。還不到盛夏，微風習習，但心跟夜裡的空氣一樣清涼。注視著路燈下寬闊的馬路，車來車往，江念看的頭一陣暈。伸手攔了輛出租車，“不用了。”意思是，他不需要來江家了。以後，顧行南也不用再來了。江爺爺打完江念，就跟她說，以後江家這個大門不歡迎你。江念知道，陸家解除婚約，惹怒了爺爺。她回來，沒人提她跟顧行南在一起的事情，但江北辰衝他發那麼大火以及爺爺用鞭子不留情不客氣的抽她身上，就知道，他們知道了那件事。他們不說，是覺得丟臉。江念沒法主動提。隻能被動挨著懲罰。顧行南聽到車門聲，又聽見司機師傅的問路聲，蹙眉問：“你現在在哪兒？”江念說：“回家。”顧行南：“我現在就過去你家找你。”“不用了。”她第二遍說這三個詞，特彆冷清。顧行南喊：“江念。”江念沒回，眼睛盯著窗外，臉色平靜而冷漠，稍後她說：“我累了，想早點睡。你彆過來了。”她這副樣子，不想見他。剛才上車司機師傅看她的眼神，同情和詫異都有。不過司機沒多話，沒問。江念又一陣沉默。電話通著，兩人都寂靜無聲。聽出她聲音裡的冷淡，知道她這會兒情緒不高，顧行南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解釋什麼，就妥協。“行吧。那明天見。”“嗯。再見。”掛完電話安靜的看了手機幾秒，江念抬頭時，看到江沐的車在身後打轉彎。遲疑了一秒，江念移開視線。就當沒看到。顧行南還有話沒問出口，電話就被江念掛斷了。他想問問江爺爺有沒有為難她，有沒有受委屈。顯然，江念不給他機會。盯著手機屏幕，顧行南歎口氣。這丫頭，生氣了。顧行南收了手機，車停在路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琢磨著事情。他想了一段時間，沒頭緒。重新啟動車，回家。路上，顧簡雲打過來，顧行南等了十幾秒才接：“人替你接到了，回了她自己公寓，沒去你那兒。”顧簡雲：“謝謝了。”又問：“聽江沐說，嬈嬈去劇組了，你同意的？”“嗯。”“你怎麼也跟她胡來了？”顧簡雲雖說人在部隊，但他也了解時下的社會風氣，尤其是娛樂圈，這個貴圈，水深。他都未免能駕馭。更彆說還年紀小社會經驗不多的江嬈。怕她被騙。說話時，難免有些怪顧行南。他什麼年紀，怎麼也不成熟了！顧行南頭疼這會兒，口氣也不好，“江嬈什麼性子你能不清楚，她想做你不一定攔的了。你也彆擔心，我會幫你看好她的。”顧簡雲察覺出顧行南心情不好，就沒多聊江嬈的話題，岔開主題問：“怎麼就不高興了？三叔又訓你了？”顧父對顧行南唯一的不滿就是飆車，雖說顧父也熱衷這個，但就是見不得兒子也這麼拚命玩，擔心意外。顧行南語氣沉：“不是。”“嗬，我猜猜。”頓了頓，顧簡雲隨口一句，“感情？因為女人？”顧行南這回倒真心一句，“嗯。”又自覺主動補充完，“惹女朋友生氣了。有可能要掰，會分手。”這麼說，是沒把顧簡雲當外人。顧簡雲愣住，顧行南有女朋友了？怎麼就又分手。就問：“怎麼回事？”顧行南說了一句“一言難儘。”用顧行南現在的心情要解釋起他和江念的相識再到兩人在一起的過程，還真是會莫名其妙，一言難儘。江念的性格顧行南有些拿捏，這種內斂看似老實軟懦的性子，彆以為安安靜靜就好說話，實際上真要招惹了是最難哄的。冷淡起來，拒人千裡，疏離無情。這點倒像他顧行南。顧簡雲緩了好會兒明白過來，詫異的同時也驚喜，其實心裡大致有了一個人選，他沒說出名字，隻是問：“哪家的姑娘？”沒隱瞞，顧行南：“江念。”顧簡雲來一句：“行啊老七！真行！”“行個屁！”沒聽出什麼含義，顧行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不知道為什麼煩，車裡悶熱，他單手解開領口扣子，“有些事你不懂。跟你說也是白說。”顧簡雲也不氣，“我這個粗野沒什麼見識的怎麼比上你事業有為的顧總啊。”顧行南：“你少酸我！”顧簡雲笑了，特彆不厚道的那種。又聊了幾句，都掛了。顧行南調出號碼，回江沐的電話。那頭接的快，男人嗓音清冽，江沐：“顧行南？”“是我。”江沐說：“是不是有事，怎麼沒過來？”顧行南沉吟片刻，“是有點兒事。”其他，不方便說。說起，顧行南跟江沐也沒多熟，之前見過兩次麵，還是在酒席上。不過，顧行南似乎不熱衷交際應酬場合，每次也就喝了一杯酒跟人說了幾句話後就提前走了。上次，因為江嬈，江沐才跟顧行南兩人有近距離的接觸打交道。朋友間的喝茶聊天。事後，江沐特意調查了顧行南。這才知道，他是顧家的子孫。隔行如隔山，雖然都是生意人，之前確實不知道顧行南的存在。江沐一直都好奇，江嬈怎麼會認識顧行南這種身份的人。顧家可是有深厚背景的。男人間也沒什麼話說，江沐想了想，就把江念挨打的事告訴了顧行南。又特意囑咐，“念念脾氣倔，又能忍，什麼事都藏心裡不說。顧行南，你如果真喜歡她，對這份感情認真的話，就多勸勸開導開導她。我們沒人能勸的動，她不聽。”顧行南口頭應：“好，我知道了。”他心思還沒從江沐說的事情裡抽回，江沐說，江爺爺打了江念，用鞭子抽的。還說，江念的後背，手臂還有腿，幾乎都有傷。從頭到尾，江念都忍下來，一滴眼淚沒掉。顧行南抽了一根煙。到結束，他還是沒緩過來。剛才電話裡，江念一句沒提，她沒說一句她受傷的事。如果他去了江家，可能就是另外一場局麵。但他沒去。心裡罵自己一句，顧行南打方向盤。他要見江念。現在。江念先去醫院看了醫生拿藥，出到醫院大門，陳汐微信消息進來。【念念，你爸又對你動手了？】很快，發來五個憤怒的表情。江念莫名一愣。想到她的消息來源可能是江沐後，不免有些氣起江沐。她這個哥，怎麼就守不住秘密什麼都能跟陳汐說！江念問：“江沐告訴你的？”“你彆怪你哥，我找他談事時見他狀態不對，逼問他才說的。”聽江念的口氣，似乎不樂意她知道。陳汐又沒好氣道：“你爸是人渣就算了，怎麼你爺爺也沒道理可講？你是撿來的還是領養的啊，憑什麼不待見你這麼欺負的！”頓下，又十幾秒語音。“說不好聽，你們江家個彆長輩真是禽獸不如的！大不了斷絕關係你不仁我不義。念念，你越是忍，他們越是過份，他們什麼時候重視過你？你還不撞南牆不死心是吧？”陳汐說這麼多，氣歸氣，但道理在那放著。話糙理不糙，江念也都明白。但陳汐怎麼都是旁觀者。不是當事人。有些經曆和心情，她不會懂。江念說：“我跟我爸不合，我可以不孝順跟他懟跟他吵，可是爺爺不行啊。他那麼大歲數了又高血壓，我不敢定頂撞。也不能。”陳汐：“那你就無動於衷了？”“不是。”江念有些煩，不想說這件事了。沒再回陳汐消息。一連串消息沒人回，陳汐也懂了。不理就不理吧。當她瞎著急操心！公寓樓下，江念碰上了李依依。兩人打招呼後，李依依沒急著走，又跟江念東幾句西幾句的聊著，巴拉巴拉說個不停，直到江念臉上有了輕微的不耐煩感，話題才被迫結束。李依依不太情願的離開後，江念拿著藥袋緩步入電梯。剛才聊天時，她整個頭都疼。尤其是李依依說的話題，關於女人外表和內在修養的，討論男人更在意哪種。江念不覺得這話題有什麼營養。剛到家還沒歇著，就又有電話進來，顯示人是姨夫。江念愣了會兒，心想姨夫怎麼會這個點來電話。以前基本都是上午。調整了下情緒才接，“姨夫。”姨夫電話裡寒暄了陣，隨後切入要說的主題。半天，還是說不出口。不太好意思，麵薄。其實江念猜出來了，心裡有些底子，姨夫依舊吞吞吐吐的，她把話題說開。“姨夫，你是不是想找我借錢？”那頭歎口氣，“念念啊。”江念聽著。那頭說：“是這樣。這幾年的市場不太景氣，糧食賣不到什麼價錢。累到要死不說還掙不了幾個錢。不想乾了。”頓了頓，緩衝一下，“你小姨說，不打算再種地了。我們在縣城租個門麵，想做點小生意，怎麼著都比種地強。隻是現在手頭不夠，還差點錢，想找你借點。”江念：“你們還差多少？”那頭猶豫片刻，“八萬吧。”江念在想她有沒有那麼多錢。電話突然沒了音，像是被對方捂住了話筒，江念還是很靈敏的聽到電話裡有小聲的嘀咕聲，是小姨的聲音。說的小，但江念聽到了。小姨說你找她要十五萬，江念有錢。姨夫低聲斥責了對方一句。江念突然心情就不好了。她的小姨，還是那個樣子。不過，雖然心裡對小姨失望，但是姨夫對她好。以前在淮城上小學初中時，姨夫吃的用的都緊著她，大方不吝嗇。江念知道，她不借也得借。沒餘地，因為姨夫開的口。姨夫向來沒求過人，卻朝她開了口。江念想了下，這麼說：“姨夫，八萬塊錢我暫時拿不出來，不過我就攢了五萬，急用的話，您先拿去用吧。”那頭說了兩句，江念有些累了，關了客廳的燈，蜷縮著腿窩在沙發上，“你把賬號發過來，明天我就給你轉過去。”隨後，結束了通話。江念身上疼，不想動。一個人抱著自己安安靜靜的發呆，有點寂寞，也有些孤獨。她忘不掉江苒說的話。顧行南最愛的女人是江嬈，江嬈不愛顧行南選擇了顧簡雲，因為愛而不得，顧行南就用自己做江嬈的替身。替身。原來她是個替身。江嬈的替身而已。忽然就想到爺爺生日那次從雲南回來，機場看到顧行南的車，那天，江嬈飛航班。顧行南那天接的是江嬈。原來……江念忽然就懂了症結所在。為什麼不在乎不喜歡，顧行南卻突然反過來追她。江念感覺冷，抱緊自己，明明想笑出來，眼淚卻先一步掉下來。黑暗中，身旁手機亮了。顧行南來的電話。看著刺眼的顧行南三個字，江念心口隱隱泛疼。她始終沒接。手機亮了會兒，暗了下去。房間裡一片死寂沉頹。公寓樓下，顧行南靠著車。打了兩遍，無人接聽。顧行南看著江念所在的樓層客廳，漆黑沒燈，也不知道在不在家。又等會兒，抽一根煙，抽到一半，如何都等不下去了。猛吸了一口，將剩餘的丟地上碾滅。關了車門鎖車，顧行南上樓。